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孤獨可以有多少?


    趙天後表示,一首歌就可以表達完整了。


    嗚嗚咽咽的吟唱,在鋼琴聲滴滴答答敲擊在最無盡的無助時候,又有一隻孤獨的少女加入進來。


    燈光再開一道。


    宋天後站在不遠處,黑衣如夜,微微閉著眼睛,她一上來就開大,直接三腔共鳴。


    不然根本跟不上趙天後的步伐啊。


    “來了,海妖來了。”燈光一閃,現場觀眾伸長了脖子。


    還沒有。


    無盡的孤獨,兩個,不,無窮無盡的少女的孤獨,開始在整個演播大廳裏蔓延。


    所有人鴉雀無聲,後台準備馬上登台的選手們側耳凝聽。


    這是一種聽覺享受,太容易讓人沉浸進去了,可是,這對別的選手並不利,他們的歌曲,有的亢奮,有的輕柔,有的壯闊,可聽著孤獨,似乎每個人心裏的孤獨,絕不允許任何人窺到的孤獨,竟都一股腦的,一縷一縷的全都傾瀉了出來。


    評委席沒有人做別的事情。


    放下手裏的筆,關掉話筒,安靜地聽歌,聽天使在人間歌唱,聽來自神秘之境的聲音,這已經沒法聽其中的技巧了,隻有安靜地聆聽,專心地享受自己內心深處的那段孤獨就已經足夠了。


    歌聲是有魔力的,一段歌聲勾起所有人的怯懦的,無助的孤獨。


    花骨朵忽然覺著不對勁,連忙往旁邊一看,想水的魚怔怔的,臉上卻一滴一滴往下掉眼淚。


    “人家才是藝術家啊。”花骨朵有些迷茫了。


    兩個原本完全不相關的聲音,獨自傾訴著各自的孤獨,傾訴著,傾訴著,彷佛兩人找到了知音,卻彷佛又更加孤獨了,吟唱的音調又高了一些,不是誰的孤獨要壓住誰的孤獨,隻是兩個孤獨的少女,在把自己最孤獨的心情完全不加顧忌地傾訴出來。


    孤獨似乎已經達到了極點。


    海妖似乎隨時都要出來,海神似乎馬上就要出現。


    可每次就在吟唱最高亢的時候,鋼琴聲似乎要低沉到彷佛黑夜的海麵上一切聲音都要被即將出現的海妖甚至海神壓製住的時候,整個大海都在為孤獨的少女盡情吟唱的時候,總有一股力量,彷佛拉住要走向無盡的大海的少女一樣拉住這股衝動。


    為什麽還不出海妖?


    難道是孤獨還不夠讓海妖垂淚,讓海神駕臨嗎?


    咿——


    一道輕柔的,彷佛是溫柔的手,帶著微微的海風,慢慢地,不驚動任何人,不發出任何聲音,卻又不可壓製地發出了不屬於人間的聲音的吟唱,驀然在兩道交互纏繞,直衝九霄,把天外的夜雲都渲染地孤獨至極,驀然垂淚的聲音中,就那麽悄然地出現了。


    海神,這是海神出現了。


    除非海神,沒有什麽能讓大海都安靜下來。


    彷佛慵懶醒來的海神輕輕睜開了柔和的眼睛,海神先打了個嗬欠,然後輕輕地問:“為什麽要這麽孤獨呢?”


    第三道燈光打開。


    景天後站在一架鋼琴旁邊,懶懶的,很隨意地靠在鋼琴上,一手輕輕小幅度地揮舞著,一手按在腹上,她是海神。


    燈光光束擴大,關蔭和鋼琴一起出現。


    他在彈鋼琴。


    “這家夥不唱?”觀眾很驚訝。


    更驚訝的是專業的人員。


    不可能不唱,海神在和孤獨的少女對話,海妖怎麽可能閑著呢,海神不能上岸,可海妖可以靠近孤獨的少女。


    “難道他還想坐著跟上三大天後的調兒啊?”評委席有點騷動。


    這可不是上一次,上一次你坐著,三大天後也沒有完全開大,可這次不同,趙天後完全投入了狀態,宋天後玩命緊跟,景天後時隔一年回到大舞台,一開口就差點壓製了另外兩大天後,這種狀態下,你坐著怎麽跟得上這三個變態的節奏?


    有點兒狂了吧?


    景天後的吟唱逐漸厚重起來。


    可兩個看到海妖,先是有些激動,再有些緊張,然後固執地宣泄出最大的孤獨的少女竟沒有低頭,在逐漸厚重的海神的聲音裏,她們彷佛是清脆婉轉的黃鸝鳥,不,她們化身在逐漸怒濤拍岸的海神的威勢中,哪怕渺小,哪怕沒有對抗大海和海神的力量,但也以人的尊嚴,用不低頭,用繼續傾訴自己的孤獨的方式進行對抗的海燕,狂風暴雨,海神慍怒,她們也毫不畏懼。


    “這才是真正的分庭抗禮!”金憶脫口讚歎。


    海神雖大,身而為人,我何必怕你?我隻是傾訴,請你傾聽,你要不聽,大可以回你的宮殿裏繼續沉睡。


    彷佛靈通開了的兩個少女,全然不用想自己的傾訴要讓誰聽到,隻是傾訴,就彷佛握住一把沙,任你滑落,我隻要這片刻的心境。


    而景天後的真天後王座,此刻也沒有壓製住另外兩位天後。


    這是藝術中的幻想的對抗,也是三位天後的實力的對抗。


    景天後君臨天下,威嚴舉世無雙,可趙天後也沒差到哪裏去,你有你的威勢無雙,我有我的獨一無二,誰也別想壓製誰。


    宋天後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不和你們兩個真天後對抗,我融入到裏麵,但絕不交出我的尊嚴,以一己之力,她能在兩大真天後的威勢中找到完美的融合自己的存在,但又不求三足鼎立的柔和但很倔強的存在感。


    這才是聽覺享受啊!


