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鍾後。


    坐在餐桌旁的歌特有些發呆。夾心麵包、蔬菜沙拉(普通冒險者們用命在深山老林裏采到的珍貴野菜)、唯一的一點肉類是劍河出產(隻有三月才能捕撈,而且沒有不用奧法的貯藏手段)的烤魚幹,加上香氣撲鼻的熱牛奶。即使對於帝國的貴族來說,這也是不錯的一餐了。


    少女出現在餐桌邊時,已經去樓上換了一身更質樸的衣服。


    順帶一提,她已經打發托曼團長把他受傷的妹妹接走了……


    現在少女穿回了純黑色的套衫、長褲和靴子,相貌也微微變化。


    的確更像個普通的女性戰士了,歌特想。隻是這麽說呢……


    略微有點不起眼啊。有種隨處可見的雜兵啊強盜啊的感覺。自己的餐桌旁平時做得都是些商人和法師,至少也是學院的學生,可沒有……


    呸呸呸。這位才是令自己的小店蓬蓽生輝的貴客!那些隻是有點小錢的普通人哪兒能和她比!


    “怎麽?”少女說,“我的裝扮有什麽問題嗎?”


    迪米很想直接說“有”,但他考慮一下,對歌特使了個眼色。


    “不,隻是殿下,”歌特說,得到了迪米的支持,他豁出去了,“恕我直言。您這一身太普通了,會被人小瞧的。”


    “我同意。”坐在旁邊的迪米萬分讚同的說。和少女初次見麵的時候,就是這身裝扮讓他以為少女是強盜團夥的一員。


    歌特把話說得重一點,隻要她肯換回體麵的衣服,自己迎接一輪對方的“狂風暴雨”也無所謂。


    可少女並沒有發怒。


    “這是誤導,”少女嘟了嘟嘴,沾滿了色拉的叉子在手裏轉了一圈,“我之前沒考慮到,我們要在埃裏奧斯行動一整天。最好不要讓人覺得我和迪米是帝國大貴族。”


    少女原本在治安良好的埃裏奧斯尋找歌特,還帶了托曼和艾米這樣的隨從,打扮成叛逆的大小姐的確更加方便。而現在……


    還是不要影響歌特的辦事效率為好。


    “你就說迪米是你的朋友,”少女說,“帝國中部的小貴族,帶他沒有繼承權的堂妹出來見識下世麵,適應下保鏢的工作。低調,低調。”


    這是什麽設定?迪米心中瘋狂吐槽。不過不得不說,這個說法雖然奇怪,的確可以自圓其說。


    下次幹脆和她一起扮侍衛好了……看上去挺好玩的……


    “好吧,”歌特也終於妥協了,“您看起來不是第一次穿這一身行動。但請原諒,我可能會在別人麵前把您呼來喝去。”


    “隨你吧。”少女說。過去她和迪米搭檔行動,地位也是雙方平等。就算是和林娜在領地裏“微服私訪”,也是比較“專業”的戰士林娜扮侍衛,少女自個當大小姐。現在能作為護衛“保護”別人,對她來說也是嶄新的體驗。


    “我姑且問一句:您過去……”


    咚、咚……


    歌特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可就在他開口詢問的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


    還不到六點半。這個時間,會來的也隻是歌特的女仆索菲小姐。她有“星辰之心”的鑰匙,是不會去敲店鋪大門的。


    是誰?


    ……


    “星辰之心”門前。


    索利達爾學院的學生羅伊?克洛維深吸一口氣。


    在法權國,天賦最高的法師學徒會被傳奇法師們選中親自傳授,像彼得?克利夫,拉曼塔森尼斯兄妹等,被人們稱為“黃金一代”;次一等天資的人會進入索利達爾學院,或跟隨一位藍海級或青空級法師進修;天賦更差,又沒有能利用的人脈和金錢,就隻能憑運氣了。


    羅伊?克洛維本來也是眾多“憑運氣”者中的一員。在他剛進入索利達爾學院的時候,在法師係的學生中天賦幾乎墊底。可後來,憑著長期的勤勉和孜孜不倦的努力,現在的羅伊已經突破到了雲海高級。


    在隻要達到雲海初級成為正式法師就能畢業的學院,這是個了不起的成就。即使放眼整個埃裏奧斯,也是僅次於“黃金一代”的第二集團。在現在的索利達爾學院裏,也隻有學生會長溫蒂和他兩個人能做到而已。


    即使地位今非昔比,羅伊?克洛維依舊是個謙卑的人。站在歌特門前,羅伊有些遲疑,打攪人家吃早飯是否不太禮貌。可是,想起溫蒂會長的囑咐,他還是咬咬牙,敲響了“星辰之心”的大門。


    ……


    “請進,克洛維先生。”歌特“熱情洋溢”的為羅伊開了門。他穿著埃裏奧斯的法師學徒們常見的白色短袍,神色匆匆。


    “不用客氣,歌特先生,叫我羅伊就好。”羅伊禮貌的說。屋子裏的香氣即使隔著一層樓也聞得見。歌特先生的早餐一定十分豐盛,羅伊想。他的肚子也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天呐,你還餓著肚子,”歌特說道,“羅伊,什麽事那麽著急?”


