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法,隻好試試。


    謝六指出了主意,姚五關點頭同意後,謝六指便主動跑到路上攔車。


    官道通往繁華北都,又是上午行路時分,路上車馬行人一會兒一撥,倒是不少。


    不過,沒有誰停下來。


    路人看謝六指渾身上下哪裏都不順眼,誰會停下來搭理他呀。


    怕他碰瓷。


    怕他身上有傳染病。


    還怕他是個神經病,突發癲狂傷人。


    攔了幾撥,不但沒人停下,甚至有些粗鄙之人朝謝六指這個討厭鬼吐口水。


    氣得謝六指跳著腳罵娘。


    罵娘時,他聲音不敢放開,等人家走遠了才罵幾聲過過嘴癮。


    看到姚五關站在一旁有些焦急,謝六指更加急於表現,把心一橫,索性躺在路中間。


    官道比較寬闊,有些平民膽小,繞著他過去,有些人行伍出身,性子比較魯莽蠻橫,趕著大車,騎著大馬直接奔謝六指而來,嚇得謝六指屁滾尿流,連滾帶爬讓開道路。


    看到謝六指非常狼狽,姚五關實在不忍,把謝六指叫到一邊,他要親自試試。


    老遠看到一支商隊馬車過來,姚五關站在路旁等待。


    待商隊靠近,姚五關拱手一揖,朗聲道:“大路朝天,河水有邊,借問一下朋友前方道路,不知方便嗎?”


    姚五關跟著舅舅,沒少學了江湖行話。


    一聽“大路朝天,河水有邊”,頭車車篷裏傳出一聲“停一下”。


    商隊頭車停下來,後麵一片勒馬聲音,整個車隊全停下來。


    一個人撩開轎簾,露出禿頂三角眼,掃了姚五關一眼,一看是個少年,表情有些不屑,放下轎簾,跟車夫說:“趕路。”


    頭車動了起來,後隊次第跟上。


    “水土不服,白米換藥。”姚五關加重聲音。


    車隊緩緩前進。


    “有藥不換,處處結怨,再日相見,必以血還。”姚五關高聲喝出,狠意夾雜其中。


    “停。”


    頭車停得太突然,沒給後車緩衝,後麵幾輛車措手不及,使勁勒住馬頭,馬嚼子勒疼馬匹,傳來幾聲嘶鳴,馬匹露出暴躁情緒,突突打著響鼻,把氣氛一下烘得緊張起來。


    那個禿頂三角眼商人跳下車,急急跑到姚五關跟前,拱手一揖:“小兄弟,別急別急,咋滴啦?”禿頂後麵緊跟著一個隨從。


    “大路到河邊,沒船過河。”姚五關不卑不亢,兩根食指交叉做了個手勢。


    “我這船有,你那貨重不重?”禿頂左手拇指伸出豎一下,又橫一下。


    “重,有藥嗎?出二十斤白米換藥。”姚五關右手握拳,拳心朝下,左手往右手拳上一放,往下一壓。


    “驗貨。”禿頂一招手,隨從跟著姚五關走到馬旁。


    姚五關拉開褡褳,露出短槍,隨從臉色一緊,跑到禿頂旁耳語兩句。


    禿頂舉著兩根大拇指,指肚往一起對了一下,表示成交。


    隨從把褡褳摘下來藏到貨包裏,把馬車拴到車幫上,讓姚五關上車。


    姚五關踩著上車板凳,剛要登車鑽進車篷,謝六指跑過來拉住姚五關衣襟,可憐巴巴地道:“大俠,您可別扔下我呀!”


    扭頭望著禿頂,姚五關征求車主意見。


    禿頂看著謝六指,露出厭惡神色,嚇得謝六指後退兩步,眼神慌亂地瞅著姚五關:“大俠師父,你可要說話算數,一定帶著我走。”


    姚五關怕謝六指再跪再磕,跟禿頂道:“再加十斤白米,帶上他。”


    禿頂吩咐隨從:“拿水讓他洗洗,換身衣服,這副德性過不了關,再說也給咱們商號掉份兒。”


