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關平隨口道:“看來廬江雷氏很有運氣嘛。”


    這座樂鄉縣根本就是為了安置廬江雷氏宗族而設,如果樂鄉縣能夠有所發展,自然也就成為廬江雷氏長久不墮的憑籍。


    “可惜離公安城太近了些,終究難有大的發展。”劉封不經意地搖頭道。


    最近一年裏,他眼看著公安城由一片蘆葦灘旁的營地迅速擴張為雄偉城池,而近期張飛、向朗等人在夷道的經營也很見效果。從這個角度看來,恰好位於兩地之間的樂鄉,天然就受到限製。


    霍峻性格內斂,既然劉封如此斷言,他便不再多說。


    劉封身為主公義子,言語經常有些莽撞,霍峻已經習慣了。他也明白,劉封並非是在抬杠,以這年輕武將的剛勇粗疏性子,恐怕真沒注意過此地的重要性。


    霍峻之所以有此判斷,緣於一個最重要的前提:玄德公以公安為駐地的局麵不會長久,公安城,隻是向南郡延伸的一塊跳板罷了。


    如今玄德公在荊南的領地,包括零陵、桂陽的全部、長沙的南部、武陵和南郡的各一小部分。如果出於治理領地便捷的考慮,荊州牧的駐地,應當放在背靠衡山,占據湘水中遊的臨烝。但玄德公並未駐紮於此,隻將之作為軍師中郎將督令零陵、桂陽、長沙三郡賦稅時的臨時駐地,而把左將軍府放在了轄區最北的公安。


    此舉的意義何在?無論從經濟、軍事的角度考慮,公安都遠遠不如其它荊南大城,但有一條:公安城距離曾經的荊州治所江陵非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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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劉聯軍逐退曹仁以後,周瑜任南郡太守,駐守江陵,但卻因為荊州與東吳的長期敵對關係,並不能協和當地的士人百姓。與此同時,玄德公偏偏就在江陵城咫尺之側的公安打出荊州牧的旗號,時時刻刻提醒著南郡百姓,被你們信賴、受你們擁護的玄德公尚在!玄德公沒有放棄你們!


    霍峻是出身南郡枝江的地方土豪,自然有其消息渠道。據他所知,僅僅過去一年內,離開南郡投向公安城的荊州百姓,至少數千人,這其中還包括許多荊襄士人。


    想得再深一點,以玄德公的雄心壯誌和非凡手段,真的會始終滿足於每年結納些投奔的百姓嗎?霍峻深信,左將軍府之所以駐在公安,實際就為了江陵,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隻不過是方式方法的問題。


    如果考慮到這一點。當玄德公最終踏足大江北岸的時候,公安城又會恢複他本來的地位,甚至恐怕還不如南麵的孱陵。而樂鄉呢?樂鄉憑借地理上的優勢,將會成為荊州西部夷陵、夷道諸城與荊南武陵、零陵等地的連接點。如果出現極度惡劣的情況,比如河道運輸遭強大水軍截斷時,一條由江陵中洲至樂鄉,再貫通荊南各地的路線,就更具特殊的戰略意義了。


    霍峻微笑不語。關平卻是個心細如發的,深知霍峻胸中實有丘壑,隻是不願與劉封爭辯,於是他連忙打岔道:“今後如何,那得看雷續之的手段。眼前而論,這片區域大部分都是荒坡野地,樂鄉縣裏數月來建設塢堡軍營、開墾荒田、修整道路、開辟港口、疏浚水係……數萬百姓千裏而來,篳路藍縷。能夠順利的立足下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霍峻連連點頭。他是地方小豪強出身,也有帶領家族民眾遷徙流離的經曆。想到自己在曹軍來襲前後舉家南遷的辛苦,更能明白這其中需要投入何等辛勤汗水:“這可是數萬人的安頓!坦之兄,適才我估算了一下,隻……”


    劉封一個箭步轉過來,站到兩人之間。


    “這些事情有什麽好多想的?”他連聲歎氣道:“諸葛軍師和軍府中的大小吏員們也忙這些事。我天天聽著他們奔走來去,聒噪這些煩心事,腦子都快炸了。你們若是喜歡,為何不去請教廖立潘濬那幾個,讓他們陪你們談個痛快?不是說,今日射獵取樂嗎!”


    他的性子本不耐煩日常瑣事,平時隨侍在父親身邊,又格外拘束;早就盼著今日痛快玩樂,哪裏有興趣聽關平和霍峻一板一眼談話。


    關平大笑:“好,好。今日不談這些枯燥乏味之事!”


    他手搭涼棚,看看四周地勢:“我上次搭船來此,便聽向導說起過,從這裏往西南二十裏,有幾片連綿湖澤。湖澤周圍沼澤密布、林木叢生,各種野豬、野鹿成群結隊,甚至還有熊虎出沒。一會兒讓續之帶路,我們盡情縱馬射獵,定然愉快!”


    霍峻問了句:“不是說續之會遣人引路麽?”


    關平看看天色,對扈從們道:“估摸著也到了,你們沿前路去迎一迎吧。”


    幾名扈從應聲往低處去牽馬,沒走幾步,卻見一名身著葛衣粗布的高瘦年輕人正從岸邊攀上來。一名機靈的扈從見了他麵容,老遠便躬身行禮:“見過樂鄉長。”


    關平連忙搶前幾步,正逢那年輕人抬起手來,向下方的修築堤壩的民夫們道別。回頭一看,隻見此人沒有戴幘,頭發鬆鬆地挽了個發髻,額頭上滿是汗漬,眼神卻極明亮。可不正是如今荊州首屈一指的豪族首領、左將軍從事、樂鄉長雷遠麽?


    關平連忙為雙方介紹身份。


    “坦之兄、伯昇兄、仲邈兄與其他各位,都是貴客。我本想著,遣人來迎不如親自迎接來的尊重。”雷遠笑了笑,將濕漉漉的手掌在身上擦了擦,向關平等人分別客氣行禮:“誰知來次以後,眼看部曲賓客們勞役辛苦,我這代理宗主便不好袖手坐視,結果弄成了這副狼狽樣子……哈哈,事先並沒料到,各位莫要怪罪。”


    霍峻好奇地問道:“續之,何事如此重要,以至於你要親自勞苦?”


    這些本是雷遠日常熟思的內容,霍峻既然問起,他便不假思索地回答:


    “仲邈兄請看,眼前這條河,原是前漢時洈水直通大江的舊河道,後來地貌變遷,洈水大部向南匯入油水,此處河道就幹涸下來,但每逢春夏漲水時江水大股漫入,仍能通行船筏。所以我以為,必得在此處配以堡壘和橋梁,才能封鎖水道,確保樂鄉的腹地安全。可惜之前忙於它事,動手晚了,如今難以施工,已生生耽擱了一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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