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約定了婚婭,雙方的關係又近了一層。


    此後雙方再聊,便以兄長賢弟相稱。其實以年齒而論,習珍比雷遠要大一歲,但他打著妹夫的旗號,非要自居為弟,雷遠也是無可奈何。


    當晚雷遠設宴招待蠻王沙摩柯,習珍作陪。


    沙摩柯最近研習漢家衣冠製度,頗有收獲。來到府裏的時候,果然帶著二十名護衛持大戟翼護左右,可謂氣派堂堂。即便是在酒宴時,他還特意將之排布在堂前,頻頻自矜問道:“諸位,如此可顯蠻王的威嚴乎?”


    居然連之乎者也都會了,著實厲害。雷遠忍著笑,和習珍一齊讚歎。


    習珍誇了幾句,忽然又道:“可惜衣著與武具不配,稍有缺憾。”


    不待沙摩柯詢問,他便召喚左右取了一套服飾來,使沙摩柯的護衛換上。這一套乃是漢軍精銳武士的裝扮,有裝飾以鮮明長羽的鶡冠、有形如直裾的襜褕,還有皮質的裨褌和靴子。這是用上等布料精製而成的嶄新貨色,雖然不似蠻夷慣常的五色短打那般鮮明,但其威武雄壯的氣概,卻強了不知道多少。再與這蠻族武士的凶悍相貌匹配,就連雷遠身邊扈從,看上去也頗有不如。


    雷遠使那蠻人護衛作刺擊、砍殺的姿勢,嘖嘖稱讚:“真是龍馬精神!”


    他又轉頭睨視習珍:“伯玉,蠻王的護衛有二十人,若二十人皆作如此打扮,那蠻王才真正有幾分王者的威風!”


    習珍掂著酒盞,豪爽地揮了揮手:“這算甚麽,我便贈送蠻王二十套服飾!”


    沙摩柯始終瞪著這名護衛,看得眼珠子都快跳出來了,聽得習珍如此說來,不禁嗬嗬大笑。


    次日習珍親去沙摩柯的駐地,提出要征募蠻兵數百,沙摩柯立刻就同意了。這些日子裏,他也漸漸了解兵貴在精而不在多的道理,打算將自家本族打造為精銳。這樣的話,其他族群的戰士徒然搖旗呐喊,浪費糧食,是不妨遣散一些。


    之後的幾天裏,沙摩柯與雷遠交割漢人奴隸,向習珍交割了四百多名蠻族戰士,具體的流程都很順利。隻有一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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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二十名戟士打扮齊全之後,沙摩柯無論到哪裏都帶著他們。他本人每隔一會兒,就要回頭去看幾眼,自誇自讚幾句。終於因為回頭次數太過頻密,拉傷了頸側肌肉,隨即頭暈目眩到了要臥床休息的程度。


    這一來,雷遠這邊的人口貿易不得不暫停了兩天,而習珍趁機從沙摩柯的本族召引了數名精悍的首領,想來沙摩柯看在那些戟士一身裝扮的份上,不會與他計較。


    再過幾日,習珍啟程南下,雷遠也及時組織起了一支商隊與他同行。


    帶領這支商隊的,是這些日子頗受雷遠看重的管事範巡範伯虞。此人乃徐州下邳人,出身低微,家中世代為青徐大族奔走販鹽,後來因為青徐兩州戰亂不休,範巡族人星散,他本人意圖避難交州,卻被山越所阻,後來輾轉成了廬江雷氏族中的管事。近期雷遠開設樂鄉大市,範巡多有貢獻,故而得到了帶領商隊的任務。


    而作為商隊護衛的兩百人,則是雷氏部曲中的精銳,由雷澄帶領。他是正經的廬江雷氏本宗子弟,淮南豪右的不少頭麵人物都認得他,到了昭陵以後,隻靠這身份就足夠與各家豪右往來了,必然會有益於習珍在彼處立足。


    之後幾日,雷遠手邊就沒什麽大事。有辛彬、周虎二人在,他也無須為瑣事操心,隻要端坐在堂上,批閱卷宗即可。


    某日正在批閱王延呈上來的軍文,軍文中說,此前在岑坪作戰時的傷員們恢複情況甚好,大部分人可以陸續歸隊。然則其中有些個膽大的老卒,居然和救護營裏的婦人勾搭上了,還鬧出爭風吃醋的事來,請問雷遠該如何處置。


    說到救護營,那是雷遠在灊山中著手建立的組織,通常掛在王延的管轄之下。這救護營說是一個營,其實並無作戰人員,安置在其中的,乃是雷遠由淮南至荊州的行軍過程中,沿途搜羅的醫者。


    因為當代巫醫不分,常常有裝神弄鬼之徒混跡在這個行業的緣故,每個安置入營的醫者都得經過雷遠親自麵談,強調過衛生、消毒、防疫的基本概念,再勒令不得在營裏求神問鬼。


    到目前為止,救護營裏的醫生數量還不多,主要承擔傷員救護職責的,倒是一批婦人。這些婦人都是中丈夫或兒子作為雷氏部曲戰死,又無親戚可以投靠的,宗族裏已經頒下過撫恤。雷遠將她們統一收編到救護營裏,一來是為了避免她們因為獨身而遭人欺辱,二來也利用她們的細心照顧傷員。反正目前為止,軍中所需無非是些刀傷箭創的護理,有這些婦人便足夠了。


    至於會有傷員去打婦人的主意……此前真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大概闔族奔走之際,人人都覺得朝不保夕,滿腦子都是保命要緊,等到如今安頓下來,便生出各種盼望來。


    雷遠想了想,將版牘抽出來交給辛彬:“辛公,這事得勞煩你走一趟,最好與有關之人當麵談談,如果不涉及威逼強迫,能夠你情我願,那未嚐不是美事。但若有人肆意妄為,讓王延自用軍法,無須再做請示。”


    辛彬接過版牘看了看,撫髯笑道:“且不說這件事情的處置。近月來,部曲和徒附百姓中,舉辦婚禮的確實不少,這是因為生活安定的緣故,也出於宗主治理有方。”


    雷遠倒是剛知道這消息,他立即道:“最近我們通過樂鄉大市,賺了不少,也該讓屬下們得些實惠。辛公不妨查問一下,在樂鄉迎娶新婦的有多少家,然後以我的名義略備禮物,我們擇日走訪一圈,以示關懷。”


    辛彬連聲應是。


    而雷遠又忽然想起另一樁事。


    此前雷遠與習珍商議兩族聯姻的時候,習珍曾有句話:“續之的婚姻大事,輪不到我們安排。”


    雷遠定下心神,仔細想了想這話的意思。


    輪不到襄陽習氏安排,那便是說,已經有人在安排?既然用了“安排”兩字,看來定是地位甚高之人操辦,多半是玄德公本人出麵。或許公安城中的大人物們權衡過廬江雷氏的實力和雷遠的剛毅行事風格,覺得純靠官職、權位,已經不足以體現拉攏了,必須額外通過婚姻關係來加強彼此的信任?


    這是理所應當,也是遲早的事。真要哪天被安排了,雷遠也不打算拒絕,畢竟這是政治義務而非個人私事。何況,以此世的風俗,就算實在沒法情投意合,大不了再找個合乎己意的小妻或妾室罷了。


    隻不過他確實很好奇:玄德公究竟會怎樣“安排”呢?


    正在出神的時候,堂外一名書佐匆匆入來:“啟稟宗主,趙雲將軍遣使,自公安城傳來書信。”


    趙雲對於雷遠,實實在在是有救命之恩的。


    雷遠不敢怠慢,起身道:“快請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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