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大姐林雨才回到府中，徐清沐見著林雨的那一刻，有千言萬語在心頭，卻無從說起。倒是那林雨，牽著徐清沐的手問前問後，像是有聊不完的話題一般，說個不停。</p>
徐清沐小時後在家中，有些沒人疼，倒是這大姐林雨，往往會照顧一二。加之年紀又與林震北相仿，一來二去，感情總歸比旁人要親近一些，當下，林雨拉著徐清沐明知故問道：“如今前來伏牛鎮，所為何事，莫非，就是想著姐姐，前來探望一番？”</p>
徐清沐有些羞赧，被大姐這麽一拉，倒是有了些生澀：“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尋找爹娘一事。”</p>
林雨倒是點點頭：“聽說了，那徐衍王原來是你的親生父親。”</p>
徐清沐看著林雨：“大姐，我想問問，來了這麽久，怎麽沒有看到林老爺？”徐清沐倒是沒有急著前去尋找那蘆三寸所說的、已經逃至伏牛鎮的徐衍王和曹皇後，一來如果父母皆已到達伏牛鎮，連管家都不知曉，想必也是隱藏了起來；二是如果自己大張旗鼓的前去尋找，倒是有些暴露的危險。</p>
林雨眼中有些傷感，不過依舊笑著說道：“爹前去了外地，訪一訪朋友去了。”</p>
徐清沐點點頭，繼續開口道：“那劍氣閣的小娘，也一同前往了嗎？怎麽如今過來了半天，也不見小娘前來？”</p>
林雨喊了聲：“管家，抓緊上飯菜，徐清沐回來了要好好招待！”轉移了話題之後，便笑著拉住徐清沐：“好啦好啦，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不陪姐姐喝上兩口，如何說得過去？走走走，今兒個不醉不回！”</p>
轉身又看見徐清沐身後的幾人：“這是？”</p>
徐清沐一一作了介紹，當說道身邊的徐陌上時，這孩子心思活絡，以為林雨又是徐清沐哪個相好，嘴甜的喊了聲“娘”，雖然徐清沐阻止的比較及時，可還是讓林雨聽了個清楚。</p>
“你叫我啥？”</p>
“娘啊，這是我爹，跟我爹這麽親密，而且長得還好看，肯定是我娘了！”徐陌上想起這林雨拉著徐清沐的手，極為親密。</p>
“哈哈，這孩子嘴真甜！”便帶著這群人前往飯堂，林雨眼中生喜，拉著徐陌上的胳膊：“來，跟姨說說，這小嘴，是跟誰學的？怎麽跟抹了蜜似的？”</p>
徐陌上一臉乖巧：“我爹教的，我爹說，好看的女人都不撒謊的！”</p>
林雨的眼中，有笑容蕩漾。</p>
徐清沐伸手在徐陌上的頭上重重彈了一下，小家夥吃痛，抱著頭貓著腰，一溜煙跑到人群前麵：“爹你偏心，七上這麽說你都不打！”</p>
紅衣小姑娘一巴掌拍了過去：“那你說我撒謊？是我不夠漂亮嘍？！”</p>
一時間人群氣氛有些歡樂。</p>
吃完了晚飯，徐清沐開口問道：“林雨大姐，最近伏牛鎮是否有外鄉人前來？”徐清沐還是有些不死心，想通過旁敲側擊，打聽一番。</p>
林雨搖頭：“並沒有，這鎮子從你走了之後，就再也沒人進來了。”林雪回憶道。突然，林雨再次開口：“對了徐清沐，那老黃牛和黃狗都已經......”</p>
徐清沐有些黯然，神情低落：“我都知道了，林雨姐。”</p>
那條黃狗與老黃牛，幾乎陪伴了徐清沐整個童年，補全了空缺的溫情,也在無數個極為寒冷的夜晚，提供了活下去的溫度：“大姐，他們都葬在了哪兒？還是說已經被......”</p>
在伏牛鎮，動物死後，也難逃被人類分食的悲慘下場。倒不是人類有些絕情，而是這些承載了一個人無數記憶的生命，再另一個人眼中，那點毫無價值的記憶裏，不如端上餐桌的一盤肉罷了。</p>
這便是人類獨有的情感羈絆了。</p>
林雨搖搖頭：“並沒有，都被我葬在了你原來常去的那個村頭的柳樹下。”</p>
徐清沐點頭表示感激，隨後一個人獨自走了出去。這月夜，倒是顯得有些淒涼。</p>
月黑風高，殺人夜。</p>
......</p>
---------------------</p>
劍氣閣。</p>
“爹，那徐清沐聽說已經回到了伏牛鎮，我們殺了那林老爺的事......”劍氣閣正屋前，一老一少對坐，桌麵上茶三盞。</p>
司徒穹悠悠的喝口茶，聲音有些輕柔與不屑：“先不說他會不會為這林老頭報仇，就算是要報仇，一個斷了登仙橋，注定到不了後三境的廢物，能耐我何？再說，有那勾巨送與我們的那枚銅錢在，任憑他徐清沐找了那個十三境的劍修，也不懼怕！”</p>
那枚長了銅綠、缺了半塊銅錢。</p>
司徒靜已經出落得更加水靈，尤其是那對傲然的心頭好，果真是那琵琶半遮麵：“可是爹，我聽說這徐清沐很是了得，而且他身邊站著的那人，可是曾經戮神戰場上，存活下來的三人之一！”怎麽能不擔心？從一開始伏牛鎮的算計，就擺明了與你徐清沐為敵，如今又殺了那林老爺，這個仇，徐清沐一旦認真起來，可就是生死之敵了。</p>
“再說了，原先還有個太子的身份，如今徐衍王成了喪家犬，我們還擔心個什麽？要不是看在那傅仙升還能出手幫助他這麽幾次，豈能容忍他活到現在？”司徒穹有些滿不在意，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如今少了這太子的頭銜，這徐清沐，還當真就是一個散修劍修罷了。</p>
不足為懼。</p>
“對了，上次那梨蘭宮許昆提親的事，你怎麽看？”司徒穹是有些意向的，如果與這梨蘭宮結了一份香火緣，倒是在江湖地位的鞏固上，多了份十足的保障。</p>
“爹！”司徒靜有些羞赧，看著司徒穹有些不滿，隻是兩頰，已有些腮紅。</p>
“好好好，爹不說，不說。嗬嗬，真是長大了，這點心思呦，倒是像你娘親。”司徒穹笑著喝了口茶，顯得怡然自得。這輩子勤勤懇懇，倒是將劍氣閣經營的有聲有色，一不進廟堂權術，二不落江湖人言，此生，妙矣。</p>
可突然，這個上一秒還在悠閑自得的司徒穹，下一秒臉色巨變：“誰人破壞我大陣？！”</p>
司徒穹拔地而起，真當我劍氣閣的大陣，任何貓狗都可以隨意踐踏兩腳？</p>
隻一瞬間，司徒穹就臨空而立，看著臉上蒙住一塊黑布的破陣人，司徒穹有些詫異，因為從此人身上，並未感受到任何氣息，仿佛對麵的人，就是一個普通人。</p>
可普通人，怎麽可能淩空而立？</p>
司徒穹為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抬手道：“不知閣下是誰，我劍氣閣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對我劍氣閣護山大陣出手？”</p>
那人嗓音渾厚，猶如年過半百的武夫，聲音氣勢十足：“你可是司徒穹？”</p>
司徒穹並未推脫：“正是。”猶豫了會，這個司徒穹還是開口道：“我想，這其中是不是與閣下有什麽誤會？”</p>
“哼！”那人冷哼一聲，一道劍氣劈在司徒穹麵前的護山大陣上，黑夜中閃爍著漣漣光暈：“沒有誤會，隻是聽聞劍氣閣護山大陣極為堅固，便想著前來試上一試！”說罷，再次一道劍氣飛掠，護山大陣又接連搖晃幾下。</p>
司徒穹有些憤怒，這人如此不講理？</p>
說罷，也不再耐著性子，翻手間拔出佩劍，一腳跺下，猛然升空，對著那渾身罩在黑袍下的人，一劍斬去。</p>
黑夜中，劍氣肆意。</p>
徐清沐並沒有用輕衍十二劍劍招，也沒有用那水柔劍法。這兩招都太過明顯，很容易讓人猜出身份。看著已經攻殺過來的司徒穹，徐清沐猛然出劍，一條白龍騰空而起，在黑夜中閃爍著白光，伴隨著陣陣龍吟，向著那司徒穹攻殺過去。</p>
