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得秀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太監按在長條刑凳上,雙臂同肩胛被死死地撳住,徐得秀剛想開口喊冤,隻覺得下.身一涼,已被人將宮綢外褲同內扒了,團成一團胡亂塞在嘴裏。


    徐得秀羞憤驚恐難當,拚命甩頭掙紮,卻無論如何也抵不過身後這兩個太監的氣力。


    行刑的太監拄著荊杖,見芄貴妃身邊的大太監江睢從承乾宮裏退出來,然後轉過身,垂眉斂目,向著殿前一拂手中的白色麈尾。


    行刑太監心領神會,朝按住徐得秀的兩個太監一使眼色,後退了半步,往手心裏“唾唾”啐了兩口,道一聲“得罪了”,便握緊了足有三尺五寸長的荊杖,掄起來朝著徐得秀的背臀打去。


    那荊杖打在身上,聲音不響,徐得秀的臀上也隻留下一條條微微泛紅的s子。徐得秀初時還有心掙紮,奈何被人死死按壓著,又被塞住了嘴,連呼叫都不能。三十歲還算身強力壯的漢子,隻受了二十下,便已聲息漸弱。


    大太監江睢捧著白拂,微微垂著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


    別看這行刑用的荊杖不過才三分三的粗細,但俱用那生得最好的大荊條,削去了上頭的節目,整根浸泡在桐油之中,足足二十四個時辰後,取出擱在陰涼處晾上兩個月方可晾幹。待幹透了,再重新浸在桐油裏,如此反複,須得五次,曆時兩年之久,才能得一根行刑用的荊杖。


    這樣的荊杖極之堅韌,斬之不斷。倘使行刑時又使了技巧,哪怕是外頭包著一層皮革,在不損傷皮革的情形下,也能將內裏包著的磚頭打斷,甚至打得粉碎。


    不消說徐得秀這樣的,便是鐵骨錚錚的硬漢也承受不住。


    果然五十數剛過,下頭行刑的太監便收了手。


    兩個太監放開徐得秀,一人試了試他的鼻息,一人按過他的脈搏,一致搖頭。


    另有小太監拾階而上,來到江睢跟前,低聲稟道:“公公,這人怕是不行了。”


    江睢打鼻孔裏哼了一聲,“既是不行了,就抬到淨樂堂燒了,叫他家裏來人將骨灰取回去,自行安葬罷。”


    自有小太監銜命而去。


    江睢一抖白麈尾,返身進了殿,來到芄貴妃近前,一躬身,低聲道:“娘娘,那庖人受不住杖刑,已然沒氣了。”


    芄貴妃眯著眼,斜斜靠在上首五圍屏黑漆地兒嵌硬螺鈿花鳥纏枝羅漢床上,有宮女跪在羅漢床前的踏板上,舉著兩隻羊脂玉的玉捶,輕輕敲打她的雙腿。


    聽見江睢進來回話,芄貴妃微微抬了抬手,那小宮女趕緊垂著頭,將一對羊脂玉捶捧在懷裏,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江睢趕緊上前去,伸手扶住芄貴妃的手臂,將她從羅漢床上扶起來。


    “淑妃那裏,眼下如何?”芄貴妃緩聲問。


    “回娘娘,淑妃因失了腹中皇脈,哀傷過甚,鎮日啼哭,恐怕……”


    那淑妃本是高麗國進貢來的美人,生得嬌小清麗,性情十分柔弱,在京中無親無故,在後宮亦是勢單力薄,幸而得了皇上的寵愛,進而有妊。


    皇上子嗣單薄,得知淑妃有孕,大喜過望,將其晉封為淑妃,又專撥了兩名禦膳房的皰長同四個皰人到淑妃宮中,伺候淑妃膳食。


    這本是皇上對淑妃的寵愛,哪料其中這個叫徐得秀的皰人,為博得淑妃的歡心,用南地進貢的番木瓜同北地來的雪蛤燉成木瓜雪蛤盅,進給淑妃娘娘,說這是家中祖傳的秘方,可美容養顏,使得皮膚細致瑩潤。


