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隻是一次旅行而已!


    這句話曾經無數次回響在葉末的腦海裏,那聲音機械,死板,聽不出真與假,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


    生化機械人說的話,自然不可能附帶情感色彩的,盡管她還是個女人,比絕大多數的女人都要美麗,但此時她在葉末的眼裏,與充氣娃娃沒什麽差別。


    前提是它還活著,而並非隻剩這顆鮮紅卻死掉的心髒。


    ……


    山野無風,天空陰沉極了,厚厚的雲層被一隻漆黑的巨爪撕開一道口子,遙遙的望過去,令人心生懼怕隻以為在做噩夢,可惜並不是,所以親眼見到的人,都被嚇得幾乎出不了氣,眼珠子瞪得老大,停下手中的事情,呆滯的仰望。


    這片山野村莊,不對,或許是小鎮,這裏很偏僻,理所應當的住了一群窮光蛋,葉末也是其中之一,但最初並不是這樣的,如果地球還存在的話!


    小鎮的廣場站著一大群人,葉末數不清有多少,有老有少。他還是個孩子,從身體上來看是的,周圍人都在懼怕,所以他覺得自己也應該懼怕。


    這些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普通人,此刻正傻傻的望著天空中的巨洞。


    那撕破雲層的爪子,長滿了黑色的鱗片,鋒利而微微斜刺的鱗片之間,縫隙裏,一絲絲火焰繚繞,燒得四周黑雲發紅。


    沉默的恐懼裏,時間大概隻過了半分鍾。


    七十多歲的老人拄著拐杖,老臉上滿是恐懼,顫顫巍巍的說道:“蒼天呐,這是惡龍,是惡龍啊!”


    他在陳述一件事實,仿佛說出這個大家都不敢想不願信的答案,會顯得他一把年紀了還算有些閱曆。


    當老人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人群頓時驚慌得哄鬧一團,也不知哪個膽小怕事的慫包吼了一聲,“大家快逃啊,惡龍來啦!”


    這聲大吼成功點燃了所有人內心的恐懼,人群四散而逃。背著孩子,攙扶老人,啥也不顧的就朝大路衝去。


    葉末的小手被一隻胖胖的卻十分粗糙的大手緊握著,他今年才十三歲,這比他曾經的實際年齡小了好幾歲,但這並不能說明他就很成熟了。


    因為當年太陽係大涅槃的時候,葉末隻是容器裏麵一枚培育了十八年的精子而已,每天守在容器外麵陪葉末說話的,是一隻生化機械女,漫長的銀河旅途裏,許多人都熬不過時間的流逝,去見了上帝,或者耶穌,也可能是黑白無常。


    九號方舟不幸墜毀在大宇星的東部地區,葉末也跟著方舟來到了這個世界。


    冒險精神,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那麽大個鐵疙瘩掉在了東部世界的鐵脊山脈,肯定會招來某些自命不凡的人。


    葉末親眼見到的第一個活著的生命,是一位身穿鎧甲滿頭金發的女騎士。


    當時葉末還隻是一枚精子,所以他隻能用意念去看周圍的世界,這也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那個女騎士是第一個踏足方舟的,方舟已經爛得無法再爛了,她扶著巨劍喘氣,嘴唇幹裂,第一眼就看到了裝著葉末的玻璃罐子。


    她很渴,眼睛裏隻有那一罐子水,根本沒注意比蜉蝣還渺小的葉末,然後她走過去蠻橫的擰開了罐子,一口喝光了裏麵的水。


    然後葉末就什麽也察覺不到了,昏昏沉沉裏,更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


    直到那一天,葉末突然感覺來了精神,仿佛自己被無數的藤蔓困在一個狹窄而柔軟的空間裏麵,他拚命的想要擠出去,這種想法無比的迫切,迫切到令人瘋狂。


    ……


    “難產!葉征,要孩子還是要老婆?”


    “我若都要呢!”


    問者皺眉,“緊急方案,這孩子恐怕會有後遺症!”


    “什麽後遺症?”


