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許久,才看見黃閣老自虛無中現身。


    等候的這段時間,戚長征在泡功夫茶,茶能靜心,一個個步驟一絲不苟,待茶入喉,略微躁動的心情也趨於平和,一杯杯小飲,待黃閣老現身來見,他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給對方倒了杯茶,說聲:“請茶。”


    黃閣老便在對麵坐下。


    “閣老可有後裔?”


    “曾經有過。”


    “未能飛升?”


    “資質魯鈍。”


    這個話題沒法繼續,戚長征給黃閣老添了杯茶,又問:“閣老可有弟子?”


    “曾經有過。”


    戚長征一愣,這個話題也沒法繼續,再問:“閣老在仙界可有仙侶?”


    “曾經有過。”


    “……”戚長征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你抽煙?”


    黃閣老接過煙點燃,倒是讓戚長征愣了愣。


    “太過久遠的記憶,記不清草煙的香味,隻是記得修元祖界西部草煙合口味,師兄鬆壑好抽草煙。”


    戚長征麵色微沉,“到如今,你還叫他師兄。”


    “他有諸般不是,卻依舊是我師兄。”


    “因為他是你師兄,所以你首先就不同意滅殺他仙識。”


    黃閣老搖搖頭,道:“我曾為父報仇重傷過師兄,還曾不自量力與猿祖交過手,是大帝阻止猿祖殺我,師兄也未曾報複於我。在那個時期,我怨念頗深,師兄自西部歸來,給我帶來草煙,後來還將我送往庫魯元門,因此得到入天金仙陣修煉機會,才有我飛升的一日。


    後期祖宮相遇,師兄待我依然如故,我得已跟隨大帝修煉。大帝曾笑言帝後喜好陰陽風雷扇,隻是天帝帝後西華娘娘歡喜不便討要。誰也未曾想到,師兄竟會為此竊取陰陽風雷扇……”


    黃閣老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看著戚長征。


    戚長征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一段舊事,鬆壑竊取陰陽風雷扇的原因竟然是因此,難以想象,卻又合乎大帝將其滅殺又給予重生機會的事態發展。


    “祖宮規矩森嚴,大帝處事嚴苛但公道。師兄之隕不論原因實屬應得,師兄重生實乃大帝心願。”


    “但重生在我女兒身上就是不對,一旦鬆壑複蘇,我女兒還是我女兒嗎?”


    “你助大帝化嬰,大帝可曾傷害你?”


    “我……我信不過鬆壑。”


    黃閣老道:“你無需信他,隻需信任大帝。”


    戚長征沉默。


    黃閣老繼續道:“適才我去祖殿,請得諸葛天師一卦,你兒戚鑫將在八百年後飛升。”


    戚長征怔愣在場。


    黃閣老又說道:“前提是混沌演變未曾覆滅三重天九千界。”


    戚長征緩緩起身,來回踱步,好一會兒才停下,他回頭盯著黃閣老道:“空口無憑,我信不過諸葛鬼穀,我也信不過你。我如何確定不是你們合夥騙我?諸葛鬼穀說我百年才可能前來祖宮,我現在就在祖宮,他也會犯錯,我如何能信?”


    黃閣老沉默下去,麵有悲戚之色,許久方歎道:“天師命不久矣!”


    戚長征愕然。


    “李孟嚐乃天師唯一弟子,你可記得李孟嚐為你起卦遭到反噬,若非天師阻止,隕落亦有可能。帝命不可測,天師測帝命仙嬰渙散,壽元幾近枯竭,你乃大帝後裔,擁有大帝血脈,你的命運亦不可測。”


    黃閣老再歎道:“帝命你命皆不可測,天師做得再多也隻是提前準備,八十年後將會如何無人可知,帝命唯有帝知,你命也唯有帝知。”


    黃閣老站起身來,蒼老的臉上滿是褶皺,仙軀依舊佝僂,可這時戚長征看著他卻覺得他異常高大。


    他的目光看向祖殿方向,低沉的聲音響起:“三重天九千界,千萬年歲月,芸芸眾生,大帝選中了你。你為大帝而生,大帝因你而歸,又因你陷入沉睡,你的命運與大帝命運緊密相連,無仙可以替代。


    千萬年前混沌演變由修元祖界而起,是為由內而外演變,大帝以身隕為代價阻止混沌演變,天帝亦遭重創,方保得修元祖界不滅,九千界可存,仙界可存。然混沌演變規律並未就此終結,由天外而來,勢不可擋。


    大帝重創沉睡,天帝真身坐鎮天外天勉力支撐,若大帝未能蘇醒,時空難以逆轉,陰陽難以平衡,天帝也將獨木難成,天外天三千界毀滅,後續上三天三千界毀滅,再之後,下三天三千界毀滅。屆時所有生靈盡滅,三重天九千界將重歸混沌。”


    黃閣老說到這裏目光直視戚長征,道:“所以唯有少主隕落,大帝方有蘇醒希望,三重天九千界方能延續下去。”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不論麵臨天大機遇還是麵臨絕境,旦有一線希望,這一線希望往往就會成倍放大,但是,當唯一的一線希望破滅,結果無可更改的時候,也往往能夠麵對現實。