    禦醫也驗看過雪蛤與番木瓜,道是無妨,可以食用。


    孰料淑妃連用了五日,忽然腹痛如絞,未等禦醫趕到,已然小產。


    皇上聞訊趕來,大為震怒,下令將淑妃宮中所有禦廚及宮女太監分別關押起來,務必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芄貴妃自袖籠裏取出絹帕,印了印額頭上的細汗,“如今害得淑妃妹妹痛失龍嗣的罪魁禍首已然認罪伏法,本宮總算不負皇上信任,也好對淑妃妹妹有個交代。走罷,隨本宮往啟祥宮看望淑妃。”


    聽到由遠而近,太監宮女一路通傳:“貴妃娘娘駕到!”皇上輕輕掖一掖淑妃的被角,叮囑,“愛妃好生休養。”


    隨後起身,繞過緙絲山水插屏,來到外頭明間。


    芄貴妃由江太監攙扶著,跨過門檻,步入啟祥宮。宮女在她身後,悄無聲息地合上祥鳳萬壽紋的琉璃屏門,宮內伺候的宮女太監悉數垂頭退了下去。


    “陛下。”芄貴妃規規矩矩地向皇上行禮。


    “愛妃平身。”皇上趨前一步,伸手扶起芄貴妃,“芄蘭……”


    “陛下。”芄貴妃順勢起身,與天子兩兩相望,“淑妃妹妹還年輕,將養好了,還會為陛下誕下皇子……”


    皇帝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朕……本打算等淑妃生下皇兒,尋個由頭,將孩子養在你的名下,可惜……”


    身為帝王,他已年近不惑,至今隻得一個柔貴人所出的和安公主,再無別的皇子皇女。朝中大臣請立太子的呼聲日益高漲,他亟需一個自己的皇子來繼承王位的壓力也日漸增加。


    淑妃腹中的龍胎無疑令天子本人及朝堂內外都充滿了期待,隻是這孩子終究還是與皇家無緣,沒能留得住。


    芄貴妃聞言,不由得淚盈於睫。


    她早年也曾懷過皇嗣,卻不知因何,到底還是沒能保住那個孩子。禦醫小心翼翼地婉轉暗示,她傷了衝任二脈,乃是女子根本,今後恐再難有孕。


    當日她為此痛徹心扉,一連數日不肯進食。皇上因而不眠不休衣不解帶地在她宮中,整整陪了她兩天兩夜,親手將補品一口口喂到她嘴裏,她這才慢慢恢複生氣,逐日擺脫失去胎兒的痛苦陰霾。


    自那以後,雖然皇上並不曾因此冷待她,甚至更加愛重她,可是無法孕育一個她同陛下的孩子的事實,始終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皇上,”芄貴妃輕輕以絹帕印一印眼角,“那害得淑妃妹妹小產的皰人,臣妾已經著司禮監監督審問,他供認乃是受了賢妃的指使――”


    帝王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


    芄貴妃輕輕一笑,“賢妃姐姐素來恭良溫儉,又與淑妃妹妹鮮有往來,如何會無故做下這等事來?臣妾以為,定是他受不住刑罰,胡亂攀誣,以求脫身罷了。”


    見皇上並無不悅之色,芄貴妃繼續道:“臣妾不想因此傷了賢妃姐姐與淑妃妹妹間的和氣,遂命刑名太監杖責六十,想問出他背後的主使。不料這皰人受不住刑……”


    皇帝揮手,“如此便罷了。”


    “那淑妃妹妹宮裏關著的宮人……”


    “這幫沒用的奴才,既然這麽多人都伺候不好朕的妃子,要他們何用?統統打殺!”


    芄貴妃垂睫,婉然而立,並不多言。


    江睢見機無聲地從殿內退出,銜命而去。


    這一日,在紫禁城內,展開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戮,掀起的腥風血雨,令禁宮內外聞之色變。


    也為後日,埋下了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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