    “斷送源力之路。”


    中年男子嗤笑,麵露不屑之色,“無所謂,反正這個野種也不是我的,若不是顧及她,我才懶得要。”


    ……


    東部大陸的鐵脊山脈屬於炎鐵部落,這裏的人無比的崇敬太陽,把天空中的烈日視若神明,更認為自己是太陽的後裔,他們骨子裏充滿了好戰的血液,瞧不起弱小的人,在這個部落裏,有一條殘忍到絕情的規矩,初生的嬰兒若是沒有源力印記,或者源力太過弱小,嬰兒就會被父母丟棄在荒野。


    宇宙間自一萬年前進化之路開啟後,就不存在沒有源力印記的生命了,如果出現特例的話,人們會認為沒有源力印記的人,是被星河之神詛咒了,是會給大地帶來不詳的人。


    ……


    葉末今年十三歲,一頭亂糟糟的柔軟黑發,身子瘦瘦的,膚色白淨,稚嫩的娃娃臉時而會露出傻傻的微笑,模樣比鄉野間的人略微俊秀一些。


    此時那粗糙的胖手正緊緊拉著葉末的小手,胖手的主人是四十來歲的婦女,身材像水桶一樣,左手拉著男孩兒葉末,右手拉著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隻比葉末大兩歲,個子要比葉末高許多,從體格上來分辨,她比葉末發育得要好。模樣青澀,冷漠的臉沒有表情,大眼睛是湛藍的,頭發卻是柔滑的銀白色,胖婦人給她梳了個好看的大辮子,辮子上有葉末給她係的一根紅色發繩。


    她叫新月,聽她說,她和葉末一樣,也是康媽媽在山野裏撿回來的孤兒。


    這女孩兒穿著最樸素的衣裙,卻仍舊有一番別樣的美麗。


    “遭瘟的惡龍,盡欺負我們這些苦命人。”胖婦人拉著兩個孩子往前麵跑,嘴裏一邊咒罵一邊焦急的給女孩兒囑咐:“阿月看緊弟弟,別讓他走丟了。”


    “知道了。”小丫頭脆聲回應。


    小鎮上的人全都在往車站跑,不多的幾匹瘦馬正由老兵長牽著,馬背上駝了好幾大袋子糧食。


    “死老頭你不要命啦,這時候還顧著那幾口袋爛米!”胖婦人大嗓門吼了一聲,帶著兩個小家夥在混亂的人群裏跑了幾步。


    後方老兵長急促的還嘴,“馬上要過冬了,沒有糧食你們逃到城裏去要飯嗎?”


    葉末拉著胖婦人的手,眼睛裏神色很是憂慮的仰頭看向婦人,“母親,我們快些走吧,我害怕!”


    “小末兒別怕。”婦人溫柔的笑。


    熊孩子特能吃,餓一頓都又哭又鬧,若是就這麽兩手空空的逃難,到時一家子人豈不要給活活餓死!這樣一想,婦人立馬停下來。


    先是伸手揉了揉葉末的小腦袋瓜,笑眯眯的親了他小臉一口,然後又把女兒摟過來香了一下,望著女兒囑咐道:“阿月一定要照看好弟弟,知道嗎?”


    “嗯!”丫頭鼓著小嘴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伸手把葉末拉到了自己身邊,很用力的摟著葉末的小脖子。


    葉末仰頭傻傻的望著姐姐,又低頭看向轉身離去的母親,不由擔心的喊:“你要去哪兒?”


    胖婦人停下,回頭笑眯眯的道:“娘親去給小末兒帶點吃的,小末兒要乖乖聽姐姐的話,等我回來哦!”


    婦人急匆匆的走了,小鎮外麵的路邊上,姐姐摟著弟弟一直在等待,旁邊是牽著三匹老馬的老兵長陳胡子。


    許多時候,一些事情的發生是沒有絲毫預兆的。當你察覺時,隻會難以接受這種宿命,埋怨他們走得那麽匆忙,以至於都未曾好好道別。


    昏暗的天空忽然墜下密密麻麻的火雨,璀璨奪目,好看極了。


    那火雨在天空炸開,裏麵飛出一隻隻肥胖的怪物,周身帶著火焰,尖牙利爪,有一對肉翅。


    轉眼間,整個小鎮已經被烈焰籠罩,無數的怪物從天空砸下來,毀掉了這裏的一切。


    房屋倒塌,來不及逃走的人在哀嚎哭喊求救。


    葉末的雙眼被一雙冰涼的小手捂住了,他呆呆的站立,耳邊傳來小鎮被毀滅的轟隆聲,還有無數撕心裂肺的哭喊,腦海裏卻如短路一樣變得一片空白。


    陳胡子歎氣搖頭,“深淵魔龍,終究是掙脫了他的枷鎖,又是一場末日浩劫啊!”他說完看了兩個孩子一眼,用力拉扯手中的韁繩,目光露出一抹不忍,“走吧,老頭子帶你們離開這兒。”