司徒穹也不是泛泛之輩，能夠坐在這劍氣閣閣主之位數十年，當真沒有一點底氣？當下，一劍出，黑夜光芒四射。對著那頭三十丈白龍絞殺而去。</p>
隻是近身的一瞬間，便被撞了回來，司徒穹心下大震，自己好歹也是十三境劍修，這人究竟有多強，一招便退回了自己的一劍。</p>
徐清沐往前一步，那把虛無翻手間握於手中，對著被白龍擊退的司徒穹，再度出手。一記淩空劈斬緊隨而去。雖然隻是平淡的隨手一砍，可那劍氣絲毫不若於輕衍劍訣，畢竟有了龍氣的加持，威力極大。</p>
疲於擋住劍氣的司徒穹徹底慌了神，猛然退回大陣內，一身冷汗迭出。</p>
“閣下，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如此迫害我劍氣閣？”在陣內懸空而立的司徒穹，看著外麵一身黑衣的陌生人，聲音有些顫抖。</p>
太強了縱使自己已經十三境，可在他麵前，幾乎毫無抵抗之力。</p>
徐清沐並未吭聲，而是又隨手一道劍氣，令人奇怪的是當徐清沐握住虛無劈砍出劍氣時，那看起來無堅不摧的護山大陣，如同虛設一般，絲毫攔不住那隱約透明的劍氣。司徒穹心中大驚，若是這劍氣劈中了閣內一眾子弟，那造成的傷亡，不可估量。</p>
當下，這劍氣閣閣主倒是有幾分氣魄，猛然仗劍於身前，毅然決然擋在了那劍氣前，一身黑紅長袍直接被炸裂，半截手臂垂落，有鮮血滴落。</p>
“爹！”司徒靜一個閃身，直接立於司徒穹身前，看著有些淒慘的父親，那嬌人看著徐清沐的眼神中，有怒火閃動：“你究竟是誰？！是要對我劍氣閣趕盡殺絕嗎？！”</p>
司徒靜的聲音傳來，有悲憤含在其中，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要如此對待他們劍氣閣？</p>
難道......是他？！</p>
不可能，正如父親所說的，在與徐培天道之戰時，不過是十境而已，這才僅僅過了幾個月，怎麽可能有如此恐怖之威？而且，從他的劍和劍氣來看，也不像是那徐清沐本人。可最近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任何勢力與個人，與他們劍氣閣結仇結怨啊？</p>
徐清沐看著受傷的司徒穹和展開臂膀，擋在他身前的司徒靜，開了口：“幾年前，你們殺害林家林老爺的事情，是否還記得？”</p>
果然！</p>
司徒靜全身劇震，真的是他！</p>
“你是......你是徐清沐？我知道，一定是你，也隻有你，才會為了林老爺報仇！”司徒靜似乎有些控製不住情緒</p>
，對著陣外那黑衣人歇斯底裏，她想不通，為何當初在她眼裏，不過是螻蟻一般的人物，如今再看他們時，自己竟然成了螻蟻。</p>
徐清沐不再掩飾聲音，開口道：“不錯，正是我。”</p>
又看了一眼眼中流露絕望的司徒穹，再次開口：“當年是誰殺了林老爺，交出來，此事我不再追究。另外，我要你劍氣閣閣主，親自披麻戴孝，前往林老爺的墓前，守孝三日！”</p>
徐清沐的聲音有些冰冷，仿佛有刺骨寒意，穿透人心。</p>
司徒靜麵如死灰，她知道，如今劍氣閣內，再無一人可以擋住眼前這少年一劍。背後的司徒穹也同樣絕望至極，他萬萬沒想到，從不會被自己視為威脅的一人，如今能夠強大至此，言語之間，便可取了自己的性命。當即，拖著受傷流血不止的身體：“如果我做到，可否放過劍氣閣一馬，我司徒穹一人做事一人當，靜兒，她是無辜的！”</p>
徐清沐並未開口，隻是冷冷的看著大陣內的父女。</p>
司徒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女兒司徒靜已經與那梨蘭宮玄道弟子許昆，定下了終身，請你看在梨蘭宮的麵子，放過靜兒一次。至於你說的，親自披麻戴孝，為那林老爺守靈三日......隻要你肯放過我劍氣閣，我......我做！”</p>
徐清沐收回虛無劍，聲音清冷：“明天，林老爺墳前不見你，此後，江湖沒有劍氣閣！”</p>
說罷，踏步而去，消失在黑夜中。</p>
司徒穹仿佛鬆了口氣，落回地麵後直接一口鮮血噴出，氣急攻心下，險些暈厥過去。</p>
“爹！爹你沒事吧?”司徒靜看著麵前的劍氣閣個主，心中極為急切：“閣內大夫呢？快請李大夫來！”接著用手絹按住流血不止的傷口，聲音如泣：“爹......”</p>
“爹沒事......”司徒穹看著眼前的女兒，自從她娘親去世後，這個閣主倒是並沒有再次婚娶，而是一直獨自一個人，將唯一的女兒撫養長大：“靜兒，對不起，是爹沒用，是爹能力不夠......”</p>
話還沒說完，又是兩聲劇烈的咳嗽，口中鮮血吐出，極為慘烈。</p>
“爹，不怪你，不怪你......”司徒靜的心中，連複仇的念頭都生不起，那個少年，那個曾經連自己魅術，都抵擋不了的泥腿子，如今，自己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不過隨即想起來什麽似的，司徒靜開口說道：“爹，我們不是有那枚銅錢，為何不......”</p>
司徒穹伸出虛弱且滿是鮮血的手臂，放在嘴邊噤了聲：“噓......”</p>
隨後又像是怕被人聽到一般：“那枚銅錢，爹要當做嫁妝，給那梨蘭宮，以保全你未來的地位，我想，那枚翻書人留下來的金精錢，這世間還沒有誰，可以棄之不顧！”</p>
“但是爹你......”</p>
這位有些蒼老的劍氣閣閣主，伸手撫摸了下眼前的司徒靜，像是舍不得一般：“放心吧，不就守靈三日嗎，爹能忍的......”</p>
司徒靜眼淚不止，早知如此，當初絕對不會以此行事。</p>
可世間，誰言後悔？</p>
......</p>
徐清沐返回伏牛鎮時，已經是半夜。少年並沒有立馬前去林府，而是去了趟那林家的墓地，果然在旁邊，看到了林老爺的墓碑。徐清沐翻手拿出了杏花酒，給地上倒了點，又用腳撫平：“林老爺，徐清沐來看你了......”</p>
一些小時候的回憶，如潮水湧來。徐清沐知道，那林老爺雖然對自己嚴格，卻還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不是這位林老爺，他早就死在了那雪地了。</p>
“以前總覺得，要是你能我好一點，就好了。春節的時候總是期盼著，要是能邀請我進去，就好了。總是再想，既然你救了我，那應該對我很好才對，應該視如己出才對......可後來，拿了劍，習了武，才看了這山河，經曆了人事，才知道，即使林老爺你當初都做了這般，估計我還是會不滿足，會貪心......”</p>
徐清沐喝口酒，眼睛有些微紅：“人心總是這般，不足蛇吞象，林老爺你做的，已經很好了......”</p>
“真的挺好了......”</p>
徐清沐心裏清楚，那林老爺之所以會被劍氣閣的丫鬟加害，估計多數跟自己有關。那日在房間裏沒學完的“林雪”二字，估計就讓那小妾查了覺，至於後麵又發生什麽，不用說，徐清沐也猜出了一二。如今，自己去了那劍氣閣，也算給林老爺報了仇。</p>
半晌，徐清沐在墳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p>
那壺杏花酒，徐清沐也沒有帶走，而是留在了林老爺的墳前，少年依稀記得，這林老爺，是有些摳門的。</p>
摳就摳吧。</p>
......</p>
