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乞丐和徐清沐回到夜篁府時,曹丹和葉傾仙剛好進門。看著一身嶄新衣服,麵容已被清洗幹淨的劍侍,徐清沐一時竟愣了神,眼神直勾勾看著徹底變了樣的小女孩,像極了那天在街道上遇到司徒靜時候的表情。及時才年僅十歲,那臉上的精致,與眼中的清澈,也讓人心中為之一亮。


    看到徐清沐發呆的樣兒,葉傾仙俊俏的臉上一紅,悄悄往曹丹身後偏移了點距離。曹丹不懷好意的向著徐清沐走來:“聽說你成了小葉子的主人?我可聽說一旦劍侍認主,除非你學那前麵那葉家小子,以命換命,否則這輩子可都跟你脫不了幹係,是真正意義上的同生共死哦。這麽個美人坯子跟著你,咋樣,心動不?”說著拍了拍徐清沐肩膀,眼神挑釁。


    徐清沐收回視線,眼神卻飄向曹丹胸前,又下意識看了下葉傾仙。似乎有點不確信,來來回回瞟了兩三次。


    奇了怪哉?


    感受到徐清沐視線的曹丹立刻炸了毛,後跳一步伸出青嫩蔥指,指著少年道:“徐清沐,你欺人太甚!”


    旁邊的李誠儒也從房間走了出來,笑道:“徐小子,可不能嫌‘貧’愛‘富’啊。”


    李老頭永遠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


    這一句話徹底惹惱了曹丹,一雙丹鳳眼中竟氤氳出霧氣,在眼眶打轉,似乎隨時凝聚,噴湧而出。


    “再也不理你了!”說著丟出一個紅色的劍穗,扭頭就跑,聲音哽咽。


    伸手接過劍穗的徐清沐歎了口氣,自己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啊。隻是看到她和葉傾仙新買的衣服上,在相同的位置都有個青黑色劍型刺繡,像極了愁離劍。


    怕自己看錯,徐清沐又將目光看向葉傾仙的胸前。這讓原來就已經紅撲撲的小臉上更加通紅。


    “主人,我...我還小!”說著雙手護在確實比曹丹要大的胸前,一溜煙追著曹丹飛奔而去。


    得,這下徹底坐實了。


    低頭看著手中的劍穗,紅色細長流蘇,中部環扣銅錢大小檀木,一陣清香撲鼻,和那依舊讓葉傾仙抱著的“愁離劍”相當般配。


    老乞丐搓著手用肩膀碰了下徐清沐:“越來越像劍修了哦。”


    沒有理會老乞丐的調侃,徐清沐已是第三遍重複問著老乞丐那個問題了:“你讓我握劍,是不是你要離開了?”


    老乞丐搓著的手明顯頓了下,隨即說道:“哪兒跟哪兒啊,老頭子一輩子無拘無束,了無牽掛,哪兒去不成?”說罷,看著依舊不放心的徐清沐,隨口道:“至少得娶個媳婦嘛。”那顆鬆動很久的牙齒似乎要脫落了,老乞丐笑起來的時候,徐清沐好像看到它在晃蕩一樣。


    徐清沐知道老乞丐不會說真相,隻是默默把劍穗收好。趁著空隙,一行四人前往主殿,去拜訪徐胖子的父親、今早晨才歸的夜篁城城主,三姓之一的徐杛。


    徐氏王朝的三姓四宮,雖不是朝廷編製,卻在整個王朝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麽多年的辛苦經營,儼然分化成了三姓管經濟、四宮守秩序的局麵。三姓掌握著天下半數經商營生,而四宮,則簽訂了浩然天下“強者”條約。劍修也好,武夫也罷,甚至是那各種邪魔外道不入流的修煉之人,一旦有所成就,鎮殺平民百姓就會輕而易舉,動輒生靈塗炭。正是為了製定這些能力強大者的底線,四宮簽訂了一個共同遵守的約定,一旦世上出現了違背天道、濫殺無辜之人,四宮必將共同出手,直接鎮殺。


    當然這些徐清沐也隻是道聽途說而已,那晚胖子繪聲繪色在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隻有老乞丐流露出不屑的表情:“不說那與世無爭的上陽宮,除了那頭戴雙魚道冠的老道,餘下還有誰能站出來?劍氣閣天天死守著那點礪劍石,生怕別人多看一眼,和縮頭烏龜有什麽區別?再說那葉家劍塚,每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磨礪弟子身上,弄得跟養蠱一樣,弟子十不存一;梨蘭宮一群女人,整天.....”