    女孩兒麵無表情,沒有多餘的言語,隻是緊緊握著弟弟的手,拉著木頭一樣的男孩兒,跟隨老人往前麵走去。


    ……


    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沒有人說的透。


    有人崇尚神,有人崇尚科技的力量。


    鐵脊山脈的炎鐵部落認為自己是神的子民,卻不知他們的行為在其它勢力的眼裏是多麽的滑稽可笑。


    巨龍城邦是最為推崇科技與教育的地區,作為炎鐵部落的友好勢力,他們幫助這裏修建了一條環繞四方的鐵路,供普通的人交通方便。並且每年也會派一些非常有文化涵養的人過來支教,自然也歡迎前往巨龍城邦求學的年輕人。


    小鎮外麵的車站,正是那條見證了兩大勢力友誼的著名火車通道。


    九節車廂,除開兩節駕駛艙和兩節用餐艙,還剩下五節乘客使用的車廂。


    長長的車廂仿若鐵甲巨獸,看上去堅不可摧,兩側外圍置有走廊,走廊上站著一排排武裝護衛隊,武器配置都是非常先進的能量炮和激光劍,身上的合金鎧甲更是能抵擋大部分怪獸的攻擊。


    列車員守在上車的地方,組織附近逃難過來的人趕緊上車,此次惡龍襲擊讓附近好幾個村鎮都受到了影響,列車員的神情分外凝重,拿著擴音機不停的吼:“一個一個來,大家不要慌亂,照顧好老人和孩子。”


    牽著牛羊豬仔上車的,扛著大包小包上車的,使得車站無比的哄鬧。


    咩咩哞哞的聲音,夾雜在人們的喧鬧聲裏,場麵十分的混亂。


    葉末由姐姐牽著走到車站時,大部分人已經上車了,眼前的火車比想象中大了許多,老兵長帶頭走上去,姐弟倆跟在後麵。


    伴隨著低沉的關門聲,列車駛向遠方,外麵的山野間一頭頭怪物正在衝來,列車加速前進,外側的護衛隊都拿出了武器。


    車廂裏,姐弟倆依偎著坐在角落,老兵長安置好幾匹老馬後便坐在了他們旁邊。


    一直呆木的葉末忽然嗚嗚的哭了,他把頭紮在姐姐懷裏,止不住的哭泣。


    女孩兒美麗的臉上沒有多餘的神色流露,隻是輕輕拍著葉末的後背。


    ……


    親人離去,家鄉毀滅,此刻的小男孩內心備受著煎熬與痛苦,潛意識裏,世界不該是這樣的,這不是人類生存的地方嗎,為何卻被那些巨獸惡魔肆意的踐踏毀壞?


    以前隻是一顆什麽也感受不到的小東西,用意識去看周圍的一切,那時很想做人,如今做人了,卻要麵對這麽多的苦難折磨。


    “你羨慕我們真實的感受這個世界,我卻羨慕你的無憂無慮呢!”那時機械女這樣說過。


    感受到快樂,就會感受到痛苦。


    看見了光明,就會看見黑暗。


    有了生命,就會有死亡!


    得到多少,就會失去多少。


    “若是真有那麽一天,你可不要恨我呀!”她說。


    ……


    “我不恨,不恨,阿寶,你快來幫我救回母親,求求你!”列車裏,小男孩把頭藏在姐姐懷裏,哭泣著,低聲細語著。


    女孩兒摟著弟弟,目光有些疑惑,這個弟弟有時喜歡獨自胡言亂語,總是說有個叫阿寶的女孩會來找他。


    ……


    鐵脊山脈不知有多大,群山重疊不見盡頭,傳聞十多年前墜毀的一架方舟早已被部落裏最有權勢的人帶回去了。


    在那之後,部落裏出現了一支聞名天下的奇兵,他們不知疲倦,不會饑餓,仿佛機械一樣,戰鬥力恐怖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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