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江的天氣十分的炎熱。刺耳的蟬鳴聲透過窗戶傳進了室內,灼灼陽光炙烤著大地。空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嗡嗡聲,房間裏依舊熱的仿佛像蒸籠一樣。


    此時的人類還不知道,他們有可能是最後一次看見如此耀眼的太陽。


    李庭芝坐在了一張椅子上,他的內心平靜如水,熱力在他的身上仿佛不存在一般,身上清爽的連一滴汗都沒有出。他正視著前方,一張黑色的長辦公桌擺在了他的前麵,後麵坐著四個人。


    坐在了最中間的是滿臉嚴肅的蘇明,正拿著一份文件看著。他是滬江教育委員會派來調查這起高考舞弊事件的負責人。


    他的邊上坐著兩個穿著白襯衫的中年婦女,一個四十多歲,還有一個三十多歲,都是第六中學的老師,被安排在了第十九中學監考。隔著一個位置坐的是一名半禿的肥胖男人,穿著一件褐色的氨綸t恤,是當時的巡考官。


    “李庭芝這個孩子,他是絕對不會作弊的。”


    董建國滿身大汗,他是一個近五十歲的老頭。整個房間的熱力好像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一般,焦慮與熱量幾乎要將他融化了。


    “董老師,我相信你,你也是一個教了快三十年的老教師了,你的眼光是不會出錯的。”蘇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但你也知道,我們要按流程來,既然有人舉報了,就必須要調查清楚。”


    董建國依舊一臉的焦慮。


    “可填誌願就在這幾天了啊,耽擱了誌願,你們是想要毀了這個孩子一輩子麽?”


    “這個董老師放心,我會盡快的把流程走完,做到盡量不幹擾孩子的誌願填寫。”


    蘇明說著,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坐在董建國身邊的那個孩子。


    李庭芝五官端正,臉龐瘦削。他的身量很高,比起坐在邊上的老師要高出一個頭去。蘇明估摸著應該有一米八多了。他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深藍色襯衫,牛仔褲的褲腿有磨破的痕跡,運動鞋的鞋尖有些脫膠,可以看出家庭環境不大好。雙臂比起常人要長出一些,手掌不像普通的高中生那樣嬌嫩,長了不少的老繭。


    他有些強壯,即使穿著衣服,依舊能隱約看見那厚實的肌肉輪廓。


    蘇明翻了翻手上的成績單,能夠看出來,李庭芝在在高二的時候不是一個好學生,成績中等偏下。但在高三的之後,成績有了不小的提高,高考能考上重點分數線並沒有什麽奇怪。他判斷應該是有什麽人想要陷害這個孩子,在高考分數線還沒有出來的時候,他們就連續收到了五封匿名舉報信。時間卡的很準,早一些或晚一些,都不會影響誌願的投遞。


    舉報的人應該十分的熟悉教育會受理的流程和舉報的要求,提供的信息也十分的詳盡,就連李庭芝考試期間上廁所的時間都記錄的十分的準確。能夠知道如此多詳細信息的人很少,最有可能的便是同一個考場的同學。


    蘇明自問,如果知道有這麽一個同學在暗地裏憎恨自己,處心積慮的想要將自己置於死地,必定無法保存內心的平靜。但他沒有在楊雲的臉上看見任何的表情。


    這個少年冷靜的不像年輕人,絲毫沒有他之前調查的那些人一樣,或內心崩潰,或痛哭流涕,或歇斯底裏。他隻是很冷靜的在敘述考試時發生的事,條理清晰,有理有據。可以判斷出,他的記憶力十分出色,與他之前從幾位監考老師口中問出來的情況幾乎完全一致。


    蘇明將問到的情況記錄在了本子上,他已經幾乎可以斷定舉報是誣告了。


    “很好,李庭芝,你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你提供的信息在經過核實之後,就可以正常的投遞誌願了,到時候我們會電話聯係你。”


    李庭芝站了起來。


    “謝謝蘇老師。”


    董建國拉著自己的學生走了出去。


    “唉,庭芝啊,你怎麽一點都不著急呢,一個不好,你就因為誌願的原因,隻能上二本了。”


    “不管是一本還是二本,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差別,反正我都沒有什麽錢上。”


    李庭芝將雙手放在了腦後,看上去十分的平靜,內心卻早已經充斥著憤怒,隻是他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不喜歡表露自己的情緒罷了。當剛剛得知自己被人舉報的時候,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從來沒有想到人性會險惡到這個地步,對方顯然是準備一次搞殘搞臭他。