    老乞丐突然就閉了嘴,一群聽得正起勁的眾人圍著火堆,都看著老乞丐,等著繼續。像是想起了什麽人,老乞丐的神色就那麽萎靡下去,不再言語。


    夜篁城主果然是個胖子。去的時候徐清沐就在心裏猜想,看著徐修齊的身材,虎父無犬子,料到徐父應當如此。不過身為三姓之一的徐杛倒是和和氣氣,沒有一點盛氣淩人的架子。


    幾句寒暄之後,徐杛拿出了一些物品,讓下人分別送至幾人麵前。


    “聽小兒說各位一路上多有照顧犬子,在下身無長物,除了有點銅臭俗物,其他的實在拿不出手。這是本人特意命人前往往拍賣行拍下的寶貝,也不知各位能否合心意,不到之處,請多海涵。”


    徐清沐看著桌麵上的一本厚厚的書籍,封麵已經破舊,看得出年代久遠。上麵用紅色像是鮮血的顏料寫著的《觀潮訣》,翻開第一頁後著作者寫到:“吾觀潮六十九載,心有所得。


    遂寫下《觀潮訣》以贈有緣之人,望發揚吾之劍道,加以完善,九天之靈,不曾遺憾!”。徐清沐默默收下,在心中思量道:“我已經有了老乞丐的《輕衍訣》,這本《觀潮訣》能夠被徐父當做禮物,想必也不是凡物。那就給葉傾仙練習《觀潮訣》好了。”打定好主意,徐清沐看向其他人,皆麵露喜色,看樣都收獲不小。


    本來一行人打定主意,中午時刻便動身行程。但被徐父強行留下,胖子也勸阻好歹吃頓像樣的飯,不然到了邊塞,想吃都沒得吃。眾人見狀,便應下。


    午飯期間,徐清沐詳細詢問了前去邊塞的路上是否還有高山森林,嚇得婦人魏茹芝直接出聲勸阻,走那崎嶇山路作甚?徐清沐笑笑不語,也沒過多解釋。


    好在徐杛城主告訴一眾人,接下來離邊塞不過幾十餘裏,並無山路可走,徐清沐隻得作罷。


    婦人魏茹芝鬆了口氣,連拍胸脯,惹得文聖李誠儒一口飯噴出,曹丹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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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吃完飯後,終是同意坐上了徐杛城主安排的馬車。曹丹還在生著悶氣,賭氣一樣跑到了美婦人的馬車上。徐母看到兒子徐修齊又一次爬上前往邊塞的馬車後,一陣撕心裂肺啼哭,幾番暈厥過去。徐父隻好派人將婦人拉走,拱手致意,一路好行。


    待到一眾人離開後,徐杛找到了尋死覓活的胖子娘,麵對婦人哭天搶地無理取鬧,徐杛低聲說道:“夠了!今日王朝執政者徐陌上,有著不同以往各個君主的野心!連我也猜不透所圖何為,總感覺這天下要變,如若今日讓修齊安頓在家,恐怕於整個家族都要提心吊膽過日子,你真當那門口匾上寫的‘君親第二’是好事?那是架在老夫脖子上的刀啊!”看到婦人有所收斂,依舊坐在地上低低抽泣,徐杛心中不免一陣心疼,什手將婦人攙扶起來說道:“前些天陳氏族主密信與我,讓我結交那位不過十二歲的少年,三姓中唯一出過有‘神算子’稱呼的陳家,這話決不可不信。我兒若與之交好,結下一份不小的香火情,也不枉老夫花的大量積蓄,購買的那本《觀潮訣》送與那少年了。”婦人也不是那無理取鬧之人,隻是眼角依舊含淚,呆呆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的車隊。


    徐杛同樣看著天邊,呢喃道:“這天,要變啊。”


    一行眾人駕車駛離城門口前,劍侍葉傾仙柔弱的拉了下徐清沐的衣角,柔聲說道:“主人,能在前方路口停一下嗎?”