回到住處時，徐陌上和紅衣小姑娘如玉，兩人在竊竊私語著什麽。徐清沐看著徐陌上一天天長大，有了自己的朋友，打心眼裏高興，少年似乎理解了，當初老乞丐，為何會毫無理由，毫無征兆的看著自己，微笑。</p>
發自內心的微笑。</p>
那是因為美好啊！隻有真正付出過情感的人，才能在這個時候，微笑浮於心頭，萬般煩惱如煙，至少暫時的，煙消雲散了。</p>
白祈和七上已經睡下，那七上依舊有著流口水的習慣，咂嘴的時候，像極了口饞的老黃狗。</p>
那隻七八歲，有些坡腳的老黃狗。</p>
徐清沐靜靜的躺在床上，這一切仿佛昨天，皆曆曆在目。兒時的記憶，像是潮水般，即便自己不努力去回想，也依舊會觸景生情。</p>
少年心思，細如牛毛。</p>
閉眼，在腦中想著一些或微笑、或皺眉、或遺憾、或苦惱的事情，唯獨沒有後悔二字。</p>
......</p>
第二天一早，北麵那家向來早起的務農嬸子，就大聲在伏牛鎮中，邊奔跑，便大喊：“死人啦，死人啦......”</p>
有好事者牙都沒刷，揉著惺忪的睡眼，就攔住了那位嬸子：“驢蛋他娘，一大早的吵吵什麽呢，什麽死啦？”</p>
“林家墳那邊......那邊死了人......”說完，似乎怕別人搶了她的第一手新聞，繼續向前跑去，邊跑便吆喝，那厚重的嗓門，真個伏牛鎮，都在喊叫聲中，起了身。</p>
徐清沐自然而然聽了明白，不過他有些好奇，誰死了？</p>
不過還是梳洗完畢，前往那林家墳地。周圍已經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圍了個滿，徐清沐好不容易擠了進去，才看清那兒躺著的兩人：一個女婢脖頸直接被捏斷，跪伏在林老爺的墳前；另一個站著，一柄長劍自胸口透體而出，身死而人不倒。</p>
有膽大的向前湊了湊，突然驚了聲：“是林老爺新娶的小妾！”</p>
周圍人瞬間退後，都有些驚懼：莫非，是那林老爺索命來了？</p>
伏牛鎮上的村民大多不知道，這林老爺到底是如何身死的，隻是在下葬的那天有所傳言，說是林老爺那小妾，私偷了人，合夥下藥，害死了那林老爺。</p>
想來，那個被劍貫穿胸膛的男人，就是小妾偷人的漢子了！</p>
有膽大的婆娘偷偷打量了那站著而死的男人幾眼，心下有些歎氣，覺得真不值，眼前的小妾，似乎還沒有自己好看。女人嘛，海底針不是白叫的。而一眾男人倒是有些冷靜，一邊疏散眾人往後退，一邊等待著林家的大姐林雨到來。</p>
徐清沐心底有些震驚，沒想到，這劍氣閣閣主，竟然選擇這種方式，來償還了債。</p>
男人正是司徒穹。</p>
徐清沐歎口氣，原本他說的隻是氣話，隻要能夠道個歉，這事情也就算了，林老爺已死，無論怎樣，也是活不過來，所以最開始徐清沐要的，便是劍氣閣的態度。</p>
山上人不可隨意虐殺山下人的態度。</p>
可如今，看著站著身死的司徒穹，徐清沐倒是從心底，生出了些敬意。</p>
等到林雨到來時，徐清沐已經從人群中撤了出來，至於後邊發生的事情，他絲毫不關心。而這件事，也在眾人傳言成“林老爺死不瞑目，化作厲鬼索命”，徐清沐倒是覺得很好，比他這個少年，逼著劍氣閣閣主自殺賠罪，要好得多，也讓人信服的多。</p>
徐清沐回了村，買了幾斤羊肉，和一些幹草，親自去了趟那柳樹下，那個老黃牛和老黃狗都喜歡去的地方。</p>
也是如今埋葬他們的地方。</p>
“老夥計，來的有些遲了，別怪我啊。”徐清沐將那些羊肉和幹草放置於兩個老夥計的墳前，畢竟是牲畜，倒是沒有立下墓碑，隻有不大點的小土包。</p>
徐清沐自說自話：“走的時候有些急，沒來得及跟你們打招呼，如今再回首，你們已經先行去了極樂世界，當真是......”徐清沐有些詞窮，一時間想不到更好的言語來表達心中話語，隻得搖搖頭，笑了聲，學著老乞丐的口氣：</p>
“極好的。”</p>
怎麽能夠不好呢？這世界，了然無趣。</p>
少年終究沒忍住，還是翻手間拿出來新的一壺酒，仰頭灌了一口：“老乞丐告訴我說，我走了不久，你們就相繼離去了，唉，老黃啊，這輩子沒給你帶出伏牛鎮，讓你也瀟灑一回。”</p>
伏牛鎮中，並無母狗的。</p>
少突然有些想笑，想到自己是幾人中，唯一破了身的，想起那一夜的狂徒磨槍，想起翻雲覆雨酣暢淋漓，想起了......</p>
林雪。</p>
“老黃啊，後來，我見著了林雪，還是那般惹人心憐。隻是後來啊......”徐清沐再次喝了口酒：“後來啊，她......挺好。”</p>
“挺好的。”</p>
徐清沐已經不再敢去想那白衣飄飄的俏佳人，怕忍不住思念，便流了淚。就像現在，這酒似乎有些嗆人，怎麽連淚，都嗆了出來？</p>
真是奸商啊，肯定兌了假酒。</p>
徐清沐搖晃著站起身：“一劍斬天一劍裂地，卻再也換不回，你們這些人的陪伴了，又如何？”</p>
像是喝醉了一般：</p>
“又他媽的——如何？”</p>
不過白雲蒼狗，不過心間添傷</p>
......</p>
罷了，罷了。</p>
.......</p>
-------------------</p>
長安城客棧。</p>
王帥趕到時，氣氛極為詭異。一群人蹲坐在房間裏，互相不出聲，隻是靜靜的看著床上的女人。</p>
“林雪？”</p>
王帥一進門，差點驚掉下巴，這......</p>
摸了摸並不存在的胡須，王帥邊進門邊打量起來，隨後看著眾人各異的表情，這個向來有些神經跳脫的王家家主，也嗟了牙：難道這林雪又回來，是哭著求徐清沐原諒？</p>
曹彤的眼睛哭的通紅，想來是了！</p>
隨後，這個看起來極為年輕的王帥，雙手負後，咳嗽了一聲：“那個......徐清沐讓我前來，接你們前去伏牛鎮，我們已經從界空域中脫了身了。”</p>
隨後看著林雪，自作主張道：“徐清沐還說了，要是林雪回來，便一起動身，一同前往那伏牛鎮。”</p>
王帥有些開心，這才是好兄弟該做的事情嘛！</p>
皆大歡喜。</p>
“徐清沐真這麽說？”一向心思細膩的紅鯉開口問道，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連著眨了幾下。王帥心領神會，當然明白自己未來媳婦的用意，不就是怕林雪不肯跟著嗎？放心，有他王家家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辦不成？開玩笑，我可是王帥！</p>
接著，這個穿了仙人遺蛻的王帥咳嗽了聲，清了清嗓子：“徐清沐還親自強調，怕林雪不好意思，還特意給她準備了一抬舒服的轎子！”</p>
洋洋得意，看自己這智商，除了欽佩，別無他言！</p>
曹彤再次哭出了聲。</p>
王帥歎口氣，出聲寬慰道：“男人嘛，三心二意很正常，習慣就好，習慣就好。”王帥想說的是三妻四妾。</p>
紅鯉斜起了眼睛。</p>
端在床上的林雪，眼中也有淚意湧動，強壓著心中的激動：“他......他真這麽說？”終是，原諒了自己嗎？</p>
“那是當然！我還能騙你不成？”王帥無比肯定，心中已經想著，徐清沐再次見到這林雪時，該有多感謝自己了。</p>
好兄弟，心中記！</p>
紅鯉看著有些不著調的王帥，有些氣憤，拉過王帥就要往門外走。自打這王帥進了門之後，原本有些緩和的氣氛，再次弄的僵硬。如果這懷了孕的林雪，真的一同隨他們去了伏牛鎮......紅鯉不敢想象，那徐清沐究竟是什麽腦子，能說出來這種話？</p>
不，可還有一種可能......</p>
不久，紅鯉的房間裏果然響起了王帥殺豬般的嚎叫！</p>
