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大哥,你說這個西貝公子身上真的沒有帶錢嗎?她那身上掛著的玩意,扯下來一個就能值不少錢的吧?我怎麽覺著她就是來蹭咱們飯的。你瞧瞧她那個吃相。還有她挑得那些東西,我看她淨是撿些貴得上啊!還有她那腿上的傷,是不是也是裝的?你看我這脖子、胳膊,被她整得紅紅紫紫一片一片的。整個身子都搭我這了!你沒見她到那個西條大街後,腿都不邁了。整個人都是讓我們架著的。”安多揉著自己的胳膊腿,捶捶打打一刻不停。“小西公子就是這個性子。再說她點東西的時候,你不也躍躍欲試。最貴的兩樣不還是你幫她確定的嗎?不過看這情況她基本是放下了這件事。她要是對你客客氣氣的,你今後就怕是會有些麻煩了。”


    “搞到這樣她倒是痛快了。我這一身都快零碎了。”“好了,就別抱怨這些啦。她要真的盯上你,比這麻煩的事就多了去了。我們到了,這就是小姐的衛隊營,叫禮苑。”“嗬!夠漂亮的。這是什麽?”看到一扇朱紅的大門後,樹木山林一眼望不到邊,一個教場比昨天試射的還要壯闊。隻是四邊樹立的樁子、校杆,全被花花綠綠的衣物遮蔽。偌大的一個無比平整的校場上,曬滿了穀物和各種安多叫不上名字的東西。“大哥來了。”安多還沒有從前燃的嘴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便被不知突然從哪裏冒出來的人,圍了起來。大部分是孩子,有剛會走路的小子,也有已經梳起辮子的小姑娘。還有幾個頭發花白的漢子,手裏拿著木鍬、梨耙圍在外麵。


    “我帶安兄弟來轉轉,他是小姐的客人。你們不用陪著我,該忙什麽忙什麽去吧。沐猴,你留下來。等會帶著安兄弟轉一轉。”前燃揮手把圍上來的人群散開,單單留下一位比安多還要高出半個腦袋的大個。看他鼻下還泛著黃的絨毛,應該是個還沒有成年的小子。“這是我沐兄弟的兒子,別看年紀小。一手槍法已經盡得老沐的真傳。讓他帶著我們在這兒轉轉。”“這是軍營嗎?”雖然到處都留著軍隊駐紮過的影子。可是有太多的地方讓安多看不明白。那怕他從沒有接觸過冷兵器時代的軍營,他也不相信有什麽軍營會有一群孩子在裏麵戲耍。還有磨坊,校場邊的一個水塘還有三四個婦人在漿洗衣物。這一切都讓安多懷疑,前燃是不是真得把自己領到了一個衛隊的營地所在。“他們什麽時候操練?”安多強迫自己不去懷疑太多,順口向前燃問了一個問題。“哦,今天怕不是操練日。我去看看他們在忙什麽,要是有空閑就讓他們今天操練一下。沐猴你帶著安……叫他小叔吧?你帶著你安叔去校場周邊轉一轉。我去找你爹他們商量個事兒。”前燃匆匆向安多點點頭,不等他回答就著急得走了。


    “安叔……,”沐猴一個叔字剛剛出口,臉便紅了三分。下麵的話似乎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隻是呆愣愣地看著安多有些不知所措。“哦。不用這麽叫我。”安多瞧出了他的窘迫。“我和你前燃叔交往是我們的事兒。咱們不用套著他們的稱呼來。瞧著我應該比你大兩歲,你叫我聲大哥應該不會錯。”“嗯。”安多這樣的說辭,並沒有打破沐猴的木訥。他依然似有些不知該怎樣和安多打交道。“你剛剛應該也聽到了,我來這兒是想看看那個衛隊的。你能不能領我去看看?”“前伯伯……”“沒事,他忙他的,我們看我們的。”“那我先領你看個東西吧?”沐猴的臉上流露出一股隱藏著的興奮。“好,走。”