    對於這個叫著自己主人的小女孩,性格極度靦腆,想起那天打劫時渾身顫抖的模樣,不由得一陣心疼。低頭剛想伸手默默她的腦袋,卻看見少女雙手直接抱住胸脯,有點畏懼道:“主人,實在不行就算了,我...我...我真的還小。”


    知道麵前少女誤會了自己,不由得用手在她的頭上輕扣了下:“別瞎想,我可是有喜歡的心上人的。”隨後又對駕車的沈海粟隊長喊道:“沈隊長,麻煩前麵路口停一下。”


    少女報以甜甜的微笑:“主人喜歡的,應當是曹丹姐姐吧?這麽好看的人兒,主人沒有理由不喜歡的。”


    徐清沐摸了摸湊過來的小腦袋,並未說話,目視前方,眉眼含笑。他喜歡的人啊,可是曾書信與他“一肩挑之”的仙女姐姐。可隨即腦中卻閃現曹丹那掐腰氣鼓鼓的樣兒,趕緊搖搖頭,弄得葉傾仙一陣疑惑。


    在路口的時候,小女孩手捧街上買的食物,還有幾件衣服,快速跑過街道,走進那條幽巷,不大一會後,蹦蹦跳跳跑了回來,身上背著的愁離左右搖晃,少女臉上甚是滿足。


    淋過雨的人,才會幫別人撐傘。


    路過城門外的小山坡,徐清沐和劍侍葉傾仙雙雙下車,在那塊用木板當做墓碑的小土包前,一個鞠躬,一個下跪叩拜。插在一旁的愁離劍終於不在顫抖,徐清沐也不在意,依舊沒握,仍然讓小女孩背著。


    坐上馬車的葉傾仙,低著頭對徐清沐說了聲:“謝謝你,主人。”不光是因為給了她第二次重生機會,也看到了他對前任主人的尊敬。那把主動選擇葉離的愁離劍,似乎也不再掙紮。


    徐清沐摸著少女的頭,很認真的說道:“我們換個稱呼吧,叫主人挺別扭的。”


    “好的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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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的速度,僅僅用了六天,就到達了與王將軍約定好的邊塞驛站。


    這些天內,徐清沐早就掌握了王雷芳傳授的醫學入門和人體穴位,在這一個多月的不斷練習下,徐清沐的身體強度大大提高,輕衍訣上冊也已經完全背記於心,按照老乞丐的說法,身體強度跟得上練氣後期的武夫了。一行人各自在驛站住下,一直到下午,老乞丐找到徐清沐,想著好久沒喝酒了,想讓徐清沐請他喝兩碗。


    徐清沐當然不拒絕,在老乞丐要求下,抱劍少女葉傾仙也一共前往。


    一行


    三人在驛站酒館坐下,點了壺杏花酒,一碟鹽水花生。老乞丐笑嘻嘻誇著老板娘果然生的一副好皮囊,今兒見過,自己晚上睡覺可就不香了。老板娘也是那在往來漢子中曆練出來的,看著老乞丐的褲襠說了句,沒骨頭的玩意能怎樣?


    老乞丐正襟危坐,一臉認真:“我兄弟雖然沒骨頭,但是有骨氣!上山鑽洞無所不能,不信今晚讓你倆見見?”


    那老板娘也不是善茬,在這邊塞之處開驛站,什麽人沒見過?直接睥睨老乞丐道:“得了吧,怕你那兄弟不出三秒,就累得吐了,那可真就浪費一晚春色好時光了。難不成還要拚那嘴上功夫?”一番唇槍舌戰,看的葉傾仙目瞪口呆。


    談到細節的老乞丐瞬間敗下陣來,搓著手訕訕道:“上酒上酒,老板娘。”


    腰扭著誘人的步伐,還是給這個口下敗將多上了一盤花生:“補一補,養好精神,哪天再帶著你那弟弟來找我。”


    老乞丐喝了一口當地杏花酒,斯哈一番,念叨好痛快。


    徐清沐從方寸物中取出一雙嶄新布鞋,伸手遞給老乞丐:“前些天看到你的鞋子破了,就留心給你買了一雙。”