李誠儒看著端坐在床上的林雪，終是率先開了口：“那個，林雪，你既然有身孕在身，就不要跟著我們一同前去伏牛鎮，若是你也想動身，最好將腳程放慢，找個穩妥的轎夫，自行前去，你覺得如何？”</p>
到底是李誠儒，將這話說的滴水不漏。不管王帥說的是真是假，都不會給一路上帶來麻煩。</p>
林雪半晌不語，可還是紅著眼睛，開口道：“那林雪，就自此謝謝李前輩，我就......”似乎很珍惜肚中的胎兒，林雪將雙腳緩慢的挪下床，又自行在地上艱難的摸索一番，這才找到鞋子。</p>
“我就先行告辭，我們伏牛鎮再見。”</p>
說著，依舊小心翼翼的辭了眾人，眼中已經有些許生氣。看來那徐清沐，還是愛自己的。</p>
她又賭對了！</p>
林雪一走，那李誠儒立馬變了一副嘴臉：“真是不要臉，還要跟著，我要是她，就一頭撞死......”</p>
“對了，我需要給你們準備一下馬車嗎？”林雪再次折回，輕輕推開門，聲音有些溫柔的說道。</p>
“哦不用不用，就不煩林小姐費心了，明兒個我就上街市租賃幾匹馬車，天色晚了，林姑娘請回吧。”李誠儒聲音極為溫柔，這時候“文聖”的氣質，淋漓盡致。</p>
看著已經確定走遠的林雪，李誠儒門一關：</p>
“我要是她，我就一頭撞死！真不要臉！”</p>
曹彤睜開眼：“滾！”</p>
李誠儒二話不說，悄然開門，溜了出去：“對了，要不要買點水果給你吃，今兒個一晚上，沒吃什麽東西了......”</p>
“滾！”</p>
“好嘞！”</p>
劉柳也坐在了曹彤身邊，同樣是女人，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曹彤內心的痛苦，林雪今天的上門，無異於會有死灰複燃的可能性，到時候，徐清沐再和這林雪和了好，如此這般.......</p>
“劉柳姐姐，你說這話，是徐清沐說的嗎？”</p>
指的王帥說的話。</p>
“說不準，但是我覺得徐公子，確實不是這樣的人。”劉柳搖搖頭，這話，確實有些不好說。如果真是徐清沐說的話，那......</p>
其他人盡數退了出去，隻剩下劉柳和曹彤，兩人心間如墜萬斤鐵。</p>
揪心的痛。</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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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葉家劍塚時，已經是半夜。那個有些柔弱作態的林雪，徹底變了臉。眼睛中的淚水也蒸發殆盡，反而畫了些胭脂，笑起來，眼中有萬千情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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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沐當初，正是被這情思困擾。</p>
路過徐培的房門時，有些不小心扭到腳的林雪一聲驚呼“哎呦”，聲音不大，卻剛好被屋內的徐培聽見，真巧。</p>
推開門，果然看見徐培和那蔣桃枝，並沒有睡下，連衣服，都不曾退下一件。</p>
“林雪姐姐，怎麽如此不小心？來，讓我看看，有沒有扭到腳？”徐培無比殷勤，當即蹲下，抬起林雪的腳，輕輕揉捏。林雪似乎有些疼痛，口中輕聲呻吟，徐培手下的力道，便再度輕了些。</p>
蔣桃枝直接起了身，拿著那根桃花棍，對著麵前的一男一女，聲音有些清冷：“我出去下。”</p>
徐培抬頭問了聲去哪，毫無回應。隻好繼續低下頭，有些賣力的揉捏著林雪的腳。</p>
而那林雪，嘴角卻有些笑意，看著蔣桃枝的背影，一聲“哎呦”，順勢倒在了徐培的懷中：“公子，痛......走不了了......”</p>
蔣桃枝的背影，似乎頓了頓。</p>
徐培還是將那已經走不了的林雪，抱入了房間。</p>
蔣桃枝一人除了葉家劍塚，一路上下人皆俯首，一聲聲恭敬的“少奶奶”，似乎有些嘲諷，隻是無人知道罷了。拎著那根桃花棍，蔣桃枝一直走出了葉家劍塚的大門外，站在一個幾十丈高的樹上，看著梨蘭宮的方向，神情有些肅穆且悲哀。</p>
“宮主，桃枝的使命完成了......”</p>
有風吹過，這個曾經站在梨蘭宮年輕一輩中頂尖地位的美人，從未哭過鼻子的天道傳承之人，輕微的皺了下鼻子：“宮主，你真的好自私......”</p>
像是對那遠處的曹皇後抱怨，又像是對著梨蘭宮那人，更像是對著自己說的那般，聲音哽咽。</p>
那個拎著桃花棍的胖子，曾笑言，世間男子多豪傑，唯她蔣桃枝執掌之。</p>
蔣桃枝低頭，從腿上拿出了那把壓裙刀。</p>
此刀，可與性命一起，交於心上人。</p>
就像當年在鳴鳳村河邊偷鴨子的徐清沐和曹丹，當徐清沐伸手要刀時，那個曹丹，絲毫沒有猶豫。</p>
再次抬頭，看了眼梨蘭宮的方向：“聽說你也要與劍氣閣閣主的女兒司徒靜訂了婚，當真是有些為你高興的，隻是這一次，你們的婚禮，我就不去參加了。”</p>
手起刀落，月光蕭瑟。</p>
當腹間那抹鮮紅噴湧而出時，蔣桃枝倒是覺得並沒有多麽的痛，真如那句古言所說，哀大莫於心死？</p>
“宮主，下輩子，我自己來選吧......”</p>
......</p>
--------------------</p>
梨蘭宮。</p>
一直跟在許昆身邊的那名同伴，笑嘻嘻開了口：“許三字啊許三字，當真就要取了那司徒靜為妻？”</p>
許昆有些神情迷離，對於這個隻見過幾麵的未來妻子，他的心中是有些不情願的，畢竟心中已經住了人，即便現在這個人不在了，可還是想著，能回來，肯定是極好的。可無奈那有些胖乎乎的三叔，一根棍子直接抵在了他的屁股蛋上，說要是錯過了這樁大機緣，定要他後半生下不了床！</p>
許昆有些害怕，這個三叔，可真是說道做到的。</p>
無奈的搖搖頭：“不挺好？我聽人說那司徒靜，身材極好，傳言男人隻要看上一眼，起碼丟了二兩魂！”</p>
身邊的男子微微搖頭，並未多說。</p>
許昆自己開了口：“三叔說，娶了這司徒靜為妻，到時候整個劍氣閣都是我的，多威風！而且，聽說那劍氣閣的嫁妝極為厚重，就連一向眼界高高再上的三叔，都有些心動。人美加上嫁妝厚重，我有什麽理由拒絕呢？”</p>
身邊人再次搖頭。</p>
許昆盯著不放：“若是你，你會怎麽選擇？”</p>
那個從來不曾離開許昆身邊半步的男子，有些歎氣：“如果真是我，我想我並不會用這些東西麻痹自己。起碼這輩子，應當不會後悔吧？”</p>
許昆站定，抬頭用手擋住了月光，他覺得今晚的月亮，似乎有些格外刺眼，雖然僅僅是月光而已。</p>
許昆笑了笑：“我這人無牽無掛，一心向道，何來後悔而言？放心啦，能找到個老婆，就很好了！”</p>
“真沒有虧心的人？”</p>
“當然沒有！我許昆說一不二，這世上，還沒有我許昆看得上的人！”</p>
“可我聽說，她過得並不好啊。”</p>
“怎麽可能！葉家劍塚現在的年輕一輩首魁，未來又是天下的天子，怎麽可能過得不好？”許昆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似乎有些力氣不足。</p>
“可我還沒說誰過得不好啊？”</p>
“......”</p>
月光下，不打自招。半晌，那個放下手的男子，已經流了淚：</p>
“又如何？”</p>
