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p>
蘆三寸與左秋涼的棋盤上已經下滿了棋子，黑白交錯，形如戰場上的殺陣一般，有搏殺之象。</p>
“當真，放心的下？”</p>
放下一黑子的蘆三寸，有些意態闌珊，拿過左秋涼手中的酒，狠狠喝了一口：“要知道，這番曆練對於他來說，可是為時過早啊。”</p>
左秋涼默不出聲，手中的白子依舊堅定而有力地落下。</p>
“還有多久？”迅速放完一顆黑子的蘆三寸，抬起頭，眼中有些惺惺相惜的一樣情緒。</p>
終於，好似被棋局難住的左秋涼開了口：“下完這局吧。”</p>
說罷，再度拈下一顆白子。</p>
想繼續放下黑子的蘆三寸頓了頓手：“這麽快？”</p>
左秋涼立馬罵了起來：“你-媽-的，要不是林雪，突然生出這麽一手妙手，我豈能這般慘淡？強行破開虛空界，把那徐清沐送進去，知道我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原本就撕裂的神魂，這下徹底裂開了！”</p>
似乎怒氣更甚，怒斥道：“快點！”</p>
蘆三寸手中的黑子猶豫了會，還是落在了原本想放置位置的旁邊，漫不經心道：“不得好好想想，哪有那麽容易落子！”</p>
</p>
“不會是看我終於要死了，你這個千年前就走在我對立麵的翻書人，故意讓我了吧？”看著明顯落子錯了的蘆三寸，左秋涼撇撇嘴：“要是這般，你可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了。”</p>
對麵的蘆三寸不為所動，聲音有些低落：“還有辦法麽？”</p>
氣勢極足的左秋涼，也歎了口氣：“算啦，不折騰了。隻是這徐清沐的成長，有些看不到了。”聲音中有些失落，發自靈魂的失落。</p>
蘆三寸再次拈起一顆黑子，更加顯得漫不經心。</p>
“好了，你我皆活了這麽久，打了這麽久，怎麽，在這大廈將傾之際，還能真有些舍不得？得了吧，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看錯？從小撒尿淹死螞蟻、上神樹掏神鳥蛋的壞種，別這般矯情了。”左秋涼聲音輕鬆，完全不像將死之人。</p>
猶猶豫豫，還是放下那顆黑子：“還有什麽心願未了麽？”</p>
這個被東廂西廂稱為“左三知”的左秋涼，千萬年來就如此模樣的道人，俯視著這方天地。頭頂，便是有無盡殺伐氣息的天幕：“也不知道我那九十九腳，有沒有踩斷陳夜寒的脊背......”</p>
陳家那條軒榭，左秋涼曾九十九腳斷乾坤。</p>
“就不擔心徐清沐？他可是你唯一的寄托了。”蘆三寸有些惋惜，這個千萬年來亦敵亦友的道人，做事情一向孤獨一擲。</p>
放下最後一顆白色棋子的左秋涼，兩手一攤：“輸啦輸啦，誰跟你下棋，真是倒了......”</p>
道人伸出手指，似乎再算些什麽，顯然手指不夠，便有些不耐煩：“倒了不知道多少輩的血黴了！”</p>
看著棋盤上被殺的丟盔棄甲的白色棋子，他這個翻書人，被徐清沐當成頭號敵人的蘆三寸眉毛微動，眼神中有些不舍：明明自己已經放了水，怎麽會？</p>
怎麽會輸的這麽快？</p>
第一次口中沒有含草根的蘆三寸，被無盡的孤獨包圍，像是舉目無親的歸鄉人，黃粱一夢未醒，卻已心間荒蕪叢生。</p>
不應該輸的這麽快！</p>
左秋涼緩緩站起身，長舒了一口氣：“怎麽不擔心徐清沐？我都擔心死了，所以，最後這一程，我便送他一路吧。”說完兩手交叉，高高舉過頭頂，大大的舒了個懶腰。</p>
依舊端坐在棋盤前看著棋局的蘆三寸，目光遊離，不知所思。</p>
“走啦，這人間，便隻剩下你了。”</p>
“替我，好好看看！”</p>
說完，左秋涼向前踏出一步，人間便清風四起，原本有些涼意的秋天，便更加顯得清涼。</p>
秋涼，秋涼，不過如此。</p>
再踏出一步，斜陽細雨微微，如人間牛毛事，落在心頭</p>
，壓著心間往事向前走。</p>