    對抗似乎到了巔峰,海麵上電閃雷鳴,漩渦如黑洞,海神怒了。


    少女奮力抗爭著,不和你爭辯,我就傾訴我的心聲。


    鋼琴聲忽然有些焦急了。


    海妖,真正的海妖出現了。


    小心翼翼地從海上漩渦中露出頭,看著星空,聽著少女的傾訴,海妖一點一點向海神靠近,彷佛是在勸說,又彷佛是在抗爭,那道彷佛融入到三大天後的吟唱中的吟唱,空靈,清澈,伴隨著鋼琴的聲音,又無比清楚地遊離在三大天後的吟唱之外,獨立,但絕不和那三個聲音分割開來。


    嗚嗚嗚的天後吟唱中,那道啊啊啊的吟唱逐漸加重了分量。


    “又一個開大的!”評委席上,金永智重重地扔下了筆,完全放鬆地坐在了座位上。


    她聽懂了。


    高倉梨子也聽懂了。


    “好一個《少女與海妖》。”高倉梨子臉上露出笑容,“或許,這可以被評為帝國的《新鳳求凰》。”


    孤獨在漸漸消散。


    海神的慍怒,在漸漸收斂,直到徹底不見——海神也化身一個少女,和海岸上對著蒼茫大海傾訴的少女隔岸相望,海神在跳舞,用自己美妙的舞蹈,安撫著孤獨到了極點的少女。


    海妖彷佛一艘大船,輕輕地托起海神化身的少女,馱著少女到了岸上。


    這一刻,三位天後的吟唱完全融為一體,她們在互相傾訴,海神傾訴著海底深處永遠的黑暗,少女在傾訴自己的煩惱,有天大的煩惱,有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煩惱。


    海妖在一旁起舞,在吟唱,在用恐怖的大海的溫柔,一點一點化解著少女的顧忌,化解著海神的煩躁。


    這一刻,少女和海神都化作小女兒家,毫不顧忌地,就像是用孤獨搭建起一座橋,海神來到人間,少女和海神麵對麵坐著,她們在傾訴她們各自的心事。


    鋼琴聲徹底變了。


    伴奏團隊出現在舞台上。


    鋼琴一改輕靈的聲音,忽然開始厚重起來。


    這一段,是關蔭新加入進去的,他修改了一首他很喜歡的曲子,曲子的名字叫《海之女神》。


    他認為,這一刻,海神和海妖來到人間,和少女共舞,一起吐槽著各自內心深處的孤寂,這個時候,少女就是海神,海神也是少女,她們都是永夜般的大海的女兒,她們應該有一個名字,就叫海神,海之女神。


    原本的曲子肯定不能直接融合進來,關蔭拿出曲子,兩大天後修改,找宋天後再來融合,這才有這一段完美融合在《少女與海妖》裏的鋼琴曲。


    這裏麵不能少了吟唱。


    鋼琴和樂隊逐漸奏出彷佛大海悄然起波瀾的壯闊,這隻是背景音樂,真正的靈魂,還在三大天後的吟唱裏,在他這隻海妖的吟唱裏。


    吚吚嗚嗚的少女傾訴,從頭到尾似乎完全沒有換過一口氣的那一聲緊閉著口腔,一股氣流在胸腔內生,在口腔內循環,通過顱腔完全吟唱出來的海妖的聲音,在或輕靈,或厚重,或怒濤拍岸的背景音樂裏交互纏繞,少女,海神,海妖,徹底融為一體。


    少女在傾訴孤獨,海妖安撫著說:“不用怕,我永遠在你身邊。”


    海神在傾訴萬年的孤獨,海妖安撫著說:“沒事的,我一直守著你啊。”


    正是這種安撫,卻又更加加重了少女的孤獨,海神的孤寂,更讓聽者鼻子發酸。


    《海之女神》結束了。


    又一隻海妖加入進來。


    關蔭真正開大,他微微張開嘴巴,嘴巴裏發出一個吟唱的聲音,與此同時,鼻腔的吟唱,又和嘴巴裏的吟唱分了開來。


    “這才是藝術,這才是藝術家。”金永智已經沒有什麽點評的了,她竟跟鄭鐵梅說,“這樣的曲子,恐怕必須進世界吟唱名曲前三才行。”


    這倆人的國家可算是死敵啊。


    鄭鐵梅笑笑,說:“用帝國網友的話說,這叫國家隊下鄉送溫暖。”


    有些話不能接。


    而且,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


    關蔭的第二個聲音,在海妖之外,又化身一個一路陪伴著少女飛渡千山萬水的人,或者,那就是風,安撫著孤獨的少女:“我一直在你身邊啊,一直沒有離開。”


    海妖的聲音,則在安撫著海神:“你的孤獨,我是知道的,感同身受的,不要孤單,我永遠與你同在呀!”


    這一刻,海神含笑,少女明媚,海上升起了啟明星。


    這是《少女與海妖》!


    這也是《凰求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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