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還是湧現出不少好片子的。


    在當年進城和返鄉的潮流中,羊城出過《大都市小保安》這樣的勞動力資源進城務工,通過奮鬥站穩腳跟的現實題材影視劇,也出過《返鄉》這種描述返鄉人員建設鄉鎮小民營企業的影片。


    這些影片大行其道的原因是社會需要。


    同時,國家戰略也帶動著鄉鎮發展進入主旋律題材劇大名單。


    當年的關東,中原,尤其大中原區域南部的鄉村,因為既有人力資源,也有一定的工業基礎自然而然成了電視劇選材的標準啊。


    這是鄉土電視劇電影泛起的主要原因。


    這些年,電視劇電影行業跟風的行為也推動了鄉土題材電視劇電影的發展。


    這裏頭也應該算上神劇的功勞。


    於是,有這麽一些鏡頭被認為是經典。


    大冬天老農揣著手叼著煙肩膀上橫著一扁擔,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挑著兩桶水在山路上行走。


    這被很多影視人當成了真實的體現。


    可真要在農村生活,就知道這壓根不是真的。


    關蔭雙手搭在扁擔上,兩桶水吱吱呀呀起起伏伏,他就跟姐姐妹妹們批判了這種看法,在農村,這種行為是被當成二流子的,誰要這麽擔水會被村裏人笑話的:“根本問題在於農村保守,這種看著瀟灑有點行為藝術的行為,那是不被老人待見的,而且,農村人太苦誰有那麽多精力欣賞美不美啊,一天到晚累的跟老牛一樣了,你要再這麽挑水,腳下一軟一個土坷垃一檔,兩桶水就倒地上去了,那是百忙之餘去找活路的,不是體現美不美的,所以雙手揮舞著的大撒把,隻能是帝都那些二流子玩,挑水不壓著扁擔那更是一幫傻缺導演自以為是的真實。”


    那具體的細節足夠真實了吧?


    景姐姐選了一部電影,還是老謀子的鄉土題材電影,在國際上還獲得過獎勵呢,這裏頭的細節足夠真實了吧?


    比如找個省力的方式挑扁擔。


    扯淡,幹活哪有省力的?


    所謂把勞動美化成藝術的人,一般都很少能真正體驗到農民的快樂。


    關蔭批評道:“老農民就算窩冬那也忙得厲害,一天忙碌下來整個人都跟散架似的了,哪來工夫考慮怎麽輕鬆。一句話,看著好像很漂亮的勞動姿勢,都是因為身上疼的受不了,隻好找個不那麽疼的地方支撐著而已。”


    他索性表演了一個,左手叉腰右手搭在扁擔上頭。


    姿勢漂亮吧?


    那是很漂亮啊。


    “但這不是因為耍帥,這是因為腰裏疼的沒辦法了隻要借用手上的力氣撐著腰邁開腿,把兩桶水拽回家裏,你站遠看這像不像前頭有什麽拽著人機械地邁步往前挪呢?”關蔭點評道,“藝術這個東西本身就是虛幻比較多,要把影視劇裏的東西當真反而過去指導生活那都是要被勞動人民打死的貨!”


    能指導勞動的隻有科學,藝術隻能表現勞動的辛苦。


    關蔭這話讓姐姐妹妹們學到了點學問。


    她們的確不懂這些東西。


    甚至根本不懂隻需要一根水管就能把水接上來為啥還要專門下山幾十年雷打不動地擔水。


    小姐姐家庭條件算是最差的了,小時候自己也住過沒有自來水的房子。


    可她自己也說:“那也是提著桶兩個人去抬一桶回來就好,從來沒擔過水。”


    就算擔水那也是在城裏。


    關蔭想了一下,表示回城之後帶大家去看下進城那兩年家裏怎麽去擔水的。


    說著話到了場院,小可愛從太爺爺身邊跑過來,噠噠噠跑到爸爸身邊,扒著桶邊往裏頭一看,隻有一點水,很奇怪,泥萌介麽多人下山聲勢浩大,結果就係介?


    景姐姐自責地寫了檢討念道:“都怪媽媽不成器,明天帶小寶貝兒下山去提水,到時候保證比今天的還要多。”


    小可愛沒搭理,你就係想讓人家也呲點苦頭。


    介個闊以有,但係你不專業噠人就桌寨家別添亂惹。


    關蔭把水桶放在門前,端起水桶先喝了一口。


    水看著清澈,味道其實很澀。


    還是小時候吃的那種味道啊。


    “下午找村裏來商量一下,必須盡快買材料弄篩子泉的水來吃。”關蔭把桶放下跟爺爺商量。


    關大爺一個箭步竄過來,抱著大重孫女立馬跑遠。


    小可愛偷偷抱著水桶試圖喝口清水。


    “這個泉水不要說不幹淨,幹淨也不能喝沒燒開的水。”關大爺哄著大重孫女說,“要拉肚子的。”


    小可愛不解道:“爸爸為啥闊以喝吖?”