左秋涼的身影，漸漸消散。</p>
如同，秋日落葉歸於根，細風輕雨落心田。</p>
如同，煌煌人間數百載，今朝且看我獨我。</p>
如同，蘆三寸的壺中酒，早已見底。</p>
......</p>
蘆三寸依舊沒有起身，被清風拂過的長發有些撩眼，似乎發現了什麽，猛然翻開左秋涼蹲坐的地方，十三顆白子盡數顯現出來。</p>
“哈，輸的是我......”</p>
蘆三寸兩手一拍，狀若瘋癲，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便笑出了眼淚。</p>
這人間，再無壺中酒！</p>
再無心中事！</p>
......</p>
----------------------</p>
已經拔出愁離劍、準備向前搏殺的徐清沐突然停住了腳，身邊的青色長衫微微動了一下，少年心中，便有些難以言說的難受。</p>
停下，皺眉。</p>
站在身旁，背後已經出了十方神王印法相的王帥停住，看著有些愣神的徐清沐：“怎麽了？”</p>
徐清沐再抬頭時，眼中有霧。似乎連自己也不敢相信一般，看著麵前王帥，卻不知從何說起。</p>
對麵，無數恐怖腐爛的狼群，急速而下。</p>
“你怎麽了徐清沐，不要嚇我！”王帥一邊看著徐清沐，一邊捏訣準備戰鬥。白祈和七上也圍了上來，看著呆呆站立不動的徐清沐，都顯得有些焦急。他們的主心骨，這是怎麽了？</p>
終於，沉默的徐清沐開了口，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那人就在眼前，輕聲呼喚一般：</p>
“左秋涼？”</p>
霎時間有清風拂動，一個人形漸漸凝聚而出，在徐清沐的身邊雙手負後，與徐清沐並肩而立：</p>
“在。”</p>
徐清沐的淚，便流了下來。</p>
那有些透明的身軀輕輕揮手，對麵疾衝而下的狼群便轉眼間消散於天地，那些猩紅之氣，也盡數消散。</p>
一群人呆呆而立，這左秋涼，今兒個怎麽如此虛幻？</p>
道人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徐清沐的肩膀：“特此前來，告別一程。”左秋涼看著眼前少年，似乎有些不舍，伸手將少年眼前淚擦了擦：“那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豈是大師風範？”</p>
徐清沐抬頭：“沒有辦法了麽？”</p>
左秋涼的身影更加浮沉了幾分，似乎有些欣慰：“算啦算啦，看夠了這人間的河川大山，體驗完了這人間的悲歡離合，差不多了。”</p>
半晌，再重複：“差不多了。”</p>
“是因為那虛空域？”少年突然想起來，在那虛空域中的情形，為何自己能到那？有誰能夠有如此神通？又有誰能夠如此舍得？</p>
眼前的道人。</p>
左秋涼眼中有些欣慰：“是也不是，我將你送往那兒，是因為有些私心，至於能否做到，做到了能否做好，徐清沐，盡力就行。”</p>
這方祁海山已經完全恢複清明，空氣中的腐敗味道，也被清風取代。</p>
“徐清沐，走啦，這人間，挺好的！”</p>
看著身邊的虛影漸漸消散於天地，像是一陣飄散而過的清風，隻是這縷清風，獨一無二。</p>
“徐清沐，大膽往前走！遇事不決，遵循己心！”</p>
聲音若空穀回響。</p>
那個長衫青衣少年郎，慢慢下跪，身邊符籙盡皆飛出，於高空之處，搭起一道升空之橋。徐清沐遙望而拜：</p>
“走好！”</p>
自少年麵前，符籙瞬間炸裂，在極黑的夜空閃爍耀眼的紅色光芒，自下而上，猶如階梯，向上點燃而去。整個夜空，便被這明亮晃眼的符籙之梯點燃，亮如白晝。</p>
炫如煙火。</p>
山林簌簌，清風追逐星火而去，這一夜——</p>
萬物難眠！</p>
......</p>
------------</p>
-------</p>
一座荒山中，衣衫襤褸且破敗的徐澄狄，眼睛完全變成了黑色，身邊站著同樣在黑霧中的聞人博。</p>
