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回去,不斷跳動著身子,讓僵硬的自己變得暖和起來,抬頭望去,還是那輪月,同樣的方位,有著光亮在,似乎就有一絲的溫暖,沿著沒有劃線的那一段繼續向前走,總之,出了巷子就沒事了,即使女人醒了也無濟於事。想到這,感覺又有了力氣,隻要一直向前就一定能夠走出去的。


    而孩子往往那麽天真,是因為他們總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雖然事情也並不複雜。


    男孩已經走了不知多久了,還是那輪月亮,依舊是身在這個巷子裏,牆壁上那剛剛留下的紅線似乎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迷路了,自己竟然在熟悉的家門口迷失了方向,他的心裏不再想遠方的那個奶奶,即使被那個女人打也要回家。


    隨後便是一段永無境止的循環,無論走向哪個路口,終究會回到這條紅線的盡頭,然而紅線像是從月亮上下來的光,無法琢磨,無法尋到起點,家的方向,在哪裏。男孩兒忍不住了,哭了出來,口裏念念有詞喊著對那個女人的稱呼——媽媽,但是他卻不敢放開大聲呼救,墊著腳尖漫無方向的跑著,身後的那個影子又出現了,不斷尾隨。一陣恐懼襲來,大腦就像被放空的池子,突然來了排山倒海之勢的水源,震耳欲聾。


    “娘,我的娘呀!”男孩兒又看到了紅線的盡頭,絕望湧上心頭。


    ?


    汪汪汪!


    不知從什麽方向傳來幾聲狗叫,張涵清將手電四處掃了一下,像黑洞一樣,光線都被吸收了,稍遠的地方什麽看不到。已經過了很久了,並沒有聽到烏鴉的聲音,張涵清不放心地想烏鴉走去的方向照了照,漆黑一片,還是大著膽子走了下去。


    “好冷啊!”張涵清沒走幾步,就感到一陣寒意襲來,像深夜打開的空調房,慢慢手腳就變得很涼,“怎麽好冷啊?”


    “小涵清,你怎麽在這裏?”


    張涵清回過頭去,看到烏鴉站在後麵,她咬了咬食指,若有所思。


    烏鴉則是一臉懵逼,自己明明是朝一個方向走的,現在卻走到了後麵,再次回到了起點,果然,躲在暗處的東西並不是簡單的靈體,它真的與人類實體結合了嗎?


    “不對,完全不對,我們想錯了,完全錯了。”


    “怎麽了?”烏鴉也像張涵清一樣坐在台階上,看著她張因為手電光而突顯紅潤的臉頰。


    “這些並不是我們的幻象,而是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


    烏鴉張著嘴巴,大大的o字,卻沒有說話。


    “正如你剛才所感受到的,恐懼,失落,痛苦,寒冷,都是那個人的內心,然後經過某人的放大,就被我們這些外來者所感知,便出現了這麽個謎一樣的樓梯,我想現在那個人一定也在類似的地方無法走出去。”


    “好深的套子!”


    “不一定是專門以此來對付我們的,如果你的情報準確的話,則這應該就是那個女鬼報複的手段。”


    “報複?”


    “沒錯。”


    離體的靈是最單純的,它並不是存有生前所有的記憶,而隻有最深刻的才可以被留下,那麽生前的愛與恨都可能成為死後的羈絆,留戀不舍。


    “你是說它在讓某人體驗生平的苦痛,從別人的痛苦之中體會到滿足感。”


    “並沒有滿足感,它隻是生前記憶的存留,做完該做的事情也許…”


    “就能完成使命,回歸始終!”


    張涵清卻搖了搖頭,坐在烏鴉朝下的台階上,“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執念已消,便靈魂消散,可是我家老頭兒卻說他見過那種將生前執念發展極致的冤魂,縱使怨念已逝,仍然無法解脫,可能就此產生了習慣。”


    “習慣?”


    “報複的習慣!”張涵清將手電關掉放進包裏,在這裏光亮是一點都起不了作用的,“雖然這隻是我的猜測!”


    “哎,小涵清,我有個問題,有神論與靈魂論是一樣的嗎?”


    “怎麽想說這個,不知道,在人之上的控製者是否存在,應該沒有吧!”


    “那麽輪回就無從說起了,淨化的靈魂放開生前所有的執念,將何去何從,能夠得到我們想要的嗎?”


    “烏鴉蛋啊,帶你進這個坑,是對還是錯呢?”張涵清直接靠在牆上,努了努嘴,隨後便歎了口氣,可見她對烏鴉的問題也給不了一個圓滿的答案。當較小的時候,向父親探討這類話題,那個清瘦的男人總是重複著同樣的話——這是我們的世界,死後的我們做錯了事情,也應該由我們自己去解決。於是,每每遇到棘手的事情時,也不再寄托於某個神靈。


    烏鴉笑了笑,也學張涵清坐了下來,靠在牆邊,“人一閑下來就愛胡思亂想!”


    “別看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張涵清扭過頭,就看到烏鴉又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真的嗎?我不信!”


    “哼!”


    烏鴉的心裏倒是在希望小涵清能給他一個比較中肯的答案,至少那樣就不用再痛苦了。


    ?


    男孩兒蜷縮在圍牆的一角,將頭深埋在兩腿之間,瘦小的身子在顫抖,但寬大的棉襖搓搓有餘地罩住了他,已經跑不動了,坐以待斃的節奏。可是他的內心卻並沒有那麽得豁達,以不變應萬變不是他此時的想法,而不僅僅身體的疲憊,更是心的絕望,那個女人或許早已忘記了他,自己已經被深深拋棄了。身體的左側,心髒的位置,隱隱的痛感,有種壓抑如潮湧般衝來,但他卻憋住湧上心頭的那口氣,通紅的眼角沒有淚水。


    下次,別人打你,一定還回去,知道嗎?加倍還回去!


    那麽自己該怎麽辦?今晚就要死在這裏了,還會有明天去發泄心中的不滿嗎?


    無所謂了,被媽媽拋棄的人,大概是沒有明天了吧!


    “此時,那個女人的心也是痛苦的!”


    男孩兒的身子微微顫抖,後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在這個深夜,除了自己,果然還有一個人,那個聲音突然響在耳畔。此時,那個女人的心也是痛苦的!是幻覺吧,他還是不願意抬起頭來,因為如果睜開雙眼,那個不該被看到的東西就會鑽進他的心裏,讓他痛苦萬分,直至死去。


    “剛兒啊!你在哪?我的兒啊!”


    男孩深吸了一口氣,心髒跳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就像這個呼喚一樣植入骨髓,竟然是那個女人的聲音,沒錯,那個女人來了。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仍然蹲在那裏,任由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沒有一點的回應。不會的,是幻覺,臨死的幻覺,男孩的身體早已凍僵,就這樣被永封在這個謎一樣的巷子裏吧。


    “剛兒啊!不要嚇唬娘!在哪呢?”


    聲音越來越遠了,越來越小。


    許久,男孩兒慢慢抬起了頭,開裂的唇角微微一動,“娘!”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在男孩兒的背後突然也傳來一個很微弱的聲音,“剛兒啊!”隨後便泣不成聲。


    在心灰意冷的時候,那個女人還是出現了,無論是給了自己絕望還是痛苦,那個叫娘的女人終究還是來了,將自己抱在懷裏,不停地道歉,而自己是該喜悅還是繼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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