    “溫蒂……會長有急事找你,”羅伊說,“就今天早上八點,在學院。”


    “現在還不到七點。”歌特眨巴下眼。


    “呃……”


    “不用心急,我想我們先吃過早飯再去也來得及,”歌特說,“進來吧,克洛維先生,不用客氣。正好,我今天也有事去學院那邊。我……”


    歌特忽然閉了嘴。樓上可是還有兩個帝國高層呢。是不是……


    “葛(歌)勒(特),李(你)的繃(朋)友?”少女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滿嘴都是土豆泥,“讓他欽(進)來吧。”


    “她是說,讓他進來吧。”迪米給少女翻譯了一下。


    “……”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歌特的心髒還是輕輕抽搐了一下。


    “誰?”羅伊驚愕。


    好吧。看來不用猶豫了……


    年輕的商人把發愣的羅伊拽到了一邊。


    “事實上,”他小聲說,趕在了羅伊發問之前,“這兩位是帝國來的。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這位姑娘是他的堂妹。”


    “可……”


    “不要奇怪,”歌特耳語道,“在這姑娘從帝國來這兒的路上,還差點跑去跟一夥強盜混日子。”


    “等……”


    “那姑娘的母親是奧卡德人,父親是帝國的貴族,”歌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家族不同意她父母的婚事,她母親鬱鬱而終,就剩下這麽個孩子。前兩年她父親也去世了,她自己在家族也是待不下去,打算自己跑出來過活。她家裏隻有這個堂哥關心她,就帶著她來找我,想問我幫她找一份工作。我讓她姑且先當我的保鏢。”


    “差點去當強盜又是怎麽回事?”


    “噓,”歌特說,“別讓他們聽到!聽著,這姑娘自尊心很強,寧可去當強盜也不願意主動求人。她堂哥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她弄到我這來。你可千萬不要出去亂說!”


    “我知道了。您真是個善良的人。我不會說的。”羅伊點頭。


    原來那奇怪的口音,是來自她那奧卡德的母親啊……羅伊心想。


    “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歌特鬆了口氣。羅伊是個容易輕信別人的家夥,真是太好了……


    “喂,你們在聊什麽?”樓梯上傳來少女不滿的聲音。


    “我們這就來!”歌特喊道,拉著羅伊上了樓,“這位是我的朋友羅伊?克洛維先生,他要和我們一起用早餐,然後出門!”


    “你應該為她準備一身體麵的新衣服,”羅伊壓低聲音說道,“一定會很不一樣的。”


    和剛穿越時不同,經過諸多曆練,現在的少女即使穿著雜兵服裝戴著變顏麵具,羅伊仔細觀察之下,仍舊感受到了少女那種深入骨髓,無法被掩蓋的氣質。


    “這不是沒時間嗎?”歌特苦笑著眨巴下眼。領主大人打扮成這樣會被人小瞧——也許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年輕的商人想。


    歌特不知道,透過“完美之軀”賦予的敏銳聽力,少女和迪米把歌特和羅伊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歌特先生這番話,和你之前在奧卡德編的那個故事倒有點像。”迪米耳語道。


    “巧合。”少女回答。歌特終究是她作品裏的主角,思維方式依舊和她保有某種共性也不奇怪。


    至於羅伊,少女並不擔心。裏也曾出現過羅伊這個配角。少女知道他是一個脾氣溫和的老實人。還怕他算計自己不成?


    【你不覺得,你們倆打一開始就直接扮成兩個貴族或兩個護衛,歌特先生更容易圓謊嗎?】心靈世界裏,小薇疑惑的問。


    【呀,】少女說,【就不允許我偶爾皮一下嗎?】


    【……】


    ……


    很快。


    “我們走吧。”歌特說。女仆索菲小姐還沒有到——歌特毫不懷疑,她今天又睡懶覺遲到了。在桌子上給她留了一張便條,囑咐她認真看店,歌特便離開了。


    羅伊用憂鬱的眼神瞥了一眼迪米和少女:迪米也倒罷了,偶爾也會有帝國的貴族來學校參觀,少女這身“強盜裝”就實在太不像樣了。待會兒得說服她,讓她換身校服之類的才行……


    “我今天借用一下學校的會議室。沒問題吧?”歌特問道。即使學校的溫蒂會長沒有來找自己,他今天也要去學校見她。歌特今天要找的其他人都在純白之城,能不挪地方,就在索利達爾學院裏就把事情都處理幹淨是最好的。


    “隻要會長同意。”羅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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