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胡子大街誰都可以進,風能進,雨能進,人當然也可以進。


    話雖然這麽說,但不是人人都會走進鐵胡子大街。須知鐵胡子大街是窮人的世界,屬於上了年紀的退休工人,屬於天天忙於生計的小商賈,屬於還在肯托追逐夢想一無所有的年輕人,鐵胡子大街屬於鐵胡子大街的居民,不屬於外人。


    倒不是說鐵胡子大街無比封閉,外人不能進,而是因為鐵胡子大街兩旁的商店簡陋而又破敗,街道狹窄又陳舊,整條街從物到人都散發著一種滲透到骨子裏的破敗感。肯托光鮮亮麗的街道有很多,沒人會想不開踏進這破敗的世界。


    或許偶爾會有那麽兩個人會從鐵胡子大街抄一下近道,但不應該有十幾個人一言不發,就像來尋仇似的踏進鐵胡子大街。


    裏歐瞧著這十幾個人從街西口露出頭來,然後沉默而又堅定地走到自己的鋪子前。他眯著眼,這十幾個人身材高大健碩,但身上並沒有職業者的波動,看來無論他們為何而來,總不會和自己有關。


    如果他的事情敗露了,來的人隻會是貴族監察局的精銳,而不會隻是十幾個壯漢。


    裏歐埋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他開始修理今天他修理的第十一架魔法機械,這是一部魔法錄放機,雖然已經是三年前的舊款,這在這家破敗的修理鋪,已經算的上昂貴了。它的主人屬於一個住在地下室的年輕女孩,她在肯托學習歌唱,這架魔法錄放機是她狠下心來買下來鍛煉自己歌唱技巧的,正因如此,裏歐修理得格外用心,就像是在小心嗬護著別人的夢想。


    那十幾個人的步子卻停在簡陋的魔法機械修理鋪前,他們逼近門口,就像一片烏雲,漸漸遮住了灑進鋪子裏的陽光,使得鋪子裏的溫馨感蕩然無存,隻剩下昏暗和陳舊。


    裏歐不怕麻煩,但也不願惹麻煩,既然這些人不為自己而來,那恐怕就是為了老板而來。誰知道那個吝嗇的低階法師在外麵惹了什麽麻煩,裏歐和他可沒什麽交情,他現在隻希望老板快點回來,他沒有為老板出頭的打算。


    沒有了光,裏歐打開了工作台上的魔法燈,開始繼續小心地用測紋筆測試機械內部魔紋的工作情況,那十幾個壯漢就齊刷刷地低頭盯著他。


    氣氛變得沉悶壓抑,然而這壓抑的氣氛似乎對裏歐毫無影響,他低頭仔細地撥弄著機械裏精妙的結構,好像對外界發生的變化一無所知。


    領頭的一個壯漢打破了沉默,他粗暴無禮地打斷了裏歐的工作,一麵將那部已經被拆開的魔法錄放機拿起來仔細把玩,一麵說道,“兩天前,我和這家店的老板說過,給他三天的時間,勸全街的人搬走,這已經兩天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裏歐不得不抬起頭來,他認真耐心地提醒道,“這架魔法錄放機不是我的,請你輕拿輕放。還有,我的老板沒和我說過這件事,你們可以等他回來再說。”


    拆遷這種事,效率往往是很低的,拆遷商一開始隻願意付出很低的代價,然後拆遷戶不同意,他們會提出較高的價格,經過很長時間扯皮,才會達成共識,中間的時間少說也得上月。


    哪裏會有三天就讓人搬走的事情?這隻會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拆遷商給的賠償款很高,一種是拆遷商用暴力手段逼人搬走。看這些人來者不善的樣子,想必是後者。


    領頭的壯漢提著魔法錄放機,機械內部的零件吊在外麵晃來晃去,他說道,“話雖如此,但既然你老板是街道主任,應該以身作則,他怎麽不搬呢?”


    別看這家魔法機械修理鋪破破舊舊的,這家店的店主昆塔是整條大街唯一的一位法師,雖然僅僅隻是低階法師,但也算的上整條街說話最有分量的人了,所以昆塔被居民們一致推選為鐵胡子大街街道主任,負責處理街道的對外事務。


    不過就算是街道主任,也沒能耐勸得動整條街道的人,現在肯托的房子可不便宜,家拆了去哪呢?拆遷商可不會那麽好心給你買一套房子的錢。


    裏歐繼續提醒道,“請別再晃那架魔法錄放機了——零件都快甩出來了。至於我們為什麽不搬,那應該是搬走了沒地方去,所以我的老板也不想搬。”