    繞過了校場邊的水塘。沐猴帶著安多走進了一片林子。在林子中走得不多遠,回頭還能隱約看到外麵的那個水塘,安多就發現了一絲異常。這片林子絕不像是人工營造出來的。裏麵的樹種實在太過雜亂,完全沒有章法。好些枯敗的大樹,任由藤蔓纏繞,那生出的藤比好些樹還要粗壯。“這是那兒?”安多看著自己前方一直在小心翼翼探著路的少年。“小禮山呀!你不知道嗎?”沐猴似乎有點好奇安多的這個問題。“我應該知道這個名字?”安多從沐猴明顯帶著反問語氣的話裏,聽出了一點讓人疑惑的信息。“你不是小姐府上的客人嘛?”沐猴沒有直接回答安多提出的問題,反而向安多問出了一個,安多還沒有準備好答案的問題。“客人算不上,我隻是緋日小姐剛剛認識的朋友。”“哦……”安多聽出了沐猴的這聲應答中有絲失落。“你找小姐府中的哪個客人有事情?”這是安多能夠想出的,沐猴的這絲失落中最大的可能。“也不是特別要找哪個客人啦。”沐猴淡淡地回答。“就是聽說小姐很看重那些住在府中的客人的話。”“你有事情想讓他們向緋日小姐轉達?告訴前大哥不就好了。他經常能夠見到你們緋日小姐的。”“前叔叔的話,小姐現在不大聽的。”沐猴停住了一直向前的腳步,臉上有些傷心地回頭看著安多。“不會的,我看緋日小姐很信任前燃大哥的。”“我知道小姐很信任前叔叔。可是小姐就是不信前叔叔和其它伯伯說的那些話。”


    “什麽話?”安多看到了沐猴的臉上,在說這句話時閃過的一絲恨意。“她不相信一直有人在對付小禮衛隊。她也不相信我們可以保護她。她現在隻相信那些戴著長枝帽的人說的話。”“什麽意思?你們不就是她的衛隊嗎?”安多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在聽到沐猴的這句話後,他立刻就覺著自己好像在趟一汪非常渾的水。而這樣的事情十之八九,不!十分之十意味著麻煩。而這樣的麻煩,又往往是和身份成正比的。想想緋日小禮的身份,安多甚至生出立刻就從林子裏退出的念頭。可他又拿不準,這個麻煩是不是退出林子就貼不到自己身上了。“我們其實算不上是他的衛隊。就是前叔叔他們也算不上是她的真正衛隊。”沐猴的話一下讓安多的好奇心膨脹了起來。剛剛生起的那份擔憂,似乎一下變得沒有那麽的急迫了。“你可不要瞎說啊?這可是非常忌諱的話!”安多好心一般地提醒道。“哼!有什麽忌諱的。怕就是我們家小姐在忌諱。這緋日堡的人現在有誰不知道這支衛隊,其實就是大夫人還剩下的唯一親衛隊了。他們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可下手時沒有一點糊塗。這小禮山上,哪個月不得抬下來幾條屍體?”“啊?你們家小姐知道嗎?”“能不知道嘛?就是不知道她知道的內容具體是什麽?”“啥意思?”“我聽三橫他們說,小姐得到的奏報都是這些人習練時不慎身亡。”“每個月都不慎幾條命?”“小姐又不懂行伍之中的貓膩事兒。她大概以為這點傷亡和前線比算不得什麽吧?”“我看著她挺聰明的?”“我看著她也挺聰明!哦……”話剛出口,沐猴似乎就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便低頭向前疾行,在灌木叢、藤條之間攀爬跳躍。偏偏不走已經成蹊的小路。“喂,你能不能挑點平坦的路走啊?”雖然感官的能力提升很多,可是大腦和體能的承受力度完全不在一個線上。這也是讓人非常痛苦的事情。在沐猴進了林子後,盡挑些偏僻不可行之地走路。在已行過的路段旁安多就看到了那條成路的林間小道,至少藏著四個陷人的機關。雖然腦子裏非常清醒地知道沐猴挑的路是一條足夠安全的通道。可是體力上的匱乏,還是讓安多希望他能撿些平坦的地方行走。“那些地方太危險!”沐猴給出一個安多早已看到的解釋。雖然知道肯定會得到這個答案,安多還是很喪氣,很狼狽地跟在沐猴的身後。在小心地踩著他留下的足跡同時。自己的‘靈台’也在不自覺中開啟。周圍看到的一切都清晰入微。可是身體的疲乏也愈發的厲害。沐猴向身後伸出手示意安多停下。自己彎身鑽進了一片很茂密的藤條中。悉悉索索地一大陣,他頂著滿頭的雜葉又從那個進去的口鑽了回來。


