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麽?啊?你瘋了?”黃柄叫喚了幾聲,嘴便被堵上了。


    黃柄的扈從們倒也不至於按照黃晅的命令退出府門,可麵對這情形,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他們是黃氏宗族的部曲,族長落到他人手裏,斷沒有不顧人質的道理。


    而黃晅向左右低喝道:“快,我們去內院!”


    左右蠻兵愣愣反問:“什麽?”


    “繼續往前衝!”黃晅吼道。


    蠻兵們立即行動。


    黃晅罵了一句,把黃柄推給跟著自己的蠻夷少年:“你們盯緊了他!“


    蠻夷少年不敢怠慢,揪著繩索,狠狠地用了幾分力。


    黃晅本人則奔回到隊伍前頭,向前狂奔。


    蠻兵不管不顧地穿堂過戶,沿途殺死數人,頃刻就到太守家眷所居的內院。太守府前後三進,到這位置,高大的堂屋漸少而樹木漸多,又因為天色漸漸昏暗的關係,便顯得格外深邃。


    內院門前也有數名手持精良武器的著甲武士,前院越來越迫近的廝殺聲已經驚動了他們。當黃晅等人奔到的時候,正看見他們有人呼喝關門,有人張弓搭箭,往蠻兵們的方向施射。


    一行人從狹窄走廊奔出來,不及散開隊形,迎麵吃了幾箭。衝在最前的兩名蠻兵仰麵就倒。然而蠻兵們人多示眾,一擁而上,立時將這些武士們砍殺了。


    就這點時間,內院的門居然關了。


    黃晅快步向前推了幾下,後頭上了門閂,推之不動。有性急的蠻兵拔足踹了一腳,發出“咚”地悶響。


    黃晅喊道:“內院郝太守的家眷可在麽?我們是護荊蠻校尉的部下,聽說零陵有變,奉我家校尉和郝太守的命令,特來救援!”


    接連喊了兩聲,內院裏無人應答。


    想來也是,郝普剛走,便有殺聲震天。內院中無非婦孺,誰能辯得請真假?誰能曉得是非?不敢開門再正常不過了。


    但黃晅卻不能容許郝普的家眷落到江東人的手裏,他皺了皺眉,立即對左右道:“翻牆,開門!”


    頓時便有身手輕便的蠻兵攀援院牆便的樹木,縱身翻越過去。


    院牆後頭驚呼之聲四起,黃晅連忙喊道:“不許傷人,開門!開門!”


    眨眼工夫內院大門洞開,蠻兵們蜂擁而入。


    黃晅一邊快步入內,一邊厲聲喝令:“給我守住了院牆!關緊了門!所有人不許往屋裏去,敢踏進一隻腳,立斬!”


    他掃視四周,隻見側麵一處偏房的窗欞後頭隱約有人影閃動,而房門關的很嚴。於是拔足過去,取出符信從門縫底下塞入,又客氣地道:“我是護荊蠻校尉從事,是玄德公的部下!為與賊人作戰,不得不退入此地,多有失禮,請諸位不要見怪。”


    正說這,發現那荊蠻少年牽著黃柄,還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後。黃晅踢了他一腳:“把這廝捆在樹上!”


    轉回頭來,他連忙再向偏房方向深深作揖,解釋道:“這些蠻兵也都是護荊蠻校尉的部下,適才追擊賊寇,一路廝殺至此,所以凶神惡煞……他們必不敢侵害諸位,請放心。”


    從黃晅衝殺進太守府到現在,其實闔共也沒過多久。


    但連續發生的幾樁事,讓黃晅把局麵判斷得漸漸清楚了。


    首先,郝普身為玄德公的元從,才能上或有欠缺,忠誠並無問題。他並沒有與江東人勾結,而他領兵離開以後,江東人遂能放心大膽行事。所以黃柄才會擔心蠻兵攻打零陵,會把領兵外出的郝普引回來。


    但郝普的好友和親信幕僚鄧玄之,顯然是與江東站在了一起。郝普是武人出身,大概對處置繁瑣政務沒什麽心得,所以長期以來都把事務托付給鄧玄之。以至於鄧玄之竟能在郝普的眼皮底下,安置黃柄和他的江東部下,並以太守府為掩護,從容調度波及整個荊南的蠻夷叛亂。


    值得慶幸的是,江東人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但目標並非零陵,也不在荊南某處。所以當郝普率軍離開以後,江東人並未抓住這個機會控製零陵,而隻悄然控製了太守府和城池中幾處能夠傳訊示警的要害之處。


    也就是說,無論江東人圖謀什麽,他們眼前的動作,是想保證零陵一切如常。隻要外示以零陵無事,他們便能暫時拒絕外來力量的關注或進入,以使他們能夠從容阻斷某些信息從零陵傳開。


    具體是什麽信息,尚待分剖。既然黃柄適才已經說起了什麽“大事”,顯然這其中的奧秘隻要拷問他就行了。


    眼下黃晅要做的很簡單。


    他站到內院正中,鎮定自若地指揮蠻兵們分布到內院的各個位置,分配出輪番上牆守衛的人手和預備隊,又親自帶著一批人,持刀劈砍內院的建築、家具,很快就在院落中央擺出了一個極大的柴堆。


    在這個過程中,鄧玄之在院落外頭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一批人,還時不時呼喊著,解釋這其中必有誤會雲雲。可惜此人到現在還以為黃晅真是黃柄的族人,是受了黃柄的煽動,卻又因為無知莽撞,所以才帶人來攻掠零陵的。


    既然這樣誤解,他的勸說呼喊哪裏能說到點子上?更不消說他為了避免混亂擴散範圍,便在喊話時也遮遮掩掩,話不敢說到實處了。


    叫嚷了一陣,眼看院落裏的蠻兵們全無反應,鄧玄之忍耐不住,又喝令在外頭的黃氏部曲攻向內院。


    但黃柄在太守府中安置的人手畢竟有限,緩急間哪裏拿得下黃晅這邊將近兩百人據守的院子?衝了兩回,都被蠻兵們打退了。


    黃晅被他們滋擾得煩躁,當即揮刀割了黃柄一根手指,往內院門外人多的地方扔出去,然後大喊道:“先賜你們一根手指,再敢攻來,我就割了你們宗主的手腳!”


    黃氏部曲們初時還沒反應過來,待到在地麵上摸到那根血淋淋的手指,不免氣勢大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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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這時候,柴堆已經大體成型了。


    郝普是個會過日子的,雖然外間都以為他是粗豪武夫,其實這內院的建築甚是精致,更有許多華美的家具陳設、漆器用具和層層疊疊的幄帳、承塵、壁霎,其中夾雜著美玉珍寶之類。


    現在,所有這些都被蠻兵們毫不客氣地拆了出來,堆積在院落中央,足有丈許高低。


    黃晅從部屬手中取過一支鬆明火把,將柴堆點燃。


    碩大無比的柴堆先是火星冒起,很快就轟然燃燒。火舌和濃煙衝向半空,將整座太守府,乃至半座零陵城,都籠罩在了躍動的火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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