徐清沐小時後在家中，有些沒人疼，倒是這大姐林雨，往往會照顧一二。加之年紀又與林震北相仿，一來二去，感情總歸比旁人要親近一些，當下，林雨拉著徐清沐明知故問道：“如今前來伏牛鎮，所為何事，莫非，就是想著姐姐，前來探望一番？”</p>
徐清沐有些羞赧，被大姐這麽一拉，倒是有了些生澀：“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尋找爹娘一事。”</p>
林雨倒是點點頭：“聽說了，那徐衍王原來是你的親生父親。”</p>
徐清沐看著林雨：“大姐，我想問問，來了這麽久，怎麽沒有看到林老爺？”徐清沐倒是沒有急著前去尋找那蘆三寸所說的、已經逃至伏牛鎮的徐衍王和曹皇後，一來如果父母皆已到達伏牛鎮，連管家都不知曉，想必也是隱藏了起來；二是如果自己大張旗鼓的前去尋找，倒是有些暴露的危險。</p>
林雨眼中有些傷感，不過依舊笑著說道：“爹前去了外地，訪一訪朋友去了。”</p>
徐清沐點點頭，繼續開口道：“那劍氣閣的小娘，也一同前往了嗎？怎麽如今過來了半天，也不見小娘前來？”</p>
林雨喊了聲：“管家，抓緊上飯菜，徐清沐回來了要好好招待！”轉移了話題之後，便笑著拉住徐清沐：“好啦好啦，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不陪姐姐喝上兩口，如何說得過去？走走走，今兒個不醉不回！”</p>
轉身又看見徐清沐身後的幾人：“這是？”</p>
徐清沐一一作了介紹，當說道身邊的徐陌上時，這孩子心思活絡，以為林雨又是徐清沐哪個相好，嘴甜的喊了聲“娘”，雖然徐清沐阻止的比較及時，可還是讓林雨聽了個清楚。</p>
“你叫我啥？”</p>
“娘啊，這是我爹，跟我爹這麽親密，而且長得還好看，肯定是我娘了！”徐陌上想起這林雨拉著徐清沐的手，極為親密。</p>
“哈哈，這孩子嘴真甜！”便帶著這群人前往飯堂，林雨眼中生喜，拉著徐陌上的胳膊：“來，跟姨說說，這小嘴，是跟誰學的？怎麽跟抹了蜜似的？”</p>
徐陌上一臉乖巧：“我爹教的，我爹說，好看的女人都不撒謊的！”</p>
林雨的眼中，有笑容蕩漾。</p>
徐清沐伸手在徐陌上的頭上重重彈了一下，小家夥吃痛，抱著頭貓著腰，一溜煙跑到人群前麵：“爹你偏心，七上這麽說你都不打！”</p>
紅衣小姑娘一巴掌拍了過去：“那你說我撒謊？是我不夠漂亮嘍？！”</p>
一時間人群氣氛有些歡樂。</p>
吃完了晚飯，徐清沐開口問道：“林雨大姐，最近伏牛鎮是否有外鄉人前來？”徐清沐還是有些不死心，想通過旁敲側擊，打聽一番。</p>
林雨搖頭：“並沒有，這鎮子從你走了之後，就再也沒人進來了。”林雪回憶道。突然，林雨再次開口：“對了徐清沐，那老黃牛和黃狗都已經......”</p>
徐清沐有些黯然，神情低落：“我都知道了，林雨姐。”</p>
那條黃狗與老黃牛，幾乎陪伴了徐清沐整個童年，補全了空缺的溫情,也在無數個極為寒冷的夜晚，提供了活下去的溫度：“大姐，他們都葬在了哪兒？還是說已經被......”</p>
在伏牛鎮，動物死後，也難逃被人類分食的悲慘下場。倒不是人類有些絕情，而是這些承載了一個人無數記憶的生命，再另一個人眼中，那點毫無價值的記憶裏，不如端上餐桌的一盤肉罷了。</p>
這便是人類獨有的情感羈絆了。</p>
林雨搖搖頭：“並沒有，都被我葬在了你原來常去的那個村頭的柳樹下。”</p>
徐清沐點頭表示感激，隨後一個人獨自走了出去。這月夜，倒是顯得有些淒涼。</p>
月黑風高，殺人夜。</p>
......</p>
---------------------</p>
劍氣閣。</p>
“爹，那徐清沐聽說已經回到了伏牛鎮，我們殺了那林老爺的事......”劍氣閣正屋前，一老一少對坐，桌麵上茶三盞。</p>
司徒穹悠悠的喝口茶，聲音有些輕柔與不屑：“先不說他會不會為這林老頭報仇，就算是要報仇，一個斷了登仙橋，注定到不了後三境的廢物，能耐我何？再說，有那勾巨送與我們的那枚銅錢在，任憑他徐清沐找了那個十三境的劍修，也不懼怕！”</p>
那枚長了銅綠、缺了半塊銅錢。</p>
司徒靜已經出落得更加水靈，尤其是那對傲然的心頭好，果真是那琵琶半遮麵：“可是爹，我聽說這徐清沐很是了得，而且他身邊站著的那人，可是曾經戮神戰場上，存活下來的三人之一！”怎麽能不擔心？從一開始伏牛鎮的算計，就擺明了與你徐清沐為敵，如今又殺了那林老爺，這個仇，徐清沐一旦認真起來，可就是生死之敵了。</p>
“再說了，原先還有個太子的身份，如今徐衍王成了喪家犬，我們還擔心個什麽？要不是看在那傅仙升還能出手幫助他這麽幾次，豈能容忍他活到現在？”司徒穹有些滿不在意，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如今少了這太子的頭銜，這徐清沐，還當真就是一個散修劍修罷了。</p>
不足為懼。</p>
“對了，上次那梨蘭宮許昆提親的事，你怎麽看？”司徒穹是有些意向的，如果與這梨蘭宮結了一份香火緣，倒是在江湖地位的鞏固上，多了份十足的保障。</p>
“爹！”司徒靜有些羞赧，看著司徒穹有些不滿，隻是兩頰，已有些腮紅。</p>
“好好好，爹不說，不說。嗬嗬，真是長大了，這點心思呦，倒是像你娘親。”司徒穹笑著喝了口茶，顯得怡然自得。這輩子勤勤懇懇，倒是將劍氣閣經營的有聲有色，一不進廟堂權術，二不落江湖人言，此生，妙矣。</p>
可突然，這個上一秒還在悠閑自得的司徒穹，下一秒臉色巨變：“誰人破壞我大陣？！”</p>
司徒穹拔地而起，真當我劍氣閣的大陣，任何貓狗都可以隨意踐踏兩腳？</p>
隻一瞬間，司徒穹就臨空而立，看著臉上蒙住一塊黑布的破陣人，司徒穹有些詫異，因為從此人身上，並未感受到任何氣息，仿佛對麵的人，就是一個普通人。</p>
可普通人，怎麽可能淩空而立？</p>
司徒穹為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抬手道：“不知閣下是誰，我劍氣閣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對我劍氣閣護山大陣出手？”</p>
那人嗓音渾厚，猶如年過半百的武夫，聲音氣勢十足：“你可是司徒穹？”</p>
司徒穹並未推脫：“正是。”猶豫了會，這個司徒穹還是開口道：“我想，這其中是不是與閣下有什麽誤會？”</p>
“哼！”那人冷哼一聲，一道劍氣劈在司徒穹麵前的護山大陣上，黑夜中閃爍著漣漣光暈：“沒有誤會，隻是聽聞劍氣閣護山大陣極為堅固，便想著前來試上一試！”說罷，再次一道劍氣飛掠，護山大陣又接連搖晃幾下。</p>
司徒穹有些憤怒，這人如此不講理？</p>
說罷，也不再耐著性子，翻手間拔出佩劍，一腳跺下，猛然升空，對著那渾身罩在黑袍下的人，一劍斬去。</p>
黑夜中，劍氣肆意。</p>
徐清沐並沒有用輕衍十二劍劍招，也沒有用那水柔劍法。這兩招都太過明顯，很容易讓人猜出身份。看著已經攻殺過來的司徒穹，徐清沐猛然出劍，一條白龍騰空而起，在黑夜中閃爍著白光，伴隨著陣陣龍吟，向著那司徒穹攻殺過去。</p>
司徒穹也不是泛泛之輩，能夠坐在這劍氣閣閣主之位數十年，當真沒有一點底氣？當下，一劍出，黑夜光芒四射。對著那頭三十丈白龍絞殺而去。</p>
隻是近身的一瞬間，便被撞了回來，司徒穹心下大震，自己好歹也是十三境劍修，這人究竟有多強，一招便退回了自己的一劍。</p>