    “你有老板,我也有老板,你的老板不想搬走,我的老板卻希望你們所有人都搬得幹幹淨淨。我的老板隻給我一周時間,如果一周後鐵胡子大街還有一個活人,他就要我一隻手。”


    裏歐終於知道眼前是些什麽人了,不是拆遷商請的打手,就是有組織的街頭黑幫,又或是二者兼有。


    鐵胡子大街早就應該拆遷重修,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動靜,也是肯托裏各個勢力鬥爭的結果,如今看來那些勢力終於達成了共識,這是肯托的幸運,卻是鐵胡子大街居民們的不幸。


    領頭的壯漢繼續說道,“既然你的老板是這裏的街道主任,那麽搬離工作自然也該由他開始,其實我更想讓你們自覺地搬走,相信我,如果我們強行介入,場麵不會太好看的。所以我給你一個下午,你可以把這家破店裏的所有東西收拾好離開這,不要再回來。”


    裏歐怎麽可能同意,他搖了搖頭,“我的老板不會同意。”


    壯漢笑道,“你的老板不同意又怎麽樣呢?”


    “我的老板說過,如果店裏的東西壞了一樣或少了一樣,他要剝我的皮。”裏歐沉靜地說道,“如果他回來,看到店沒了,我這一身皮還不夠他剝的,所以我不會搬。”


    壯漢笑著稱讚道,“真是有膽量的小夥子……”


    然後他麵色一沉,狠狠將手裏拿的魔法收錄機摔在地上,他指著裏歐的鼻尖,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算什麽東西?好話不想聽非要老子他媽打你一頓?別說你在這,你老板在這我他媽照打不誤!眼神拽拽的,白日夢做多了吧你這個傻逼?我再給你一分鍾,一分鍾你他媽不站起來開始收拾這破店裏的破爛,我們這十幾兄弟的拳頭可他媽全招呼在你臉上!”


    說完,十幾個人齊齊地脫掉上身的衣服,露出如同山巒的肌肉和滿身的傷疤,這些傷疤都是銳器所留,可不是不入流的街頭混混用煙頭燙出來嚇唬人的。


    這些密密麻麻的傷疤告訴了裏歐這十幾個人在街頭打了多少次架,也警告著裏歐不要試圖挑戰這些暴徒的耐心。


    裏歐低頭看了看地麵,那部魔法錄放機被摔了個七零八落,即便是真正的魔法機械大師估計也不能將其複原,這部機械已經完全失去了修理的價值,還不如買一部新的。


    不知怎麽的,這反倒比壯漢的叫罵更令裏歐感到憤怒,他覺得就像去自己費心去守護別人的夢想,但不知道從哪竄來一個傻逼,把自己想守護的東西摔個稀碎。總有那麽一種人,和平,生命,夢想,這些美好的東西他們都不喜歡,他們隻喜歡暴力,隻喜歡看到美好的事物毀在他們的手下。


    他壓抑著憤怒地說道,“你摔碎的那部機械值十二枚金幣,你打算賠嗎?”


    壯漢看著裏歐一臉鎮靜的樣子,這令習慣看到別人害怕恐懼的他感到不爽,他眯著眼嘲諷道,“賠你媽逼。”


    話語的尾音還沒拖完,壯漢眯著的眼睛就看見某樣物體似乎從遠方襲來,就像流星快砸到眼前一樣越變越大,他連忙睜開眼,原來是一隻拳頭。


    那隻拳頭顯得很小很稚嫩,支撐拳頭的手臂也不粗壯,這隻拳頭和手臂和它們的主人一樣,看上去都過分瘦弱,雖然很有決心,但決心並不會轉換成力量。


    壯漢嘲諷著看著裏歐,就像在看著一個在做著無謂犧牲的小醜,他伸出一掌攔住裏歐的拳頭,同時伸出自己的手想去夠裏歐的衣領。


    可他的手沒夠到裏歐的衣領就停住了。


    不是因為他的手不夠長,而是因為裏歐的拳撞上他的掌。壯漢頓時感覺撞上自己手掌的真是一顆流星,一股霸道的力量在他的手臂裏上躥下跳,他堅韌的骨骼也承受不住這強大的應力而斷裂,骨茬刺穿肌肉和血管,他的手也因此變形,就像一根脆弱的樹枝一樣在風中晃來晃去,看上去萬分可憐。


    骨折帶來的疼痛讓他瞬時痛苦萬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裏歐,因為疼痛留下的汗珠滴進他的眼睛裏,讓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疼。


    裏歐冷靜地向眼前這十幾個人說道,“要麽滾,要麽我幫你們老板把你們的手一隻隻地掰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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