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了……虞大小姐,那你是為了什麽?”寧曼熙沒來由地感到恐慌。


    之前虞晚音叫她做事的時候,她不過是覺得那是屬於女人與女人之間的較量和爭鬥。


    可現在她莫名地將虞晚音做的事同莫家的內鬥聯係在了一起。


    如果是這樣的牽扯的話……


    在寧曼熙自我恐慌的靜默裏,虞晚音說:“至於我要做什麽,你就沒必要知道了。對了,樓鬱霆剛才不是追著元書去拍攝現場了麽,你別磨蹭了,趕緊跟上去看看吧。”


    “虞小姐,不是說好了會理解……”寧曼熙的手猛地攥緊方向盤,“你怎麽知道樓鬱霆剛才追著元書過去了?”


    “嗬,這麽簡單的問題,寧小姐下次最好不要再問了,以免消磨我的耐心,削弱了我對你的理解。”言罷,虞晚音掛斷了電話。


    寧曼熙握著手機,有那麽一刻,如墜冰窖、全身刺骨地涼:虞晚音一定是在劇組安插了其他人。這麽說,她昨晚去元書的房間放信封,一定也被虞晚音的人拍了照片留作要挾她的把柄了。


    她頹敗地趴在方向盤上:莫名地就想起了以前在虞晚音身邊做事的陸佳珂。


    她記得,當時陸佳珂也是因為一開始事事幫著虞晚音,可最後實在不堪忍受虞晚音的心狠手辣而表現出異議的時候,虞晚音竟也毫不猶豫地讓她徹底消失了……


    而她寧曼熙,會成為下一個陸佳珂嗎?


    她多想回頭,可似乎,真的已經晚了。


    她要不要現在就去跟樓鬱霆和元書坦白、告發虞晚音呢?


    可是,樓鬱霆那樣的人,還有元書那樣性格尖銳分明的人,會放過她麽?


    這時,路邊有劇組的車子經過,長長地摁了聲喇叭。


    寧曼熙趕緊抬起頭來,衝著一晃而過的車子扯出點笑,隨後集中了力氣,重新啟動了車子朝片場而去。


    ……


    片場。


    等樓鬱霆到的時候,元書已經化好妝從棚裏出來了。


    在這部古裝刺客類型的電影裏,元書的裝扮本就簡單。


    不過是一身利落的白衣,頭上用祥雲簪子將頭發挽成一個看著頗有點淩亂但其實很具江湖兒女大氣利落的發髻。


    而且按照趙一楓的要求,為了塑造突出人物性格,元書被要求全素顏拍攝。


    但樓鬱霆下車的時候,一抬眸看見元書捏著把劍從裏麵走出來,饒是他早已見慣她的美貌,也微微怔住。


    而旁邊的工作人員,也俱是將目光投向元書。


    元書的目光有些空洞,徑直走到趙一楓麵前。


    “趙導,抱歉,我來晚了。”


    趙一楓將元書上下打量了眼,原本積壓在心口的不爽,在看到元書的樣子後不自覺地就消減了下去。


    而他當初之所以臨時啟用元書,也不全是因為顧原。在這個圈子裏,把美的標準類型放寬,也不是沒有比元書更合適的,但那些更合適的女星的演技、比起元書的演技,是在是差了不止一截半截。而那些老一點的演技更好的女星,那長相……


    “哎!”趙一楓歎了口氣,為了自己的電影拍出來能一鳴驚人有個好票房,對元書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別道歉了,既然來了就趕緊各就各位!執行導演呢?來來來,過來!”


    元書點點頭,轉過身走到武術指導老師身邊,請教武術動作。


    她不是沒有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樓鬱霆,可是她就是裝作不知道,她也盡力不讓自己去想任何與樓映雪有關的事情。


    樓鬱霆站在那裏,看著表麵上沒有任何異常的元書,也隻是靜靜地佇立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元書。


    寧曼熙的車開過來的時候,一直等在片場的小助理趕緊走過去,聲音極大的叫了聲:“曼熙姐,這邊!”