像是受了極重的傷，身體不住的顫抖，有無盡痛苦。</p>
突然，這曾經的世子徐澄狄，抬眼看著天空，有一座明亮的火橋升空。那一刻，這個右手手臂有一朵鮮紅的冥界花的世子，突然淒厲的大笑起來，笑聲自心底而出，是欣喜。</p>
“終於......終於死了麽！”</p>
隨後這徐澄狄，現在已經是青冥帝君降臨的人間身，驀然站起身來：“聞人博，且隨我，去看這黑霧踏遍山河！”</p>
蜷縮在黑霧中的聞人博，早已無法回應。</p>
濃霧翻滾。</p>
......</p>
-----------------</p>
伏牛鎮。</p>
那座破碎的磚窯，地上符文密布。</p>
當日老乞丐一腳飛升，震碎這伏牛鎮的磚窯洞時，也徹底開啟了在此處的法陣。如今的磚窯洞已經被重新蓋了起來，隻是從外看去，依舊破敗不堪。</p>
“皇上，娘娘，是我。”</p>
聲音輕若白靈。</p>
林家大女兒——林雨。</p>
“這是我熬製的薑茶，對皇上的傷有極其良好的功效，娘娘，您也吃點，對身體的恢複有幫助。”</p>
逃難至此的曹雨秋皇後，側身將磚窯洞的門打開，讓林雨進來。卻瞥見空中那亮如流星拖尾的符籙火梯，心下一冷。終究是，沒扛過這人間三年嗎？</p>
徐衍王聽聞聲音，慢慢挪動坐起身來：“是林雨啊，來，快坐下。”</p>
林雨跪倒在地，聲音有些自責：“請陛下、娘娘恕罪，是雨甲遲鈍，並未發現那林雪的真身！”</p>
曹皇後輕輕扶起跪在地上的林雨，聲音輕柔：“無妨，連我和陛下，也並未發現。這些年，辛苦你了。”</p>
曹皇後將林雨扶起，隨後坐在床沿，將薑茶輕輕吹了吹，放入徐衍王口中。</p>
“陛下，左秋涼他......”</p>
咽下一口薑茶的徐陽脯，麵色有些好轉：“怎麽了秋，左道人他如何？”</p>
湯匙在碗裏輕輕攪動，有些許剩餘的薑塊在茶水裏翻滾，上下起伏。雨秋娘娘的眼眸中盡是憂愁：</p>
“死了。”</p>
一時間屋內皆安靜。</p>
“清沐他，知道了麽？”徐陽脯歎口氣，這份打擊，不可謂不重。隨後眼睛裏盡是愧色，像是對自己愚蠢的自責：“秋，對不起......”</p>
再度喂了口薑茶水的雨秋娘娘開口道：“沒事，總歸過去的......”</p>
再重複：</p>
“總歸過去的......”</p>
......</p>
------------------------</p>
依舊停留在長安城的李誠儒，突然驚醒，接著，便躍上屋頂。</p>
那兒，清風起人間。</p>
“終究，沒撐住嗎？”李誠儒在有些虛幻的左秋涼身邊坐下，伸手掏出了杏花酒，就這麽“咕嘟”一口，隨後這個喝了幾十年的老酒鬼，如同剛學飲酒時那般，被嗆得咳嗽。</p>
隨後將酒遞給左秋涼。</p>
左秋涼轉過臉：“你認真的？”</p>
這個有些迷糊的老人這才明白過來，都這樣了，哪裏喝的了？</p>
“見過徐清沐了？”</p>
“嗯。”左秋涼歎了口氣：“從一本很喜歡的書上，學了句話，送給了那少年。隻是覺得照搬照抄，有些顯得我太過平庸，所以隻取了其中兩句。”</p>
再次灌了口酒的李誠儒，靜等下文。</p>
“遇事不決，可問清風。清風不語，遵循己心。”</p>
“好句子。”</p>
“是吧，正如那少年，揮手間便可豪邁而出——”</p>
左秋涼有些開了眉：</p>
“劍—來—！”</p>
蘆三寸與左秋涼的棋盤上已經下滿了棋子，黑白交錯，形如戰場上的殺陣一般，有搏殺之象。</p>
“當真，放心的下？”</p>
放下一黑子的蘆三寸，有些意態闌珊，拿過左秋涼手中的酒，狠狠喝了一口：“要知道，這番曆練對於他來說，可是為時過早啊。”</p>
左秋涼默不出聲，手中的白子依舊堅定而有力地落下。</p>
“還有多久？”迅速放完一顆黑子的蘆三寸，抬起頭，眼中有些惺惺相惜的一樣情緒。</p>
終於，好似被棋局難住的左秋涼開了口：“下完這局吧。”</p>
說罷，再度拈下一顆白子。</p>
想繼續放下黑子的蘆三寸頓了頓手：“這麽快？”</p>