徐清沐往前一步，那把虛無翻手間握於手中，對著被白龍擊退的司徒穹，再度出手。一記淩空劈斬緊隨而去。雖然隻是平淡的隨手一砍，可那劍氣絲毫不若於輕衍劍訣，畢竟有了龍氣的加持，威力極大。</p>
疲於擋住劍氣的司徒穹徹底慌了神，猛然退回大陣內，一身冷汗迭出。</p>
“閣下，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如此迫害我劍氣閣？”在陣內懸空而立的司徒穹，看著外麵一身黑衣的陌生人，聲音有些顫抖。</p>
太強了縱使自己已經十三境，可在他麵前，幾乎毫無抵抗之力。</p>
徐清沐並未吭聲，而是又隨手一道劍氣，令人奇怪的是當徐清沐握住虛無劈砍出劍氣時，那看起來無堅不摧的護山大陣，如同虛設一般，絲毫攔不住那隱約透明的劍氣。司徒穹心中大驚，若是這劍氣劈中了閣內一眾子弟，那造成的傷亡，不可估量。</p>
當下，這劍氣閣閣主倒是有幾分氣魄，猛然仗劍於身前，毅然決然擋在了那劍氣前，一身黑紅長袍直接被炸裂，半截手臂垂落，有鮮血滴落。</p>
“爹！”司徒靜一個閃身，直接立於司徒穹身前，看著有些淒慘的父親，那嬌人看著徐清沐的眼神中，有怒火閃動：“你究竟是誰？！是要對我劍氣閣趕盡殺絕嗎？！”</p>
司徒靜的聲音傳來，有悲憤含在其中，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要如此對待他們劍氣閣？</p>
難道......是他？！</p>
不可能，正如父親所說的，在與徐培天道之戰時，不過是十境而已，這才僅僅過了幾個月，怎麽可能有如此恐怖之威？而且，從他的劍和劍氣來看，也不像是那徐清沐本人。可最近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任何勢力與個人，與他們劍氣閣結仇結怨啊？</p>
徐清沐看著受傷的司徒穹和展開臂膀，擋在他身前的司徒靜，開了口：“幾年前，你們殺害林家林老爺的事情，是否還記得？”</p>
果然！</p>
司徒靜全身劇震，真的是他！</p>
“你是......你是徐清沐？我知道，一定是你，也隻有你，才會為了林老爺報仇！”司徒靜似乎有些控製不住情緒</p>
，對著陣外那黑衣人歇斯底裏，她想不通，為何當初在她眼裏，不過是螻蟻一般的人物，如今再看他們時，自己竟然成了螻蟻。</p>
徐清沐不再掩飾聲音，開口道：“不錯，正是我。”</p>
又看了一眼眼中流露絕望的司徒穹，再次開口：“當年是誰殺了林老爺，交出來，此事我不再追究。另外，我要你劍氣閣閣主，親自披麻戴孝，前往林老爺的墓前，守孝三日！”</p>
徐清沐的聲音有些冰冷，仿佛有刺骨寒意，穿透人心。</p>
司徒靜麵如死灰，她知道，如今劍氣閣內，再無一人可以擋住眼前這少年一劍。背後的司徒穹也同樣絕望至極，他萬萬沒想到，從不會被自己視為威脅的一人，如今能夠強大至此，言語之間，便可取了自己的性命。當即，拖著受傷流血不止的身體：“如果我做到，可否放過劍氣閣一馬，我司徒穹一人做事一人當，靜兒，她是無辜的！”</p>
徐清沐並未開口，隻是冷冷的看著大陣內的父女。</p>
司徒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女兒司徒靜已經與那梨蘭宮玄道弟子許昆，定下了終身，請你看在梨蘭宮的麵子，放過靜兒一次。至於你說的，親自披麻戴孝，為那林老爺守靈三日......隻要你肯放過我劍氣閣，我......我做！”</p>
徐清沐收回虛無劍，聲音清冷：“明天，林老爺墳前不見你，此後，江湖沒有劍氣閣！”</p>
說罷，踏步而去，消失在黑夜中。</p>
司徒穹仿佛鬆了口氣，落回地麵後直接一口鮮血噴出，氣急攻心下，險些暈厥過去。</p>
“爹！爹你沒事吧?”司徒靜看著麵前的劍氣閣個主，心中極為急切：“閣內大夫呢？快請李大夫來！”接著用手絹按住流血不止的傷口，聲音如泣：“爹......”</p>
“爹沒事......”司徒穹看著眼前的女兒，自從她娘親去世後，這個閣主倒是並沒有再次婚娶，而是一直獨自一個人，將唯一的女兒撫養長大：“靜兒，對不起，是爹沒用，是爹能力不夠......”</p>
話還沒說完，又是兩聲劇烈的咳嗽，口中鮮血吐出，極為慘烈。</p>
“爹，不怪你，不怪你......”司徒靜的心中，連複仇的念頭都生不起，那個少年，那個曾經連自己魅術，都抵擋不了的泥腿子，如今，自己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不過隨即想起來什麽似的，司徒靜開口說道：“爹，我們不是有那枚銅錢，為何不......”</p>
司徒穹伸出虛弱且滿是鮮血的手臂，放在嘴邊噤了聲：“噓......”</p>
隨後又像是怕被人聽到一般：“那枚銅錢，爹要當做嫁妝，給那梨蘭宮，以保全你未來的地位，我想，那枚翻書人留下來的金精錢，這世間還沒有誰，可以棄之不顧！”</p>
“但是爹你......”</p>
這位有些蒼老的劍氣閣閣主，伸手撫摸了下眼前的司徒靜，像是舍不得一般：“放心吧，不就守靈三日嗎，爹能忍的......”</p>
司徒靜眼淚不止，早知如此，當初絕對不會以此行事。</p>
可世間，誰言後悔？</p>
......</p>
徐清沐返回伏牛鎮時，已經是半夜。少年並沒有立馬前去林府，而是去了趟那林家的墓地，果然在旁邊，看到了林老爺的墓碑。徐清沐翻手拿出了杏花酒，給地上倒了點，又用腳撫平：“林老爺，徐清沐來看你了......”</p>
一些小時候的回憶，如潮水湧來。徐清沐知道，那林老爺雖然對自己嚴格，卻還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不是這位林老爺，他早就死在了那雪地了。</p>
“以前總覺得，要是你能我好一點，就好了。春節的時候總是期盼著，要是能邀請我進去，就好了。總是再想，既然你救了我，那應該對我很好才對，應該視如己出才對......可後來，拿了劍，習了武，才看了這山河，經曆了人事，才知道，即使林老爺你當初都做了這般，估計我還是會不滿足，會貪心......”</p>
徐清沐喝口酒，眼睛有些微紅：“人心總是這般，不足蛇吞象，林老爺你做的，已經很好了......”</p>
“真的挺好了......”</p>
徐清沐心裏清楚，那林老爺之所以會被劍氣閣的丫鬟加害，估計多數跟自己有關。那日在房間裏沒學完的“林雪”二字，估計就讓那小妾查了覺，至於後麵又發生什麽，不用說，徐清沐也猜出了一二。如今，自己去了那劍氣閣，也算給林老爺報了仇。</p>
半晌，徐清沐在墳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p>
那壺杏花酒，徐清沐也沒有帶走，而是留在了林老爺的墳前，少年依稀記得，這林老爺，是有些摳門的。</p>
摳就摳吧。</p>
......</p>
回到住處時，徐陌上和紅衣小姑娘如玉，兩人在竊竊私語著什麽。徐清沐看著徐陌上一天天長大，有了自己的朋友，打心眼裏高興，少年似乎理解了，當初老乞丐，為何會毫無理由，毫無征兆的看著自己，微笑。</p>
發自內心的微笑。</p>
那是因為美好啊！隻有真正付出過情感的人，才能在這個時候，微笑浮於心頭，萬般煩惱如煙，至少暫時的，煙消雲散了。</p>