    戚長征也是這樣,他一直覺得一線希望尚存,甚至幻想過這一切都是騙局,但是,當黃閣老將結果清晰的擺在他麵前之時,他也能夠麵對這一現實。


    前世身為一名軍人,他接受的教育就是舍身為國,舍身為民,那一世在地球,當危機降臨那一刻,他確信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


    重生修元界,十四年的忍辱,十四年的壓抑,為了生存他改變了很多,他自私自利,他隻為自己活著。離開通天山脈之後,他經曆了很多很多,有了兄弟,有了道侶,還有了子女,漸漸的,他也在改變,承擔起該他承擔的責任,為人友,為人夫,為人父,為人主,心胸漸漸開闊。


    人都會幻想,想些好的,也想些不好的,戚長征也會想,在修元界的時候會想飛升了之後當如何如何,也會想若是自己隕落了會如何如何。


    飛升之後,記憶全都消失,鑄仙軀三十二年,是他以本能生存的三十二年,這三十二年對他的影響很大,特別是在恢複記憶的那一刻,前世的記憶,修元界的記憶,所有的記憶無比清晰的出現在他腦子裏,就像是前世今生重新活過一遍那般。


    特殊的體質,特殊的命運,讓他麵臨無休止的追殺,他好似回到修元界通天山脈十四年那般,為生存掙紮。


    他對仙界疏無好感。


    遇到冷寒玉,是他第一次感到仙界也可以交友,讓他感受到溫暖。隨著時間流逝,遇到黑袍龍神,猿青山找


    來了,顏如玉找來了,爾後開始長達十多年的天南殿修煉,二郎真君與哮天犬讓他感受到另一種關懷,讓他對仙界終於有了一些歸屬感。再到重逢袁紫衣與趙燕鴿,黑袍仙君沒有現身相勸之前,他以為到了祖宮就像是回家一樣。


    然而,事態發展總是無法盡如人意,他來到祖宮,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已注定。


    當一切都無法改變,結局已經注定,戚長征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憤怒或是失落,他顯得很平靜。


    “人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我想我的死可要比泰山重多了。”戚長征笑了笑,喝口茶,燃起一支煙來,“老黃,我不知道其他重生的人是怎麽想的,對我我來說,死過一次會倍加珍惜這一世,我怕死,但聽你把話說明白了,說透了,我反而不覺得死有多可怕,估計是我品格升華了吧,能為挽救大帝,挽救三重天九千界而死,這一生值了。”


    黃閣老麵色微變,鄭重對戚長征施了一禮。


    戚長征笑了笑,道:“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小白和我簽訂伴生元契,我若死小白會不會死?”


    黃閣老搖頭說:“不會!”


    “那我就放心了。”戚長征說著閉上雙眼,狼牙刀從他手中浮現,下一刻消失在黃袍空間內,過了不久,狼牙刀再現重新隱沒他手臂,脫下黃袍遞給黃閣老道:“這件黃袍對我幫助很大,但是會讓我對它產生依賴,於我心境不利,給大帝穿上。”


    黃閣老哪裏敢接,躬身退開。


    戚長征將黃袍疊整齊放在桌麵,回身走開,邊走邊道:“黃袍於我不過護體神兵,於大帝而言當是續命之物,還給大帝,我心方能安寧。”


    戚長征離開不久,一道消瘦矮小仙軀徐徐浮現,正是那諸葛鬼穀。


    一聲長歎,他說:“他所言未嚐不是道理,且先為大帝續命,待他去往天外天之際再交給他。”


    “有違帝心。”


    “說句不敬的話,大帝未免操之過急,本不該過早為他打算,即然讓他經曆坎坷自行成長,就不應損耗壽元煉製黃袍予他。”


    黃閣老隱有怒意,“即知不敬就不該開口。”


    諸葛鬼穀輕咳道:“混沌演變越發不受控製,上三天三位仙尊已往天外天去,黃袍乃大帝骨血煉製而成,骨血歸於大帝真身,壽元可控,天帝分身亦可回歸真身,眾仙無需長年累月消耗仙元為帝續命,天外天再生變故,下三天才有充足仙將增援。”


    “天帝親臨天外天戰場,上三天仙尊已去,帝後掌禦上三天平穩,下三天三位仙尊為何不去?有帝後掌禦下三天足矣,上頂老兒,侗鼎老兒留之何用?”


    諸葛鬼穀苦笑道:“荒蕪,你明知下三天乃仙界根基,非是帝後能夠掌禦,這些話就不用再說了吧。”


    黃閣老冷笑道:“他們在下三天所作所為你身為天師會不知?一門兩仙尊聯合各方仙門,聯合西山佛門,好大的聲勢!仙庭亂象,你視而不見,多少資質優越的小仙為逆修陰陽隕落,你依然視而不見。卻來說非帝後能夠掌禦,可笑之極!”


    諸葛鬼穀道:“大帝蘇醒,亂象皆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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