左秋涼立馬罵了起來：“你-媽-的，要不是林雪，突然生出這麽一手妙手，我豈能這般慘淡？強行破開虛空界，把那徐清沐送進去，知道我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原本就撕裂的神魂，這下徹底裂開了！”</p>
似乎怒氣更甚，怒斥道：“快點！”</p>
蘆三寸手中的黑子猶豫了會，還是落在了原本想放置位置的旁邊，漫不經心道：“不得好好想想，哪有那麽容易落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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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看我終於要死了，你這個千年前就走在我對立麵的翻書人，故意讓我了吧？”看著明顯落子錯了的蘆三寸，左秋涼撇撇嘴：“要是這般，你可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了。”</p>
對麵的蘆三寸不為所動，聲音有些低落：“還有辦法麽？”</p>
氣勢極足的左秋涼，也歎了口氣：“算啦，不折騰了。隻是這徐清沐的成長，有些看不到了。”聲音中有些失落，發自靈魂的失落。</p>
蘆三寸再次拈起一顆黑子，更加顯得漫不經心。</p>
“好了，你我皆活了這麽久，打了這麽久，怎麽，在這大廈將傾之際，還能真有些舍不得？得了吧，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看錯？從小撒尿淹死螞蟻、上神樹掏神鳥蛋的壞種，別這般矯情了。”左秋涼聲音輕鬆，完全不像將死之人。</p>
猶猶豫豫，還是放下那顆黑子：“還有什麽心願未了麽？”</p>
這個被東廂西廂稱為“左三知”的左秋涼，千萬年來就如此模樣的道人，俯視著這方天地。頭頂，便是有無盡殺伐氣息的天幕：“也不知道我那九十九腳，有沒有踩斷陳夜寒的脊背......”</p>
陳家那條軒榭，左秋涼曾九十九腳斷乾坤。</p>
“就不擔心徐清沐？他可是你唯一的寄托了。”蘆三寸有些惋惜，這個千萬年來亦敵亦友的道人，做事情一向孤獨一擲。</p>
放下最後一顆白色棋子的左秋涼，兩手一攤：“輸啦輸啦，誰跟你下棋，真是倒了......”</p>
道人伸出手指，似乎再算些什麽，顯然手指不夠，便有些不耐煩：“倒了不知道多少輩的血黴了！”</p>
看著棋盤上被殺的丟盔棄甲的白色棋子，他這個翻書人，被徐清沐當成頭號敵人的蘆三寸眉毛微動，眼神中有些不舍：明明自己已經放了水，怎麽會？</p>
怎麽會輸的這麽快？</p>
第一次口中沒有含草根的蘆三寸，被無盡的孤獨包圍，像是舉目無親的歸鄉人，黃粱一夢未醒，卻已心間荒蕪叢生。</p>
不應該輸的這麽快！</p>
左秋涼緩緩站起身，長舒了一口氣：“怎麽不擔心徐清沐？我都擔心死了，所以，最後這一程，我便送他一路吧。”說完兩手交叉，高高舉過頭頂，大大的舒了個懶腰。</p>
依舊端坐在棋盤前看著棋局的蘆三寸，目光遊離，不知所思。</p>
“走啦，這人間，便隻剩下你了。”</p>
“替我，好好看看！”</p>
說完，左秋涼向前踏出一步，人間便清風四起，原本有些涼意的秋天，便更加顯得清涼。</p>
秋涼，秋涼，不過如此。</p>
再踏出一步，斜陽細雨微微，如人間牛毛事，落在心頭</p>
，壓著心間往事向前走。</p>
左秋涼的身影，漸漸消散。</p>
如同，秋日落葉歸於根，細風輕雨落心田。</p>
如同，煌煌人間數百載，今朝且看我獨我。</p>
如同，蘆三寸的壺中酒，早已見底。</p>
......</p>
蘆三寸依舊沒有起身，被清風拂過的長發有些撩眼，似乎發現了什麽，猛然翻開左秋涼蹲坐的地方，十三顆白子盡數顯現出來。</p>
“哈，輸的是我......”</p>
