這聲一出口,伏在地上的曾婆子又哭出聲,汪太太已經怒不可遏:“你,你這說的什麽話?什麽叫不把你放在眼裏,明明是你不把我放在眼裏。”汪太太這一聲吼提醒了魯婆子,魯婆子急忙爬起來就撲到汪太太麵前:“太太,太太,小的……”


    不等魯婆子說完,黃娟已到汪太太麵前十分驚訝地道:“婆婆這話,媳婦當真是不明白?媳婦哪裏把婆婆不放在眼裏了?還請婆婆說出來?”汪太太看一眼魯婆子,不行,今日一定不能答應,於是牙一咬道:“你要把老魯從我身邊趕走,這還叫把我放在眼裏?”


    月蘭此時聽明白了,心裏倒佩服黃娟的勇氣,正待為黃娟開口,黃娟已經笑了:“婆婆,媳婦從頭到尾可說過要讓魯媽媽走?媳婦今兒不過就是換個采買,這在旁人家是十分平常的事,怎麽在這就成了媳婦眼中沒有婆婆,下人們不肯聽調配?休說做下人的,主人說做什麽就該是去做什麽,哪能挑肥揀瘦?況且魯媽媽是您身邊得用人,深知您身子骨曆來不好。遇到這種事情就該閉口任差遣才是,哪能因有了體麵反倒大哭大鬧不肯讓媳婦換人,這樣看來,難道不是魯媽媽辜負您的信任?”


    黃娟說話又快又急但眾人聽的清清楚楚,汪太太這下再次進退兩難,月蘭心中不由叫一聲好,魯婆子沒料到幾句話下來,就成了自己不是,忘了哭泣愣在那裏。黃娟已經又道:“婆婆,您叫媳婦擔待魯媽媽,媳婦聽了,可是魯媽媽也沒有仗著您發過這句話,就在那指手畫腳,連最平常的換人之事也在那說東道西,若如此,這家婆婆倒不如交給魯媽媽當,這樣也好免得魯媽媽成日在婆婆您麵前說不是,惹得婆婆您生氣。”


    這番連珠炮似的話說出來,汪太太更沒有了理由,魯婆子的嘴張一張,月蘭的小手緊緊握住帕子,嘴已經張大,從沒見過口齒這樣伶俐的人,若自己也能如此就好。


    為今之計,隻有汪太太那最後一手了,魯婆子想給汪太太使眼色,但黃娟在魯婆子又不敢,隻得叫道:“太太,您……”此時此刻,黃娟已經能猜到隻怕汪太太在這中間也有些貓膩,隻是汪太太是這家裏的當家人,怎會還自己挖自己的錢財來做私房?不過時間緊急,黃娟隻能先把魯婆子喝住。上前一步黃娟已經擋住魯婆子的身子,眉頭緊皺地道:“今日婆婆好容易身子好些,你在這叫什麽?難道想嚇到她?魯媽媽,你是婆婆身邊老人,怎麽今日大為失態,難道說這采買一事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月例銀子你們三房可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話提醒了汪太太,若再任由黃娟追問下去,隻怕連自己從中搗的鬼也能被問出來,心中頓時著急起來,裝作不舒服地揮手:“好了,換就換吧,換個差事也是常事,你們下去吧。”


    魯婆子聽到這話,麵上滿是失望地看向汪太太,黃娟心裏有幾分失望,若再待一會兒,隻怕就能把這背後的事給問出一些,可是汪太太明顯要息事寧人,黃娟也隻有行禮退下。


    月蘭退下時候看向自己的娘,麵上有幾分失望,但還是一言不發地走出去。走出上房看見黃娟站在院子裏對她招手:“小姑,今兒你也瞧見了,下人換個差事總是背後有各種嘀咕的,我聽得你要嫁的那人家,人多口雜的,這些你也該上心些。”


    月蘭點頭:“嫂嫂,我知道,平日我也有留心的,隻是不曉得今兒魯媽媽竟這樣,怎麽說她也不過是有臉麵的下人罷了。”黃娟攜著她的手往外走:“主奴主奴,雖說有個分際,可是也常有奴仆做大欺負主人的,這做主人的也不能一味寬厚或者刻薄。”說著黃娟笑一笑,要知道,寬厚或者刻薄都是很容易的,最難的就是恩威並施。


    月蘭又點頭,隔著窗汪太太見自己女兒和黃娟笑嘻嘻走出去,心裏又覺得不好受起來。地下的魯婆子滿麵失望:“太太,現在該怎麽辦?”怎麽辦?一提這個汪太太自己也頭疼起來,用手捏一下額頭:“你男人到底哪裏露出馬腳,怎麽她不問青紅皂白就先上來把人給換了?”


