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歐的拳頭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有殺傷力了,可是巴達爾卻比艾戈雷爾更強。


    巴達爾有些疑惑,他不明白裏歐怎麽會忽然出拳,要麽裏歐一開始就出拳,要麽就不要出拳,但裏歐卻選擇在說了幾句沒有營養的話之後忽然出拳,巴達爾實在有些捉摸不透裏歐的戰鬥邏輯,裏歐就像個沒經過訓練的蹩腳刺客。


    他當然不會明白裏歐的想法,他不會知道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心中盛滿了與其年齡不符的悲傷和孤獨,他不會知道裏歐還不能冷漠地對待死亡,他不會知道裏歐之所以說了那些沒有營養的廢話,僅僅隻是想在死前多說幾句,哪怕對方並不是他的朋友。


    巴達爾冷眼瞧著快懟到他臉上的拳頭,拳頭很快,但他也敏銳地察覺到那個拳頭紅的就像塗了一層染料,他甚至看清了拳頭上蹭破的皮,溢出的血絲。在他眼中,這隻受過重創的拳頭,脆弱得就像隔久了變脆的麵包。所以,他覺得困惑而又可笑——現在肯托流行送死嗎?


    他主動出掌,迅速地擋在裏歐拳頭的必經之路上,準確而又完美地擋住了裏歐由於力竭受傷而變得軟弱的拳頭,然後寬大的手掌迅速合攏,就像牢籠的鐵條一樣緊緊包住裏歐的拳頭,手腕用力一錯,輕而易舉地錯開了裏歐原本就有些鬆動的關節,裏歐的手骨在巴達爾麵前就像細樹枝一樣疲軟無力。


    巴達爾冷眼盯著臉色已經變得十分扭曲痛苦的少年,他緊緊盯著裏歐清澈而深邃的瞳仁,想從裏歐眼神不經意流露出的情感來揣度裏歐的情緒和想法。


    殺人犬巴達爾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對一個人有興趣了,身為首相大人的心腹,近幾年來,從來隻有他主動去殺別人的份,別人那種恐慌和絕望的眼神已經叫他厭煩,所以,當裏歐這個暗殺界的新人就像去鄰居家串門一樣送上門來時,那種稚嫩和淡然的態度讓巴達爾疑惑萬分。


    他不怕死嗎?他不知道他很弱嗎?他不知道他受了重傷嗎?


    巴達爾的腦中飛過許多想法,是誰派裏歐這個破綻百出的新手來的?裏歐這一身漏洞百出的本事是誰教出來的?裏歐是不是僅僅隻是放出來的煙幕彈,真正的殺手另有其人?


    你不得不佩服巴達爾思維的縝密,但巴達爾的思維再縝密,也猜不到真正的答案。


    和艾戈雷爾一樣,他永遠不會往那個方向想,他不會猜到裏歐是自願前來,隻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


    雖然這種動機正義得讓人無話可說,但這對於巴達爾來說卻明顯是天方夜譚,他永遠不會相信有為了正義不怕死的聖徒,即便有也該是那些脾氣古怪的大魔導師和領主級戰士,而不該是一個隻有中階戰士實力的少年。


    巴達爾冷眼瞧著裏歐,用力而又緩慢地揉捏著裏歐的骨節,讓那種難以言說的痛苦不停地折磨著裏歐的神經。


    ……


    ……


    裏歐痛極了。


    但身體上的痛苦與那種源自內心的無力感相比卻微不足道。


    裏歐的渾身上下使不了一點力,他的拳頭在巴達爾手中就像一個玩具,他覺得很絕望。他忽然覺得自己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時候莉莉安在他的麵前,他沒有勇氣也沒有力量,現在莉莉安在樓上,他有勇氣卻還是沒有力量。


    有勇氣有什麽用呢?弱小的他在真正的大人物麵前柔弱的就像玩具一樣,一個玩具無論多麽勇敢也隻能任人把玩。【零↑九△小↓說△網】他痛苦地看著自己的拳頭在巴達爾的手掌中變形,想著很多人和他說的話。


    他想到,夏洛克和他說他會死的。


    他想到,小流氓和他說他們都會死的。


    他想到,那個叫莉莉安的小女孩,誇他很帥,有一天要做他的新娘。


    更多的,他想起範坦那個已經死的不能再徹底的老流氓,可能他和範坦相處的時間最長,所以他想著範坦和他說的很多話。


    範坦和他說過,他如果到肯托,憑他的那點三腳貓技術,根本修理不好任何魔法機械。


    範坦和他說過,肯托無比繁華,那裏的魔法機械都是最先進的款式,沒有太多便宜廉價的款式。


    範坦和他說過,他最好的出路,就是繼承範坦騎士的身份,然後找一個鄉下小貴族的女兒結婚,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裏歐繼續想著,範坦說的話未必說的是對的。