    隨從托著水壺倒水,謝六指捧著水“噗棱噗棱”洗了兩把,又叉開手指,就著濕手把蓬亂頭發順了順,也不嫌害臊,就地脫了個精光,把爛衣服扔到路邊溝裏,換了一身腳夫工服,看上去有了人模樣,露出一張瘦削臉,竟有幾分清俊,瞅見姚五關正在看他,露出白牙笑了笑。


    禿頂是老客,跑爛了這條路,早把守卡製服兵頭目喂熟了,一路順利過了五道關卡,一直進了北都城。


    以前,他和舅舅來過幾次北都城,天子皇都,大而繁華,當下時局混亂,依然是人來車往,叫賣聲不絕於耳。


    在北都城吃喝修整一番,姚五關還花錢讓謝六指去洗了個快澡,理了頭發,置辦兩身衣服。


    把謝六指拾掇好了,姚五關說:“這回你滿意了吧,可以滾遠一點啦。”


    沒想到,謝六指得了蔭庇,更離不開姚五關了,一通作揖磕頭,最後拿了路邊攤兒上菜刀以抹脖子相逼,說大俠你再攆我走,我就死給你看。


    姚五關知道謝六指那點小心思,坐下來邊喝茶邊調侃:“你抹吧,死了我厚葬你,棺材板給你用金絲楠木,請鼓匠吹手唱大戲。”


    謝六指一看威脅不了姚五關,隻好死皮賴臉求姚五關。


    姚五關坐下,他給姚五關捶背。


    姚五關站起來,他給姚五關揉腰。


    等姚五關去廁所大解,他跟著進去卻不解手,姚五關問他站旁邊幹啥,謝六指一亮手指:“等大俠拉完屎,我給大俠擦屁股。”


    謝六指變成了一塊狗皮膏藥,死死纏住姚五關。


    弄得姚五關也覺得謝六指這個人蠻有意思。


    先不說其他,就謝六指這個執著勁兒,咋也得給個及格分兒。


    就這樣,姚五關收下謝六指。


    穿過北都城,過了所有關卡,姚五關這才稍稍放心下來。


    付了四十兩白銀給禿頂,禿頂帶著商隊往西,姚五關帶著謝六指一路向北。


    本來,謝六指就是個話癆,這吃飽喝足,拾掇利落,又穿了新衣後,更是兩片嘴唇不停開合,一說起話來,就刹不出車。


    但是,謝六指並不招人煩,他專撿姚五關順耳話嘚啵。


    一會兒問姚五關為何出遠門帶著一隻狸貓。


    就把狸貓猛誇一通。


    一會兒問姚五關和禿頂商人之間那些江湖行話。


    就把姚五關讚得跟秦叔寶在世趙雲重生一樣。


    當然,問到實質性問題時,姚五關就會止住不答,謝六指也很知趣,看姚五關不答就繞開話題。


    讓姚五關蠻開心。


    其實,姚五關心裏也有盤算。


    以前是跟著舅舅幹,現在是單幹,必須要有幫手,才有可能完成挑龍脈大計。


    姚五關打算一路上考察一下謝六指,要是人品還好,就一直帶著,好好培養培養他,要是奸佞小人,挑斷腳筋,讓他自生自滅。


    謝六指牽馬,姚五關騎著,按照羅盤方向往北進發。


    褡褳裏除了銀子,還裝了金條。


    姚五關有錢為謝六指置辦一匹好馬,但是,他沒有,他打算讓謝六指走出幾百裏,考驗一下謝六指耐性。


    姚五關啥也沒問,謝六指從他太爺爺那輩開始,跟說評書一樣,把他祖上至今那點破事拎了一遍。


    從中,姚五關得知謝六指現在就是光棍一人,二十一歲,趕上災年,又鬧匪患和兵災,房子燒光了,隻好跟著流民到處找吃食。


    也不知真假,謝六指祖上以發丘為生,一直傳到他父親這輩,也沒發達起來。


    等謝六指長大後,運氣更差,加上他膽小藝低,生活極其拮據。


    路上,謝六指管姚五關不是叫師父,就是叫大俠,把姚五關叫得煩了,於是,姚五關給謝六指下了規矩,要他以後隻需稱呼名字即可,隻許謝六指叫他五關。謝六指不敢直呼姚五關名諱,怎麽也叫不出口,姚五關逼著他叫出了第一聲,後麵再這麽叫,就自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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