蘆三寸兩手一拍，狀若瘋癲，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便笑出了眼淚。</p>
這人間，再無壺中酒！</p>
再無心中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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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拔出愁離劍、準備向前搏殺的徐清沐突然停住了腳，身邊的青色長衫微微動了一下，少年心中，便有些難以言說的難受。</p>
停下，皺眉。</p>
站在身旁，背後已經出了十方神王印法相的王帥停住，看著有些愣神的徐清沐：“怎麽了？”</p>
徐清沐再抬頭時，眼中有霧。似乎連自己也不敢相信一般，看著麵前王帥，卻不知從何說起。</p>
對麵，無數恐怖腐爛的狼群，急速而下。</p>
“你怎麽了徐清沐，不要嚇我！”王帥一邊看著徐清沐，一邊捏訣準備戰鬥。白祈和七上也圍了上來，看著呆呆站立不動的徐清沐，都顯得有些焦急。他們的主心骨，這是怎麽了？</p>
終於，沉默的徐清沐開了口，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那人就在眼前，輕聲呼喚一般：</p>
“左秋涼？”</p>
霎時間有清風拂動，一個人形漸漸凝聚而出，在徐清沐的身邊雙手負後，與徐清沐並肩而立：</p>
“在。”</p>
徐清沐的淚，便流了下來。</p>
那有些透明的身軀輕輕揮手，對麵疾衝而下的狼群便轉眼間消散於天地，那些猩紅之氣，也盡數消散。</p>
一群人呆呆而立，這左秋涼，今兒個怎麽如此虛幻？</p>
道人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徐清沐的肩膀：“特此前來，告別一程。”左秋涼看著眼前少年，似乎有些不舍，伸手將少年眼前淚擦了擦：“那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豈是大師風範？”</p>
徐清沐抬頭：“沒有辦法了麽？”</p>
左秋涼的身影更加浮沉了幾分，似乎有些欣慰：“算啦算啦，看夠了這人間的河川大山，體驗完了這人間的悲歡離合，差不多了。”</p>
半晌，再重複：“差不多了。”</p>
“是因為那虛空域？”少年突然想起來，在那虛空域中的情形，為何自己能到那？有誰能夠有如此神通？又有誰能夠如此舍得？</p>
眼前的道人。</p>
左秋涼眼中有些欣慰：“是也不是，我將你送往那兒，是因為有些私心，至於能否做到，做到了能否做好，徐清沐，盡力就行。”</p>
這方祁海山已經完全恢複清明，空氣中的腐敗味道，也被清風取代。</p>
“徐清沐，走啦，這人間，挺好的！”</p>
看著身邊的虛影漸漸消散於天地，像是一陣飄散而過的清風，隻是這縷清風，獨一無二。</p>
“徐清沐，大膽往前走！遇事不決，遵循己心！”</p>
聲音若空穀回響。</p>
那個長衫青衣少年郎，慢慢下跪，身邊符籙盡皆飛出，於高空之處，搭起一道升空之橋。徐清沐遙望而拜：</p>
“走好！”</p>
自少年麵前，符籙瞬間炸裂，在極黑的夜空閃爍耀眼的紅色光芒，自下而上，猶如階梯，向上點燃而去。整個夜空，便被這明亮晃眼的符籙之梯點燃，亮如白晝。</p>
炫如煙火。</p>
山林簌簌，清風追逐星火而去，這一夜——</p>
萬物難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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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荒山中，衣衫襤褸且破敗的徐澄狄，眼睛完全變成了黑色，身邊站著同樣在黑霧中的聞人博。</p>