    魯婆子上前給汪太太捶著肩,努力回想著,但想來想去都事事做的妥當,隻得搖頭道:“小的樣樣都依太太您的吩咐,怎敢露出馬腳,隻怕大奶奶她是立威,可立威怎麽會換了老張頭?難道這老張一家,不知什麽時候投誠大奶奶了?”


    汪太太恨的牙咬:“隻怕是這樣也不一定,畢竟我老了,他們以為現在是大奶奶掌家,自然去拍她馬屁,可忘了我畢竟是婆婆。”魯婆子眼中一亮,湊到汪太太麵前,汪太太還是麵沉如水,並不說話。


    換新的采買,之前的采買自然要交一本帳出來,這事來的太匆忙,老張到了中午就來回黃娟,老魯不肯現在交帳。這帳沒貓膩才怪,黃娟聽完老張的話就淡淡一笑:“你守了這十來年的門,見過的人也不少了,這樣一件小事難道還要我交你,記住,不管之前老魯是誰安排的采買,此時你才是這家裏的采買。”


    老張雖算得上一個忠厚人,但能看十來年門不出差錯,也有一些察言觀色的本事,這次采買落到他身上,真是意外之喜,自然要打出十二分的精神來把這事辦好。聽黃娟這一說就明白:“是,大奶奶說的是,是小的糊塗了,小的這就回去和老魯要帳,若老魯不肯給,小的也隻好重新立起個賬本來。”


    黃娟點頭:“這家裏也就這麽幾個人,若這麽幾個人還玩心眼,各自在底下使絆子的話,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老張連連應是退下。


    黃娟的眉皺起,這汪太太又是為了什麽,要從這家裏挖銀子?汪枝從外麵進來,瞧見黃娟愁眉不展的樣,上前拍一拍妻子的肩:“今兒在母親那裏,定是聽了幾句不好的話。母親久病難免心情煩躁,這魯媽媽又是她身邊得用的,魯媽媽難免會哭訴幾句。”


    黃娟把丈夫的手拉下來:“你這說我倒想起來,一直沒問你,那兩間鋪子是怎麽來的?我見公公隻喜買田,怎會在城裏置下兩間鋪子?”汪枝本是安慰妻子,沒想到會問到這個,遲疑一下才道:“這兩間鋪子是我娘的嫁妝,其實除了這個,還有三百畝地也是我娘的嫁妝,隻是我娘去世時候我還小,家裏有段時間艱難些,總不好抵押我娘的嫁妝,也不能看著大家過不下去日子。那段日子就靠了那兩間鋪子和三百畝地的租子過日子。後來慢慢緩過來,把原來抵押出去的田地又贖回來,這些也就沒分開,最先是分開的。”


    原來還有這麽一回事,黃娟哦了一聲,手輕輕敲下桌子:“那麽,若是你們弟兄們分家,這份嫁妝該全是你的?”汪枝被問的一愣:“這是自然,不過好端端地,你怎麽會想到分家?我和你說,雖然母親是繼母,但父親去世之前再三叮囑我,弟妹們小,母親多病,要我多看顧他們。”


    黃娟又笑了:“你這樣子還真是個書呆子,我隻是問問,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樣拙樸到有點不通世事,倒也真難得。”汪枝非常罕見地紅了臉:“你,你你,”黃娟低頭不看丈夫,心裏慢慢明白過來,既然這兩間鋪子和那三百畝地是汪枝名下的,汪太太這從家裏挖銀子的舉動就很說的通了。


    看來這位婆婆,並不像丈夫認為的那樣慈愛,而且她的病隻怕也有幾分真假光景在裏麵。畢竟今日魯婆子在那大鬧一場,她都沒有發作。


    看著明顯什麽都不知道的汪枝,黃娟淡淡一笑,算了,這些話還是不告訴他,隻要慢慢地引導他知道真相就是,這樣也不會讓他太過難受。想到此,黃娟倒有些愣了,到底有多久,已經沒有為人這樣打算過?該是知道林家那個,不是自己所認為的良人時候吧?那時自己辛苦支撐,但林世安在背後說什麽自己太過能幹,讓他這個男人抬不起頭?


    可是林世安這個男人又做得了什麽呢?除了會聽別人的話,回來和自己作對,別的什麽都不會。想到此,黃娟抬頭看向丈夫,好在他不是這樣的,汪枝感覺到妻子的目光,抬頭笑一笑。


    黃娟回他一個笑容,又說幾句家務才道:“既是婆婆留下的鋪子,你得空也該進城去瞧瞧,畢竟做的好壞,你這個東家也有個數。”汪枝的眉微微蹙起,黃娟怕他心裏還有別的念頭,又笑著道:“古人還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你成日隻曉得關在書房用功出去散散也好。”


    這話說的對,汪枝深以為然,過了兩日就趁新上任采買老張進城采買一些零碎時候和他一起進城,直往自家鋪子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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