白祈和七上已經睡下，那七上依舊有著流口水的習慣，咂嘴的時候，像極了口饞的老黃狗。</p>
那隻七八歲，有些坡腳的老黃狗。</p>
徐清沐靜靜的躺在床上，這一切仿佛昨天，皆曆曆在目。兒時的記憶，像是潮水般，即便自己不努力去回想，也依舊會觸景生情。</p>
少年心思，細如牛毛。</p>
閉眼，在腦中想著一些或微笑、或皺眉、或遺憾、或苦惱的事情，唯獨沒有後悔二字。</p>
......</p>
第二天一早，北麵那家向來早起的務農嬸子，就大聲在伏牛鎮中，邊奔跑，便大喊：“死人啦，死人啦......”</p>
有好事者牙都沒刷，揉著惺忪的睡眼，就攔住了那位嬸子：“驢蛋他娘，一大早的吵吵什麽呢，什麽死啦？”</p>
“林家墳那邊......那邊死了人......”說完，似乎怕別人搶了她的第一手新聞，繼續向前跑去，邊跑便吆喝，那厚重的嗓門，真個伏牛鎮，都在喊叫聲中，起了身。</p>
徐清沐自然而然聽了明白，不過他有些好奇，誰死了？</p>
不過還是梳洗完畢，前往那林家墳地。周圍已經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圍了個滿，徐清沐好不容易擠了進去，才看清那兒躺著的兩人：一個女婢脖頸直接被捏斷，跪伏在林老爺的墳前；另一個站著，一柄長劍自胸口透體而出，身死而人不倒。</p>
有膽大的向前湊了湊，突然驚了聲：“是林老爺新娶的小妾！”</p>
周圍人瞬間退後，都有些驚懼：莫非，是那林老爺索命來了？</p>
伏牛鎮上的村民大多不知道，這林老爺到底是如何身死的，隻是在下葬的那天有所傳言，說是林老爺那小妾，私偷了人，合夥下藥，害死了那林老爺。</p>
想來，那個被劍貫穿胸膛的男人，就是小妾偷人的漢子了！</p>
有膽大的婆娘偷偷打量了那站著而死的男人幾眼，心下有些歎氣，覺得真不值，眼前的小妾，似乎還沒有自己好看。女人嘛，海底針不是白叫的。而一眾男人倒是有些冷靜，一邊疏散眾人往後退，一邊等待著林家的大姐林雨到來。</p>
徐清沐心底有些震驚，沒想到，這劍氣閣閣主，竟然選擇這種方式，來償還了債。</p>
男人正是司徒穹。</p>
徐清沐歎口氣，原本他說的隻是氣話，隻要能夠道個歉，這事情也就算了，林老爺已死，無論怎樣，也是活不過來，所以最開始徐清沐要的，便是劍氣閣的態度。</p>
山上人不可隨意虐殺山下人的態度。</p>
可如今，看著站著身死的司徒穹，徐清沐倒是從心底，生出了些敬意。</p>
等到林雨到來時，徐清沐已經從人群中撤了出來，至於後邊發生的事情，他絲毫不關心。而這件事，也在眾人傳言成“林老爺死不瞑目，化作厲鬼索命”，徐清沐倒是覺得很好，比他這個少年，逼著劍氣閣閣主自殺賠罪，要好得多，也讓人信服的多。</p>
徐清沐回了村，買了幾斤羊肉，和一些幹草，親自去了趟那柳樹下，那個老黃牛和老黃狗都喜歡去的地方。</p>
也是如今埋葬他們的地方。</p>
“老夥計，來的有些遲了，別怪我啊。”徐清沐將那些羊肉和幹草放置於兩個老夥計的墳前，畢竟是牲畜，倒是沒有立下墓碑，隻有不大點的小土包。</p>
徐清沐自說自話：“走的時候有些急，沒來得及跟你們打招呼，如今再回首，你們已經先行去了極樂世界，當真是......”徐清沐有些詞窮，一時間想不到更好的言語來表達心中話語，隻得搖搖頭，笑了聲，學著老乞丐的口氣：</p>
“極好的。”</p>
怎麽能夠不好呢？這世界，了然無趣。</p>
少年終究沒忍住，還是翻手間拿出來新的一壺酒，仰頭灌了一口：“老乞丐告訴我說，我走了不久，你們就相繼離去了，唉，老黃啊，這輩子沒給你帶出伏牛鎮，讓你也瀟灑一回。”</p>
伏牛鎮中，並無母狗的。</p>
少突然有些想笑，想到自己是幾人中，唯一破了身的，想起那一夜的狂徒磨槍，想起翻雲覆雨酣暢淋漓，想起了......</p>
林雪。</p>
“老黃啊，後來，我見著了林雪，還是那般惹人心憐。隻是後來啊......”徐清沐再次喝了口酒：“後來啊，她......挺好。”</p>
“挺好的。”</p>
徐清沐已經不再敢去想那白衣飄飄的俏佳人，怕忍不住思念，便流了淚。就像現在，這酒似乎有些嗆人，怎麽連淚，都嗆了出來？</p>
真是奸商啊，肯定兌了假酒。</p>
徐清沐搖晃著站起身：“一劍斬天一劍裂地，卻再也換不回，你們這些人的陪伴了，又如何？”</p>
像是喝醉了一般：</p>
“又他媽的——如何？”</p>
不過白雲蒼狗，不過心間添傷</p>
......</p>
罷了，罷了。</p>
.......</p>
-------------------</p>
長安城客棧。</p>
王帥趕到時，氣氛極為詭異。一群人蹲坐在房間裏，互相不出聲，隻是靜靜的看著床上的女人。</p>
“林雪？”</p>
王帥一進門，差點驚掉下巴，這......</p>
摸了摸並不存在的胡須，王帥邊進門邊打量起來，隨後看著眾人各異的表情，這個向來有些神經跳脫的王家家主，也嗟了牙：難道這林雪又回來，是哭著求徐清沐原諒？</p>
曹彤的眼睛哭的通紅，想來是了！</p>
隨後，這個看起來極為年輕的王帥，雙手負後，咳嗽了一聲：“那個......徐清沐讓我前來，接你們前去伏牛鎮，我們已經從界空域中脫了身了。”</p>
隨後看著林雪，自作主張道：“徐清沐還說了，要是林雪回來，便一起動身，一同前往那伏牛鎮。”</p>
王帥有些開心，這才是好兄弟該做的事情嘛！</p>
皆大歡喜。</p>
“徐清沐真這麽說？”一向心思細膩的紅鯉開口問道，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連著眨了幾下。王帥心領神會，當然明白自己未來媳婦的用意，不就是怕林雪不肯跟著嗎？放心，有他王家家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辦不成？開玩笑，我可是王帥！</p>
接著，這個穿了仙人遺蛻的王帥咳嗽了聲，清了清嗓子：“徐清沐還親自強調，怕林雪不好意思，還特意給她準備了一抬舒服的轎子！”</p>
洋洋得意，看自己這智商，除了欽佩，別無他言！</p>
曹彤再次哭出了聲。</p>
王帥歎口氣，出聲寬慰道：“男人嘛，三心二意很正常，習慣就好，習慣就好。”王帥想說的是三妻四妾。</p>
紅鯉斜起了眼睛。</p>
端在床上的林雪，眼中也有淚意湧動，強壓著心中的激動：“他......他真這麽說？”終是，原諒了自己嗎？</p>
“那是當然！我還能騙你不成？”王帥無比肯定，心中已經想著，徐清沐再次見到這林雪時，該有多感謝自己了。</p>
好兄弟，心中記！</p>
紅鯉看著有些不著調的王帥，有些氣憤，拉過王帥就要往門外走。自打這王帥進了門之後，原本有些緩和的氣氛，再次弄的僵硬。如果這懷了孕的林雪，真的一同隨他們去了伏牛鎮......紅鯉不敢想象，那徐清沐究竟是什麽腦子，能說出來這種話？</p>
不，可還有一種可能......</p>
不久，紅鯉的房間裏果然響起了王帥殺豬般的嚎叫！</p>
李誠儒看著端坐在床上的林雪，終是率先開了口：“那個，林雪，你既然有身孕在身，就不要跟著我們一同前去伏牛鎮，若是你也想動身，最好將腳程放慢，找個穩妥的轎夫，自行前去，你覺得如何？”</p>
到底是李誠儒，將這話說的滴水不漏。不管王帥說的是真是假，都不會給一路上帶來麻煩。</p>