    在這寂靜的清晨,她這一聲大呼,將不少人的視線都給吸引了過去。


    剛剛下車的寧曼熙因為做賊心虛,被眾人這麽一看,在故作鎮定地往前走的時候,高跟鞋不小心卡進了石子間,頓時一個踉蹌,要不是小助理扶的快,她差點摔倒。


    而她穩住身體後的第一反應,竟是去看樓鬱霆是否有所察覺,卻不想,堪堪對上樓鬱霆遙遙投放過來的視線。


    寧曼熙心裏猶如巨石崩裂,心顫膽寒的那瞬間,臉色驀地就煞白下來,還忘了要從樓鬱霆臉上收回視線。


    樓鬱霆原本隻是對寧曼熙這個名字有著一種不悅的熟悉感,所以才跟著眾人轉頭去看,可是寧曼熙差點摔倒後的反應,讓他生疑。


    當年秦莉被莫寒宵的人解決後、虞晚音身邊的陸佳珂也大概是當了替死鬼被虞晚音手底下的人解決,再加上虞晚音入獄,當年的很多事情就沒有了頭緒、但也算是有了一個結果。


    是以,樓鬱霆根本不知道寧曼熙究竟對元書做過什麽,也從來沒把寧曼熙這號人物放在眼裏過。


    不過眼下是非常時期,元書昨晚又莫名其妙收到照片……那麽這個寧曼熙,他注意到了。


    ……


    元書像個沒事人似的照常拍戲,甚至在拍攝時,有好幾條都是一遍就過。


    她手裏握著劍跟人廝殺對決的時候,眼睛和眉目之間透出來的那股子愴然和狠戾勁兒,看得趙一楓連連拍手叫好。


    在元書休息的時候,樓鬱霆還是沒忍住,走近她。


    “小書,在我隱瞞一切而你並不知情的情況下,你照常拍戲,這沒問題。”樓鬱霆的喉管有些幹澀,斟酌著用詞,“可現在你既已知道樓映雪女士的死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美國,去……”


    元書抬頭看他,樓鬱霆心髒一縮,再沒敢說一個字。


    “樓鬱霆。”她看著他的眼睛叫他的名字。


    樓鬱霆的眸光倒閃爍了下,薄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而是握住了元書的手,同樣看著她布滿紅血絲的紅腫眼睛。


    元書說:“在我16歲以前,我跟樓映雪的關係是怎樣的,你應該最清楚了。在我16歲以後,我費勁千辛萬苦在國外找到她,可是她寧願跟那個與元振岐有一兩分相像的男人同居在一起,也不願跟我走跟我一起生活。”


    “樓映雪,她前半生全都用來跟元振岐糾纏、後麵的幾年用來跟一個像元振岐的男人糾纏。她的這一生,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和外公,從來沒有。而現在,憑什麽因為她死了,我就得丟棄我自己的一切前程,隻是為了去她死去的那個地方看一看、走一走呢?”


    元書這一番言論,初聽起來冷漠至極冷血無情,樓鬱霆差點脫口說出“死者為大、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但他抿住薄唇,看著元書極力支撐著自己的精神意誌的模樣,最終也沒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助理導演過來叫元書,元書扶著椅子的扶手,本想站起來,結果手腕一抖,又重新坐了回去。


    但她像是怕被樓鬱霆或者其他什麽人、又或者是她自己看穿了什麽,忙又雙手扶著椅子,匆匆地站起身,小跑著往趙一楓的位置去。


    樓鬱霆追了兩步,叫住她。


    元書停住,但沒有回過身來。


    樓鬱霆說:“小書,我會親自過去一趟,聯係楚河,把樓女士帶回你身邊。”


    聽到這話,元書的鼻子驀地一酸,盡管她已經很努力地咬住唇,可是眼淚還是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她抬手,匆匆地抹了把眼淚,繼續朝趙一楓走。


    樓鬱霆看著元書的背影:回想起從元書在3年後再度回到燕城、第一次重回樓家老宅接柳媽的時候,自己便一直想找機會告訴元書這個消息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件事在他心中就像被水浸泡的巨大海綿一樣越來越沉重。