    關大爺斥責:“那是個冷慫。”


    關蔭喝習慣了,他從小就喝這個水哪還怕太澀了啊。


    “這兩年泉水幹淨了些,而且人擔的也幹淨的多。”關蔭形容了一番當年的水質說,“要是用驢馱那水裏既有驢的毛,還說不定驢身上的汗掉進去,那水不放水缸晾一天根本沒法吃。”


    正說水的事情呢,村委會的人來了。


    “修水管其實不難,村裏都有工人,水管一家出點錢都能買,主要問題是水泵,三級水泵才能把水壓到山上,還有個問題很複雜,”關四爺批評,“大莊小莊的人對這個事情很反對,認為是咱們吃他們的水,去年就說過,要是我們後莊吃他們的水一個月要給他們村民小組給錢。”


    欠抽!


    “我修小學的時候咋沒人說給我錢?”關蔭道,“讓他們鬧去,留村的人沒那說法,都是外頭回來的,想讓我高價承包地的人,這些人就當垃圾扔到一邊,那水是山裏的,誰注冊商標了嗎?告訴他們再胡鬧,小心我把那篩子泉注冊成我的,他們吃水還要給我錢。”


    這句話引起關家村的極大讚同,也引起另外三個村民小組的極大憤慨。


    三個村民小組立馬派組長過來交涉了。


    同時,還有一些老人也被發動起來。


    “你這麽辦事不對,那篩子泉人老祖輩都是我們用的,再說你們修水管要用地,我們平時也能幫忙照看一下,”大莊的組長用了個激將法試圖講價,“你都那麽有錢了還在乎這點?”


    意思就是我把錢給你們請全村人吃水?


    “我辦事不行你跑來幹啥,我又沒請你。”關蔭很冷淡,“那水,老天爺賞的,人老祖輩都在吃,誰掏錢了?你說起這個掏錢我還有個想法,下午去鄉府我得給他們提一下,不交錢的水浪費的太多了,我出錢,修個收費站,反正我們後莊吃水每個月都交水費,把這錢轉到鄉府也行,水管我們自己買,水泵我們自己買,水站我們自己修,到時候鄉府派人看著,每個月的水費交給他們——我看你們是叫免費的水喝的腦子進水了。”


    這就出了那幫人的預料範疇了。


    你就說每個月給我們多少錢就完了咋還咋攤子了呢?


    “水是大自然給的,也算是國家資源,水費交給國家沒含糊,交給你們算個啥?你們是嘯聚山林的山大王,過路商旅不給錢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還是咋的?好話說完你不聽,一定要把事情搞大你才高興?”關四爺怒罵,“修小學,你們一個比一個精明,都打聽好,還找人給知府說話,說那學校收錢不能比別的村學還高,至於花錢買點啥的事情,一個個都跟嘴叫驢踢了一樣,裝的跟你先人沒給你養個嘴巴一樣,吃個水你還要收錢,啥東西。”


    小莊組長訕訕道:“那學校人老祖輩……”


    “你念過幾天書?”關四爺嘲笑,“還人老祖輩,你再叨叨我們把學校修在源頭上,上頭兩個村對麵山上兩個村都來上學,你小莊的娃娃要上學,信不信我們在路上修個收費站,一來一去五塊錢,一天十塊錢必須交不然不讓你過路?反了天,你也架不住我們學校修的好,別的村的學校都得倒閉。好事不見你收錢你第一,你咋不說你們小莊的空氣好我們後莊的人吃你們的空氣也要給錢哪?”


    三個村實在沒啥好辦法了。


    那得把關大說通,他都那麽有錢了咋還這麽摳搜呢?


    “有錢沒錢那是我的,跟你有啥關係。兩個選擇,要麽你不要找抽我也和和氣氣,要不然你等著我把篩子泉注冊下來,辦個公司,你們一天吃水給我錢,不多,三塊五塊就行,我讓你糟蹋,我讓你找我要錢,治不了你了還是我不願意跟你掐架了呢?”關蔭拍拍屁股上的土準備做飯去,“那水管修起來你們盡管破壞吧,維修費就出在你們三個莊裏了。”


    這事兒很讓三個莊為難。


    他們認為關大辦事實在扯淡。


    於是,知鄉大中午的被一頓電話叫到村裏。


    你說,那水他們必須給錢。


    這事兒還沒辦好,另一件事兒找上門來。


    而且還是知鄉帶來的。


    “關老師,這位是從關家村出去的那個誰的後代,大老板!”知鄉此刻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笑容可掬給關侍郎介紹幾個年輕小夥子,“這可是當年的社會賢達啊,關家村這個名字還是他們祖先定的,據說,當年村裏種地,是他們先人主持定的,水,是他們找到給全村人吃的,這可是要樹碑立傳的人家啊,現在,人家也回來幫助關家村發展來了,良心人啊!”


    這話剛一說出來氣氛變了。


    另外三個莊的組長眼睛裏都在冒火。


    後莊吃水給錢那是內部利益分配問題。


    但對那個家族的仇恨,那可是關家村全體人的淌在基因裏的情緒問題!


    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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