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普心中惱火,心道:聽說那雷續之仗著自家宗族勢力強橫,仗著主公的看顧,素日在宜都獨攬軍政大權。其威勢煊赫,就連我這種跟隨玄德公許多年的元從老將都遠遠不及。但你威勢再怎麽強,也不能派人來我零陵郡橫行,在我郝子太麵前胡言亂語!


    當下他反問道:“蒼梧郡那邊能有什麽事?就算有事,足下在我的太守府裏放火,何以有益於蒼梧?”


    黃晅不禁苦笑,知道自己到底是大大得罪了這名玄德公部下的元從。


    但他抓了黃柄這樣的俘虜在手裏,已經把一切都問得清楚了,倒也並不緊張。正要解釋,餘光瞥見一名郝普的部屬匆匆過來,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黃晅索性退後半步,讓那部屬先說。


    “城門尉報稱,玄之先生帶了一批人,之前匆匆撞出城外去了,城門尉攔之不住。另外……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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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普聽得鄧玄之竟然逃走,頓覺不妙,他暴躁地催促道:“另外什麽,快說。”


    那部屬附到郝普耳旁,低聲說了許多言語。黃晅站在一邊,隻隱約聽到,是在鄧玄之的院落中,發現了私藏的武器甲胄,還有一批從蒼梧發來、卻遭他截留的告急文書。


    郝普一邊聽著,一邊臉色就垮了下來。


    鄧玄之!竟然是鄧玄之有問題!


    想到自己素日裏對他的言聽計從;想到自己將郡中事務一以委之,任憑施為;想到此人吃裏扒外造成的可怕後果……適才對黃晅的怒火轉而變成了冰水,從他的脊骨自上而下流淌,使他遍體生寒,整個人如墮冰窟,幾乎要遏製不住地發抖。


    待到那部屬離開,他向黃晅勉強笑了笑:“公昱,你適才說的情況,事關重大,不可輕忽……我們可否換個地方說話,容我洗耳恭聽?”


    黃晅自無不可。


    兩人一前一後,轉到外院的某處堂上。郝普親自為黃晅倒了一盞溫湯,請他喝過了。回主人席位落座,他又雙手按著案幾,將身體略略前趨:“公昱,種種奇事突發,以致我現在有些迷糊了。究竟發生了什麽,請你仔細教我。”


    “這要從十日之前說起。”黃晅道:“當日我家將軍設在岑坪的護荊蠻校尉府,遭到蠻夷的重兵襲擊,雖然最後被擊退,前後驚擾不小。我家將軍遂分遣人手,追蹤這支荊蠻的蹤跡。在下因為在蠻中有些影響力,所以帶人一路翻山越嶺;期間幾度不辨方向,前幾日終於脫出深山,才知已在零陵郡內。在下遂來治所。”


    他先解釋了自己來此的緣由,然後道:“這時聽說太守受蕩寇將軍指派,將要領兵出外協同平叛……於是我趕到碼頭,可惜太守的船隊已經離開,未能及時拜見。我再趕回城裏,想要去郡府拜見留守的主事之人,誰知……”


    他輕咳兩聲,將這一段模糊過去:“好在我部蠻兵尚有幾分勇力,雙方亂戰一場以後,我且戰且退,據了內院死守;在戰鬥中,我們還抓住了一個重要的俘虜。”


    “是誰?”


    “昔日江東所任命的武陵太守、偏將軍黃蓋之子,校尉黃柄。”


    “黃柄?”


    “正是。我當即審問他,才知道這一個月來的荊蠻叛亂,乃出於江東的策動。他們的真實目的,乃是交州。”


    “交州?”郝普揉了揉臉:“公昱,你繼續說來。”


    “近一個月來的荊蠻叛亂,完全是幌子。江東人以荊蠻叛亂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又在此過程中糾合可用的蠻部兵力。與此同時,士燮兄弟等人已經調集兵力,開始與吳巨作戰。吳巨的蒼梧郡處在士燮諸兄弟的勢力包圍之下,戰事突發,自然應付艱難,於是火急向荊州求援。然而……蒼梧與荊州相連的通道,就在零陵。”


    郝普的額頭上浸出了汗水。


    黃晅繼續道:“得到您信任的幕僚鄧玄之,暗通江東之人,通過種種手段,阻斷了軍情傳達。”


    “沒錯……”郝普頹然道:“適才從玄之的居處,找到了多份被截留的告急文書,最近的也在十天之前了。大概是擔心嶺南戰事的消息被行旅帶來,他隨即又告訴我,靈渠近期水淺,不能通行,要我以郡府的名義行文,暫時關閉靈渠通道。”


    黃晅微微頷首。


    靈渠航道被封閉了,這就是他來到零陵時,在湘水見到許多船隻停泊的原因。當時黃晅一度懷疑,江東人就藏身在這些船隻上,結果花了幾天秘密探察,一無所獲。


    “此時黃柄就在鄧玄之的庇護下,住在郡府之中,又利用郡府的便利,向荊南各地派遣人手,發起煽動。此時蠻部叛亂愈演愈烈,蕩寇將軍連連發出號令,使得荊州軍的機動力量陸續被派遣到各處深山巨壑平叛。在荊州軍被分割、吸引、牽製的時候,各路蠻兵中的可戰之人反而被聚集到了零陵。他們駐紮的位置,或許便是鄧玄之安排的某處軍營。”


    郝普擦了擦汗,低聲罵了一句。黃晅說到這程度,以郝普的經驗,接下去的情況他自己就能推斷出來了。


    “靈渠上往來的商旅肅清之後,他們反而能夠利用靈渠通道,肆無忌憚地運送大批兵力南下,對蒼梧郡形成四麵圍攻之勢!這樣的話,吳巨肯定是完了!而吳巨一旦出事,整個交州就要迎來新主人了!”


    “沒錯。”


    “可是……可是……”


    郝普又氣又怕,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氣的是,鄧玄之是他在新野時就結識的好友。當日鄧玄之所在的民眾遭逢劫賊,是郝普領兵解救。兩人彼此深相結納,已經有十年的交情了。鄧玄之對郝普的指點往往有奇效,所以郝普才能由一個武人的身份展現政務上的才能,最後得以出任零陵太守。


    在這個過程中,他什麽時候站到了江東人那一邊?郝普竟然一丁點的異狀都沒發現!難道這麽多年下來,零陵太守都隻是江東人的傀儡嗎?


    怕的是,鄧玄之自稱無意仕途,始終是白身,所以才贏得了郝普的信任。而他在零陵的權力,完全依賴郝普的放權。也就是說,是郝普的放縱,給了他肆意妄為的機會;是郝普的放縱,使得零陵郡的力量成了江東的幫凶!


    江東人畢竟是“盟友”。他們不敢、也沒有能力明著攻取交州,隻能用這種陰損鬼祟的手段。偏偏這手段成功了,最主要的突破口就在零陵!身為太守,卻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日後自己怎麽去麵對玄德公!


    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想著想著,雙手都因為激動而發抖。他將雙手壓在案幾上,想要控製住顫抖,卻帶著整個案幾也格格地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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