    他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三四個嫌疑,隻是無法確定,除非將他們抓起來逼問,否則是不會有結果的。


    正走著的李庭芝看見外麵站著的一個滿頭大汗的胖子,眼中閃過一絲暖色。


    董建國看見李秒,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李秒平日裏不怎麽認真,但成績卻一直不錯,在班級裏處於中上遊,十分愛開玩笑,豪爽大氣,是班級裏的開心果。


    他記得李秒和李庭芝好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親密無間,也闖了不少的禍,讓老師們頭痛不已。


    “董老師好。”


    李秒乖巧的打了一個招呼,他有著一對濃眉,一雙眼睛也炯炯有神,隻是實在太胖了,整張臉都被肥肉撐的圓鼓鼓的,連下巴下麵都掛著三圈肥肉。挺著一個大肚子,將衣服緊緊的繃起。


    “李秒啊。”董建國笑拍了拍李秒肉呼呼的背:“你們已經畢業了,但老師還是要說一句,在外麵玩的時候要注意安全,下午的同學聚會別忘了去。”


    他也知道自己在這裏,這兩個人有些放不開,囑托了一聲,就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庭芝,知道是誰舉報的了麽?”


    李秒走到了李庭芝的身前,他作為一個胖子十分的怕熱,身上穿著耐克籃球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臉上也滿是汗珠,但他依舊忍受著烈日的灼曬,在外麵等待著結果的出來。


    “不知道。”


    李庭芝依舊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不過我在學校得罪過的人很少,會想要舉報我的就那麽幾個人,很好猜。”


    “這兩頭我們好好查一查,要是發現是哪個賤貨幹的,一起整死他。”


    李秒彌勒佛一樣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


    他們兩人的父親在年輕時,同是滬江弓箭隊的隊員。李庭芝的父親在一次比賽當中,出了大紕漏,瞎看一隻眼,無奈之下早早的就退了弓箭隊出來謀生。隻是在那個大下崗的年代,謀生哪有那麽容易。他的父親早早的入了體校,除了射箭什麽都不會,到了最後,隻能淪落到在工地上幹些體力活。


    李秒的父親卻很有商業頭腦,看準的機會退役之後下海撈金,成了小有身價的企業主,兩人的身份天差地別,但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經曆,相處起來卻沒有什麽隔閡,即使到了高中,關係依舊很好。


    “你怎麽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李秒見李庭芝一臉淡定的樣子,氣急的雙手叉腰,一路跑過來,他實在有些累壞了,到現在都還沒有緩過氣。


    知道李庭芝被舉報作弊之後,他實在著急的不行,在飯桌上把筷子一扔,就跑到學校來了。


    “有什麽好著急的。”


    李庭芝的表情淡漠。


    李秒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有些猶豫的說道。


    “哎,庭芝啊,既然誌願出了問題,不如到我爸的廠裏去幫忙吧,讓他給你安排個好的崗位,工資不比大學生差,還能多賺四年的錢。”


    “沒事,今天的調查還是挺順利的,說不定能在誌願截止前通過,大學還是能上的,隻是學費有些麻煩。”


    李庭芝聳了聳肩。


    “不過暑假在滬江和附近省市有機場弓箭賽事,隻要拿了冠軍,獎金應該夠我第一年的學費。”


    三年前,他的父母就因為勞累過度,前後帶著一身的毛病離世了。失去了雙親,他隻能依靠周末在弓箭館當教練掙一點生活費。


    “呼,那就好。”


    李秒也鬆了一口氣,他希望自己的的這個兄弟能有個好的前程。李庭芝和他家不同,並沒有徹底的放棄弓箭,反而訓練十分的刻苦,練的一手好箭法。


    “你晚上的同學聚會去麽?葛彥君請的客,他可能會針對你。”


    “會,隻是我晚上還要去弓箭館當教練,會早點走。”


    李庭芝的臉發沉,葛彥君正是最大的嫌疑人,他怎麽可能不去。而且他還想要再見一見那個姑娘。今天的晚上,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我先走了。”


    李庭芝說著,轉身走向了公交站台,他的複合弓還留在家裏,需要去拿來。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一向麵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恐。


    天邊突然出現了一角血紅色的雲,就像一滴紅墨水滴入了清水中一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著,沒過多久,天空之中大半的雲彩都變成了低沉厚重的血紅色,仿佛天塌了一般。


    “好邪門的雲。”


    李庭芝感覺到一絲壓抑與恐怖。


    “是啊,可能要下大雨了,晚上記得帶傘。”


    李秒卻好像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有些疑惑的看著反應過度李庭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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