像是受了極重的傷，身體不住的顫抖，有無盡痛苦。</p>
突然，這曾經的世子徐澄狄，抬眼看著天空，有一座明亮的火橋升空。那一刻，這個右手手臂有一朵鮮紅的冥界花的世子，突然淒厲的大笑起來，笑聲自心底而出，是欣喜。</p>
“終於......終於死了麽！”</p>
隨後這徐澄狄，現在已經是青冥帝君降臨的人間身，驀然站起身來：“聞人博，且隨我，去看這黑霧踏遍山河！”</p>
蜷縮在黑霧中的聞人博，早已無法回應。</p>
濃霧翻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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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牛鎮。</p>
那座破碎的磚窯，地上符文密布。</p>
當日老乞丐一腳飛升，震碎這伏牛鎮的磚窯洞時，也徹底開啟了在此處的法陣。如今的磚窯洞已經被重新蓋了起來，隻是從外看去，依舊破敗不堪。</p>
“皇上，娘娘，是我。”</p>
聲音輕若白靈。</p>
林家大女兒——林雨。</p>
“這是我熬製的薑茶，對皇上的傷有極其良好的功效，娘娘，您也吃點，對身體的恢複有幫助。”</p>
逃難至此的曹雨秋皇後，側身將磚窯洞的門打開，讓林雨進來。卻瞥見空中那亮如流星拖尾的符籙火梯，心下一冷。終究是，沒扛過這人間三年嗎？</p>
徐衍王聽聞聲音，慢慢挪動坐起身來：“是林雨啊，來，快坐下。”</p>
林雨跪倒在地，聲音有些自責：“請陛下、娘娘恕罪，是雨甲遲鈍，並未發現那林雪的真身！”</p>
曹皇後輕輕扶起跪在地上的林雨，聲音輕柔：“無妨，連我和陛下，也並未發現。這些年，辛苦你了。”</p>
曹皇後將林雨扶起，隨後坐在床沿，將薑茶輕輕吹了吹，放入徐衍王口中。</p>
“陛下，左秋涼他......”</p>
咽下一口薑茶的徐陽脯，麵色有些好轉：“怎麽了秋，左道人他如何？”</p>
湯匙在碗裏輕輕攪動，有些許剩餘的薑塊在茶水裏翻滾，上下起伏。雨秋娘娘的眼眸中盡是憂愁：</p>
“死了。”</p>
一時間屋內皆安靜。</p>
“清沐他，知道了麽？”徐陽脯歎口氣，這份打擊，不可謂不重。隨後眼睛裏盡是愧色，像是對自己愚蠢的自責：“秋，對不起......”</p>
再度喂了口薑茶水的雨秋娘娘開口道：“沒事，總歸過去的......”</p>
再重複：</p>
“總歸過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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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停留在長安城的李誠儒，突然驚醒，接著，便躍上屋頂。</p>
那兒，清風起人間。</p>
“終究，沒撐住嗎？”李誠儒在有些虛幻的左秋涼身邊坐下，伸手掏出了杏花酒，就這麽“咕嘟”一口，隨後這個喝了幾十年的老酒鬼，如同剛學飲酒時那般，被嗆得咳嗽。</p>
隨後將酒遞給左秋涼。</p>
左秋涼轉過臉：“你認真的？”</p>
這個有些迷糊的老人這才明白過來，都這樣了，哪裏喝的了？</p>
“見過徐清沐了？”</p>
“嗯。”左秋涼歎了口氣：“從一本很喜歡的書上，學了句話，送給了那少年。隻是覺得照搬照抄，有些顯得我太過平庸，所以隻取了其中兩句。”</p>
再次灌了口酒的李誠儒，靜等下文。</p>
“遇事不決，可問清風。清風不語，遵循己心。”</p>
“好句子。”</p>
“是吧，正如那少年，揮手間便可豪邁而出——”</p>
左秋涼有些開了眉：</p>
“劍—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