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間的話,下午聊一下,這劇本有點味道。”關蔭翻看著劇本,也感覺這裏頭稍微有些……


    怎麽說呢,有一點意猶未盡的意思。


    但卻達不到言已盡而意無窮的效果,更不要說要對地方劇種做出一點貢獻了。


    “這裏頭應該是想通過一處本戲子的創作過程,來體現一個地方劇種的命運,折射圍繞著這個東西辛苦求生的長安人的精神和時代發展,這個好,這是老百姓能看得懂,喜歡看的東西。”關蔭越往後看越覺著高興,現在就缺少這種讓人能看下去的,不是那麽“大”但卻寫進了一個人,一個行業,甚至一個時代的悲歡離合,但卻等閑不過是劇中的一個小人物,或者一小段劇情的殘酷的近乎無情的好作品。


    李導就差遞過去一根煙了。


    這是這邊的規矩,求人辦事你帶不帶禮當那是另外說,但你得先遞過去一根煙,這叫好開口,然後辦成了你還得第一根煙。


    這當然不是啥好習慣,可是老百姓就是這麽辦事的。


    “我們的想法就是,要是能有這麽一部戲貫穿在全劇中間那就更好了,另外,這不是咱們當地的戲嘛,主題曲背景音樂的,我們想著用有我們的特點的,那大秦腔再不好,那也是我們從小聽到大的,能幫忙促進一下的,我們不能躲著。”李導道,“甚至於說,老天也真的要地方戲滅絕,也得幫忙拖一下老天爺的後腿!”


    有你這句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關蔭靠著女牆看完了劇本,大部隊也在城牆上轉了一圈回來了。


    “咋樣?”皇後問。


    關蔭琢磨了一下,想了想,原本想著能拿出一個還不錯的旋律呢,結果腦子裏忽的就想到一群灰頭土臉的秦腔演員,打扮起頭麵來,在山溝溝裏,在大平川裏,在金碧輝煌大劇院裏,身段窈窕,水袖起舞,在板胡咿咿呀呀的聲音裏,哀哀切切的,哀而不傷的,充滿著黃土麥苗的味道的,來那麽一聲“那咿呀咿呀”,好像就是活在大秦腔裏千秋萬代的這麽一塊熱土上的世世代代了。


    “有點意思。”趙姐姐過來拿起劇本看了一下說道。


    天後大人都覺著不錯的劇本,看來帶頭大哥是真看好。


    幾個人臉上都露出笑容來。


    《裝台》當然是不錯的一個劇本了,隻是還有些瑕疵。


    有時候為了模糊而故意模糊,有時候卻為了清晰而故意清晰。


    景姐姐翻看了一下把劇本遞給仙兒。


    “我就不看了,暫時還不到跳出劇本,完全用廣角度看所有劇本的水平,”仙兒回頭道,“梁妖精,你來看一下。”


    啊?


    這位——


    “開頭再加一段會更好點。”梁姐姐一看就笑了,“我記得,青衣和花旦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是這融合一下。”


    哦?


    怎麽融合?


    “還會讓她倆來吧,比如一群小花旦,在用花旦假聲唱青衣的一段,或者吧吟唱加進去,哀婉,但不悲涼,這也是這部劇的風格。”梁姐姐指點道,“這隻是我的個人的看法,對劇本不產生任何影響啊。”


    意思就是我就這麽一說用不用那是你們的事情。


    趙姐姐瞥了這妖女一眼,現在眼界也提高到這水平了,以著妖女的能力,指點這個劇組綽綽有餘。


    “你試一下。”景姐姐抱著小可愛沒想親自出手。


    趙姐姐又翻看了一下,翻到最後,一看結局小可小,道:“那我試一下。”


    天後大人肯賞臉,那得趕緊兜著。


    皇後娘娘一琢磨也蹲在城頭上,這是她的家鄉啊她也有發言權。


    趙姐姐試著琢磨了一下,看著小師弟。


    “就是這個味道,用大秦腔的吟唱方式,不要用歌曲的吟唱方式試下。”關蔭道。


    趙姐姐會意,稍微吞吐了一口清氣哼唱了幾句,輕柔地用花旦假聲唱道:“那咿呀啊,那咿呀——”


    周圍一群人差點都起了雞皮疙瘩。


    花骨朵倆大拇指點讚,悄悄說道:“我一個帝都人聽到這個,都忽然覺著鼻子一酸,有一種悲涼,但沒有絕望的氣氛,到底是天後。”


    小桃花笑道:“能讓你小子佩服一下可不容易。”


    不錯,就是這個味兒。


    那咿呀咿呀,那咿呀啊,都不需要歌詞,這麽幾個字就足夠提煉出一種精氣神了。


    悲而不傷,蒼而不涼,就是這個味!


    “和音試一下。”關蔭有提醒。


    景姐姐稍稍體會了一下,給仙兒遞了個眼色。


    給咱家爭氣的時候你可不能掉鏈子!


    仙兒又不傻,稍稍體會了一下這麽幾個字之間的味道,哼唱了幾聲,很巧妙地在趙姐姐一句“那咿呀啊”的長達十幾秒的吟唱中正掐著最佳的時候,輕輕也用這幾個字的哼唱融合了進去。


    嘶——


    味道都變了啊。


    這時,二小姐趴在她老公肩膀上看了下劇本,在仙兒換氣的瞬間也掐了進去:“那咿呀咿呀,那咿呀。”


    這下可不就隻是震撼那麽簡單了。


    這一家……


    “那咿呀啊——”突然,就在這時候,梁姐姐也切了進來,最關鍵的是,趙姐姐的哼唱到了最低沉而且越來越低沉之時,二小姐那一聲卻漸漸提高,到仙兒的平和正氣,這時候,她加入進來一種歡快的,卻有些無奈的灑脫的味道的哼唱一下就把這麽簡簡單單幾個字給升華了。


    我的天!


    這一家子……


    神仙啊!


    這才哪到哪啊。


    景姐姐看看宋姐姐,宋姐姐點下頭。


    這題我也會!


    於是,宋姐姐一邊輕輕張口用本音哼唱,一邊一口氣化作餘音,在鼻腔中慢慢地真當起來了。


    這——


    “幾個人就是一部戲了,這家庭,絕了。”想想宋天後現在也住在那一家隔壁,在場的人都為整個文化界感到無奈了。


    這麽幾個人隨隨便便出手,那就是一出絕唱。


    你還怎麽跟人家打?


    但就在這時,一陣仿佛板胡的苦吟、又好像揚琴的叮咚,更有一種黃土地上大戲台裏鑼鼓和演員一起喧囂,舞台和觀眾相互共鳴的哼唱出現了。


    景姐姐抱著小可愛,一時用上了她老公的拿手本事——一氣化三清?


    她一邊用最技巧的嗓音化作了樂器的聲音,用樂器的聲音烘托著那麽一句“那咿呀咿呀”,一邊用假聲和驀然也開大的趙姐姐一起,竟刹那間恍惚是一個劇團在演奏,一千個一萬個明媚清麗的花旦們在舞台上盡情的舒展著自己的水袖,如同柳條在風中搖擺,又仿佛秦川裏萬千小女子的悲鳴歡脫一起上演。


    “行走的劇團啊。”那四個客人服的不能再服氣。


    她們哪裏是在演繹一種劇種啊,她們是在把這一方水土的人們世世代代的悲歡離合展現在觀眾麵前。


    這就是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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