    老乞丐沒有立刻接過白底黑梆,大小正好合適的布鞋,伸出雙手不停搓了搓,又在身上擦了擦,這才接過來。嘿嘿的笑著,那顆要掉落的牙齒不停搖擺,看的徐清沐一陣揪心。


    沒有立刻穿上,說著自己這雙鞋還能撐段時間,等以後有機會再換上。徐清沐不以為意,隻是笑了笑,想要端起一碗酒,嚐嚐那暫時不需要用故事續杯的碗中酒。卻被老乞丐攔了下來:“少年心事老來成,莫從年少作深沉。這酒,不當喝。”


    徐清沐笑道:“你這些日子,跟李誠儒學了不少,這境界,有點高的。”


    又喝了一碗,往嘴中扔了兩顆花生,那嘴啪嗒啪嗒不停咀嚼,有點回味,很是享受。一時間三人皆沉默,隻剩下老乞丐的咀嚼聲。待到第四碗下肚,想端起第五碗的老乞丐終是放下了手:“第五碗,不喝也罷,不喝也罷。”


    舒了個懶腰,老乞丐對著抱劍的葉傾仙說道:“這愁離劍,現在如何反應?”


    小女孩怔怔看著剛才與那老板娘鬥嘴而敗下陣來的老乞丐,回了聲:“不曾振動了。”


    老乞丐哈哈大笑,接著麵對徐清沐,麵色很快沉靜下來,用著不高卻有點威嚴的聲音說道:


    “徐清沐,握劍!”


    麵對突然嚴肅的老乞丐,一時間少年心中大驚,不過還是從葉傾仙那兒接過了已經扣上劍穗的愁離。


    接觸愁離劍柄那一刻,四大上宮學院皆有感應,數位強者臨風而起,遙遙相望,麵露怒色。


    圍繞徐清沐周圍,一股清風吹散,撩起衣袂翩躚。徐清沐不知,待他握住劍柄那一刻,武運歸體。隻感覺到一股極其熟悉氣息油然而生,握著愁離劍的徐清沐氣勢節節攀升,劍氣圍繞,宛若仙人。


    老乞丐深吸一口氣,驟然吐出,哈哈大笑,好不暢快!


    看了眼依舊沉浸在契合武道之運中的徐清沐,又看了一眼桌麵上的第五碗酒,伸手拿過那雙嶄新的布鞋,爆發一身淩厲劍氣:“無雙,替我那徒兒,好好會會四大上宮學院的懲罰,老夫一人足矣!”隨後踏風而去。


    老板娘一臉震驚,乖乖,與自己剛才侃侃而談的,真乃神仙也?下次再見麵,定要邀請至家中,再談風月的。


    直到下午,握著愁離劍的少年才睜開雙眼。麵前老乞丐和布鞋都已消失,少年也沒問,隻是付了酒錢,帶著葉傾仙默默離開。


    一直到三天後,李誠儒才帶了四封信件。徐清沐一臉平靜,自那長恨湖邊老乞丐與自己說了那麽多,加上三天前突兀的那桌酒,少年心中大致猜到了一些。隻是握著信件的手,不停抖動。直至房中,才緩慢拆開。


    “信一,劍皇宋梓涵獨自一人前往飛升台,淩空踏步,升至高空,破碎無雙隨之。”


    “信二,劍氣閣何凡仗劍而出,劍皇以掌接之,出掌一十六次,劍氣閣敗,何凡身死。”


    “信三,葉家劍塚新一代劍主葉聖聯合上陽宮無名道士出手,劍皇手持無雙,戰一百七十二回合。葉聖重傷、道士降,劍皇身中數劍,無雙,碎。”


    “信四,梨蘭宮出一蒙麵女修,二人淩空對視片刻,談話不知。後劍皇借滿城劍,萬劍穿心,自殺而亡。”


    附:劍皇屍身盡毀,唯留草鞋一雙。


    劍侍葉傾仙出聲詢問:“主人,怎麽了?”


    徐清沐收好信件,伸出雙手,輕輕拍了兩聲:啪啪。


    半晌,少年深吸一口氣:“傾仙,還記得那家客棧嗎?”


    “不知杏花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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