    “你回去吧?”灌木叢裏鑽出的沐猴,頭上貼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沒顧得整,便催促起了安多。“怎麽了?”“今天不方便帶你過去看。”沐猴躲閃著安多看過來的目光。“怎麽不方便了?你們是不是打算瞞著緋日小姐做些什麽事情啊?”“哪有!就是他們今天又摸上來了。”沐猴磕磕巴巴地似乎不想說出這句話。“什麽他們又摸上來了!快點過去看看。你要不帶我過去,我可自己鑽去了。”安多帶著威脅的語氣,向那叢灌木林的方向走了幾步。“你別亂動!我帶你去。你跟我後麵別亂爬啊!”“放心就是了。這一路我可出過什麽差錯?”安多拍了拍沐猴的肩膀,讓他放心。這是一片不小的灌木林,安多跟在沐猴身後,爬了十幾分鍾才鑽了出來。鑽出來,還沒來得及舒口氣。前麵就傳來一陣陣的吆喝聲。“三橫回來!連車立立,快點立起來。”


    “打仗呢?”以安多那少得可憐的冷兵器攻防戰見識。他已經聽出了前麵傳來的那些話的大概意思。“那幫鳥人又來了!”沐猴歎了口氣,似不勝悲傷。“你們為什麽不退回校場那。守在這地方很重要嗎?”“當然重要啦!”沐猴的回答氣呼呼的,似乎不滿意安多這樣的說法。“這個地方是小禮山在浮石若求山脈的唯一隘口。失去了這裏,留這個校場也沒什麽意思啦。”“這山不是在你們這個禮苑裏的嗎?”安多覺著自己終於要明白點什麽了。可細細想去,卻又不甚清晰。“小禮山自然是我們禮苑的。不過失了這個隘口,小禮山也就沒法守了。至少我們這些人是守不住的。”沐猴似乎覺著自己說出這麽喪氣的話是讓人非常瞧不起的事情,有點對自己不太滿意。手狠狠地砸在了身邊的一棵樹上。“趴下!”沐猴的手剛剛砸上樹幹,還沒有離開。安多便飛身撲了過去。隻是他沒有算好自己這一撲到底能撲多遠。讓他這本來應該很完美的撲救,被卡在沐猴屁股上的手破壞了大半。不過還好雖然是按到了沐猴的屁股,人還是被及時推到。一隻帶著雪白鳥羽的破甲箭,堪堪擦著安多的頭頂斜飛了出去。紮在了身後的一棵樹上。


    “這毛倒也插得精致!”安多沒有立刻起身。一隻手按著想要翻身站起的沐猴,一隻手扒開擋在眼前的幾條灌木枝。“老實趴著!沒看見人家的弓還瞄著這兒嗎?”“求鳥營的弓手!”沐猴咬著牙回道。“你怎麽知道?”安多聽到沐猴的話,並沒有再回頭去看那枝插在樹幹上的箭。眼睛還是盯著左上方的那片林子。“他們的弓手隻用這種箭。”“不可能是別人冒充的嗎?”“哼!那種羽毛不是那麽好得到的。”“隻是不好得到,又不是不能得到。把你的上衣脫下來。趴地上脫!”“這樣不好脫。”“不好脫也趴地上,不想要小命了!”沐猴有些驚異地看著安多淡然的樣子。他很年輕,甚至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和上次好不容易說動的一位府上的客卿比,更是不知道年輕了多少。那位自稱豪氣的客卿,來到這裏隻是遠遠看到對麵射來的幾陣白羽,便急急地催促回府。再看這位,臉上那神情一路上到現在全然沒有什麽變化。做起躲避的動作,比自己還要熟悉許多。“衣服。”費了好大的勁,沐猴才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硬拽了下來。撕破了好幾個口子。看到安多接過自己遞過去的衣服,便紮住了衣袖和下擺,還不停地向裏麵塞東西。“你幹什麽?”沐猴有些心疼自己的衣服。“做個草人。”知道了安多的目的,沐猴更心疼自己的衣服。“為什麽不用你的?”忍了忍沐猴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這句話。“我的衣服不好脫。”看著安多理所當然的樣子。沐猴有點生氣。那衣服是娘今早上剛剛給自己換上的。“他們會上當嗎?”知道了安多的目的,沐猴毫不費力地就猜到了他的用意。“試試不就知道了。”安多的回答顯得很不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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