    他在鐵胡子大街的魔法修理鋪工作得很好,不到一個月,整條街的人都誇讚他的手藝。


    肯托也不是每塊地都那麽繁華,魔法機械也有很多廉價落後的款式,他在鐵胡子大街就沒修理過幾架價值超過三枚金幣的魔法機械。


    範坦說他最好的出路就是平平安安地過了這一生,可是,他今天出了這麽大的風頭,多刺激!多威風!


    他沒體驗過平平安安度過此生的感覺是什麽,但他想那一定沒有今天他所作的事刺激。


    看啊,他今天為了救一個叫莉莉安的小女孩,打昏了艾戈雷爾,得罪了首相大人,有幾個年輕人能做的到呢?如果莉莉安能活過來,她一定會原諒自己曾經的懦弱吧;如果範坦站在他的麵前,從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老流氓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吧。


    巴達爾的拳頭快砸到裏歐的麵前了,裏歐看著巴達爾的拳頭,想著這拳頭要是落在自己的臉上,一定很疼;想著這拳頭要是落在自己的臉上,自己恐怕會死;想著範坦說他要活下去,可他今天就要死了。


    但裏歐卻鎮定,對今天的結果他已經思考推演了很多遍,真到了要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死亡也沒那麽可怕。


    範坦死了。


    莉莉安死了。


    波克特村的村民死了。


    自己僥幸多活了幾個月,今天也要死了,倒也沒什麽大不了了。


    但是……很不甘心啊……


    死了的確沒什麽大不了的,但他什麽也沒做成啊,他隻殺了幾個無關痛癢的人物,根本沒做成任何事,想到那些真正該為波克特村那夜發生的事負責的人依舊活的好好的,他就不甘心。


    他今夜為何而來?為了救一個小女孩,可是小女孩救到了嗎?


    沒救到,他怎麽能死?


    我不能死。裏歐這麽想著,他伸出同樣紅腫的左手,想擋下巴達爾迅猛的拳頭。左手伸到一半,裏歐卻意識到自己這軟弱的拳頭恐怕不能對巴達爾如此猛烈的一拳起到任何效果。


    他忽然想起,自己是個法師,隻不過習慣了貼身肉搏,有時也會忘記自己法師的身份。


    所以他決定施放一個法術,但裏歐也明白,他從未成功施放任何一個法術,所以他隻能見機行事。他的腦海中閃過許多他曾看過的法術模型,這些各有不同的法術模型各有各的效果,他按照現在的情況,拚接出了一個最適合當下的法術。


    他不知道這個法術能不能起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但他隻能試一下。他閉上了眼睛,精神海中充沛而無處發泄的精神力如同洪水般泄出,歡快地順著裏歐構建的法術模型遊走,吸引著空氣中同樣歡騰的魔法元素,兩種人類尚未了解透徹的物質相互交融,變成火紅色的法力,一個法術就這麽構建成型,看上去如此流暢自然。


    室內一片明晃晃地金光,忽然暗淡了下來。一樓曖昧的肉色,也變得有些邪異。


    來尋歡作樂的嫖客們傻了眼,不再色眯眯地瞧著那些衣著暴露的姑娘們。袒胸露乳的美女們,也不再瞧著嫖客們鼓囊囊的錢袋。


    這一切的原因,是一道耀眼的紅光,這紅光壓過了滿室庸俗的金光,壓過了滿室的春色,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紅光的根源,是一個炸裂的大火球。


    嫖客看得清楚,那個大火球是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施放出來的,火球爆裂施放出的能量,將少年身前的男子狠狠推向妓院的大門,少年的方向則和那個男子正好相反,他被火球爆裂產生的氣浪狠狠推向二樓。


    有些嫖客心裏清楚這家妓院是誰的場子,所以他們有些不明白裏歐怎麽會這麽做,在首相大人的場子做這樣的事,不怕死嗎?這個少年,估計很快就會死了吧?


    但別說,那道紅光雖然短暫,那爆發那一瞬還真有氣勢,就像是炸裂的太陽。


    生命即將消逝的那一瞬所爆發的強大能量都很有氣勢,太陽如此,火球如此,這個少年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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