    他原本以為當元書知道這件事以後,他自己會如釋重負地鬆一口氣,可沒想到,如今看到元書這副樣子,他有一種生不如死的錯覺。


    他的元書啊,連好好難過、好好痛哭都不會。


    隻會憋著,死扛。


    ……


    樓鬱霆最終還是離開了片場,在許重淵的護送下,在當天快要入夜的時候,抵達燕城。


    許重淵按照樓鬱霆的吩咐,又加派了一些身手頂尖的人去了元書身邊,另外將鉑郡別墅的安保措施又也加強了。


    其實,除了防著虞晚音,莫嶸的勢力是不敢輕易對樓鬱霆動手的。


    而莫寒宵讓許重淵接樓鬱霆回來,也不是要讓他去替他廝殺涉險,是因為樓鬱霆的人脈勢力涉及方方麵麵。尤其是在政界有著深縱的人脈。


    他希望樓鬱霆回來,能親自去見見那些政界要首,主要是為了要保住他的父親莫世豪。


    莫世豪在兩年多以前把莫嶸的左膀右臂弄進了監獄、還差點把莫嶸也弄進去,而如今莫嶸逮到反撲的機會,勢必會下狠手。


    所以。樓鬱霆回到燕城後,回鉑郡別墅跟綿綿呆了兩個小時後,就開始在鍾離的行程安排下,為莫世豪的事情奔走。


    ……


    許重淵奉命到醫院見莫寒宵的時候,莫寒宵嘴唇上方的小八字胡須又長出來了,一頭碎發未經打理,有些淩亂地散在頭頂。


    他靠站在病房門口的牆壁上,一條長腿打直前伸著、一條腿後曲著,身姿落拓頹靡卻透著一股莫名的狠勁兒。


    他咬著薄唇間那根沒點燃的煙,掀眸看了許重淵一眼:“回來了。”


    許重淵上前一步,冷著臉奪掉莫寒宵嘴裏叼著的那根煙,折斷後隔著一小段距離準確地投擲進垃圾桶:“三爺,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麽?”


    莫寒宵也不惱,依舊是那副慵淡的姿態,還撩唇笑了笑:“沒打算,能保住人就是勝利。”


    許重淵唇角下墜,帶著股子戾氣的冷俊麵龐肌肉緊繃,沒說話。


    莫寒宵懶懶地站直身體:“老樓那邊怎麽樣了?”


    許重淵說:“鉑郡別墅區本就住著燕城各界權貴、本身安保係統就很嚴格。為了安全起見,我已經加派了人手過去保護,二爺自己也作了防範措施。隻要莫嶸那老家夥不插手,即便是虞晚音有滔天的本事,也在鉑郡別墅起不了什麽浪。”


    莫寒宵笑:“翟胤北那老匹夫倒是有先見之明,自己出國這麽多次,但偏偏這次,要把自己那兒子放進鉑郡別墅裏。”


    許重淵掀了掀唇,像笑又不算笑:“翟老大一向老謀深算,你又不是第一次認識他。不過翟老大來過電話,問過情況了。”


    莫寒宵點點頭:“站著不走,是還有什麽其他的要告訴我的?”


    “有。”許重淵說,“據我所知,樓二爺最近打算出國一趟,好像是為了元小姐的母親的事情。”


    莫寒宵的眉宇這才一擰:“他已經攪進了咱們莫家這個坑裏,在這時候出國,可不是明智的選擇。在燕城在國內沒人敢動他,去了境外,一切都是未知、於敵對方來說,也是機遇。誰都知道,隻要樓鬱霆一出事,我莫寒宵就等於是斷了一條腿。”


    許重淵默了默:“不如我屆時多安排點人手?”


    莫寒宵低下頭:“不用了。他為我做了這麽多,3年前我也曾虧欠過他,他既然要去,我陪他。”


    許重淵看了莫寒宵一眼,不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莫寒宵叫住他:“重淵,你本是紅色世家之子,跟在我身邊做這些,後悔過嗎?”


    “廢話。”許重淵扔下這兩個字,闊步走了。


    ……


    病房裏,虞璣貼著門板,將莫寒宵和許重淵的話聽得一字不漏。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所說的這些事情中,其中的來龍去脈究竟是什麽,可是聽到他們提起虞晚音,而以她對虞晚音的了解,她似乎隱約猜到了虞晚音要做什麽。


    所以在門把手被莫寒宵擰動的時候,虞璣趕緊幾步走到病房裏間,裝作在倒水的樣子。


    莫寒宵盯了眼瘦得太過明顯、以至於下巴都過於有些尖了的虞璣,緩步走過去,沉默地打開他之前帶過來的餐盒,隨後拖了把椅子放到虞璣身邊:“坐下,吃飯。”


    虞璣抱著水杯喝了口,乖乖地坐下。


    莫寒宵沒有喂人吃飯的經驗,用勺子勺了一勺,像喂小貓小狗喂進虞璣嘴裏。


    虞璣乖乖地嚼了,吞下了,以商量般的語氣跟莫寒宵低聲好氣地說:“三哥,我想出趟遠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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