林雪半晌不語，可還是紅著眼睛，開口道：“那林雪，就自此謝謝李前輩，我就......”似乎很珍惜肚中的胎兒，林雪將雙腳緩慢的挪下床，又自行在地上艱難的摸索一番，這才找到鞋子。</p>
“我就先行告辭，我們伏牛鎮再見。”</p>
說著，依舊小心翼翼的辭了眾人，眼中已經有些許生氣。看來那徐清沐，還是愛自己的。</p>
她又賭對了！</p>
林雪一走，那李誠儒立馬變了一副嘴臉：“真是不要臉，還要跟著，我要是她，就一頭撞死......”</p>
“對了，我需要給你們準備一下馬車嗎？”林雪再次折回，輕輕推開門，聲音有些溫柔的說道。</p>
“哦不用不用，就不煩林小姐費心了，明兒個我就上街市租賃幾匹馬車，天色晚了，林姑娘請回吧。”李誠儒聲音極為溫柔，這時候“文聖”的氣質，淋漓盡致。</p>
看著已經確定走遠的林雪，李誠儒門一關：</p>
“我要是她，我就一頭撞死！真不要臉！”</p>
曹彤睜開眼：“滾！”</p>
李誠儒二話不說，悄然開門，溜了出去：“對了，要不要買點水果給你吃，今兒個一晚上，沒吃什麽東西了......”</p>
“滾！”</p>
“好嘞！”</p>
劉柳也坐在了曹彤身邊，同樣是女人，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曹彤內心的痛苦，林雪今天的上門，無異於會有死灰複燃的可能性，到時候，徐清沐再和這林雪和了好，如此這般.......</p>
“劉柳姐姐，你說這話，是徐清沐說的嗎？”</p>
指的王帥說的話。</p>
“說不準，但是我覺得徐公子，確實不是這樣的人。”劉柳搖搖頭，這話，確實有些不好說。如果真是徐清沐說的話，那......</p>
其他人盡數退了出去，隻剩下劉柳和曹彤，兩人心間如墜萬斤鐵。</p>
揪心的痛。</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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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葉家劍塚時，已經是半夜。那個有些柔弱作態的林雪，徹底變了臉。眼睛中的淚水也蒸發殆盡，反而畫了些胭脂，笑起來，眼中有萬千情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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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沐當初，正是被這情思困擾。</p>
路過徐培的房門時，有些不小心扭到腳的林雪一聲驚呼“哎呦”，聲音不大，卻剛好被屋內的徐培聽見，真巧。</p>
推開門，果然看見徐培和那蔣桃枝，並沒有睡下，連衣服，都不曾退下一件。</p>
“林雪姐姐，怎麽如此不小心？來，讓我看看，有沒有扭到腳？”徐培無比殷勤，當即蹲下，抬起林雪的腳，輕輕揉捏。林雪似乎有些疼痛，口中輕聲呻吟，徐培手下的力道，便再度輕了些。</p>
蔣桃枝直接起了身，拿著那根桃花棍，對著麵前的一男一女，聲音有些清冷：“我出去下。”</p>
徐培抬頭問了聲去哪，毫無回應。隻好繼續低下頭，有些賣力的揉捏著林雪的腳。</p>
而那林雪，嘴角卻有些笑意，看著蔣桃枝的背影，一聲“哎呦”，順勢倒在了徐培的懷中：“公子，痛......走不了了......”</p>
蔣桃枝的背影，似乎頓了頓。</p>
徐培還是將那已經走不了的林雪，抱入了房間。</p>
蔣桃枝一人除了葉家劍塚，一路上下人皆俯首，一聲聲恭敬的“少奶奶”，似乎有些嘲諷，隻是無人知道罷了。拎著那根桃花棍，蔣桃枝一直走出了葉家劍塚的大門外，站在一個幾十丈高的樹上，看著梨蘭宮的方向，神情有些肅穆且悲哀。</p>
“宮主，桃枝的使命完成了......”</p>
有風吹過，這個曾經站在梨蘭宮年輕一輩中頂尖地位的美人，從未哭過鼻子的天道傳承之人，輕微的皺了下鼻子：“宮主，你真的好自私......”</p>
像是對那遠處的曹皇後抱怨，又像是對著梨蘭宮那人，更像是對著自己說的那般，聲音哽咽。</p>
那個拎著桃花棍的胖子，曾笑言，世間男子多豪傑，唯她蔣桃枝執掌之。</p>
蔣桃枝低頭，從腿上拿出了那把壓裙刀。</p>
此刀，可與性命一起，交於心上人。</p>
就像當年在鳴鳳村河邊偷鴨子的徐清沐和曹丹，當徐清沐伸手要刀時，那個曹丹，絲毫沒有猶豫。</p>
再次抬頭，看了眼梨蘭宮的方向：“聽說你也要與劍氣閣閣主的女兒司徒靜訂了婚，當真是有些為你高興的，隻是這一次，你們的婚禮，我就不去參加了。”</p>
手起刀落，月光蕭瑟。</p>
當腹間那抹鮮紅噴湧而出時，蔣桃枝倒是覺得並沒有多麽的痛，真如那句古言所說，哀大莫於心死？</p>
“宮主，下輩子，我自己來選吧......”</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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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蘭宮。</p>
一直跟在許昆身邊的那名同伴，笑嘻嘻開了口：“許三字啊許三字，當真就要取了那司徒靜為妻？”</p>
許昆有些神情迷離，對於這個隻見過幾麵的未來妻子，他的心中是有些不情願的，畢竟心中已經住了人，即便現在這個人不在了，可還是想著，能回來，肯定是極好的。可無奈那有些胖乎乎的三叔，一根棍子直接抵在了他的屁股蛋上，說要是錯過了這樁大機緣，定要他後半生下不了床！</p>
許昆有些害怕，這個三叔，可真是說道做到的。</p>
無奈的搖搖頭：“不挺好？我聽人說那司徒靜，身材極好，傳言男人隻要看上一眼，起碼丟了二兩魂！”</p>
身邊的男子微微搖頭，並未多說。</p>
許昆自己開了口：“三叔說，娶了這司徒靜為妻，到時候整個劍氣閣都是我的，多威風！而且，聽說那劍氣閣的嫁妝極為厚重，就連一向眼界高高再上的三叔，都有些心動。人美加上嫁妝厚重，我有什麽理由拒絕呢？”</p>
身邊人再次搖頭。</p>
許昆盯著不放：“若是你，你會怎麽選擇？”</p>
那個從來不曾離開許昆身邊半步的男子，有些歎氣：“如果真是我，我想我並不會用這些東西麻痹自己。起碼這輩子，應當不會後悔吧？”</p>
許昆站定，抬頭用手擋住了月光，他覺得今晚的月亮，似乎有些格外刺眼，雖然僅僅是月光而已。</p>
許昆笑了笑：“我這人無牽無掛，一心向道，何來後悔而言？放心啦，能找到個老婆，就很好了！”</p>
“真沒有虧心的人？”</p>
“當然沒有！我許昆說一不二，這世上，還沒有我許昆看得上的人！”</p>
“可我聽說，她過得並不好啊。”</p>
“怎麽可能！葉家劍塚現在的年輕一輩首魁，未來又是天下的天子，怎麽可能過得不好？”許昆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似乎有些力氣不足。</p>
“可我還沒說誰過得不好啊？”</p>
“......”</p>
月光下，不打自招。半晌，那個放下手的男子，已經流了淚：</p>
“又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