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邊七娘被許氏和盧瑞及一眾丫環下人簇擁著進了屋,邵仲與盧府侍衛打了聲招呼後,也由貼身侍衛梁康扶著進了艙房。


    一進屋,梁康立刻鬆開手,苦笑道:“早和你說了讓我去,你偏不肯聽,這回可好,偷雞不成蝕把米,竟被人追到了房門口。若不是正巧遇到盧家大小姐,這會兒怕是都被人給逮了。”


    “就你這身板兒,隻要一被人發現,保管現行。”邵仲嗤道。梁康的個子格外高大健壯,便是渾身上下都用黑布裹了,隻怕也要被人認出來,所以,他根本就做不了這類活兒。


    見梁康一臉鬱悶,邵仲愈發地得意,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在梁康麵前揮了揮,道:“你以為我那般沒用?算計了這麽些天,怎麽會空手回來。”說話時,他又打開小冊子翻了翻,迅速地瀏覽了一遍。隻是越往後翻,他的臉色就愈發地陰沉,到了最後一頁,邵仲的眉頭都快打結了。


    梁康見狀,隻道是他偷到了假賬簿,雖也有些鬱悶,但還是開口安慰道:“龔家那老雜毛最是狡猾,你上了他的當也算不得什麽。”


    邵仲沉聲回道:“那倒還不至於。”說罷,又歎了一口氣,把冊子往梁康手裏扔過去,道:“賬簿是真的,不過隻有半冊。”


    “啊?”梁康又是驚訝又是意外,沒好氣地罵道:“這老狐狸,居然還狡兔三窟。怎麽裏頭一點消息也沒傳出來?”


    邵仲不語,蹙眉想了一陣,才冷笑道:“興許他手裏也隻有這半本呢?”


    “對了,方才可有人盯著我看。”邵仲忽然想起一事,回頭問梁康。他假扮瞎子的時候目光會放得很虛,以至於真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但是,他的感覺卻十分靈敏,警惕地察覺到當時落在身上的猶如刀刺一般鋒利的目光,所以才有此一問。


    梁康頓時笑出聲,沒好氣地道:“我說仲哥兒,本以為你長大了就懂事些,沒想到你這自戀的破習慣到現在還是沒改。沒錯兒,你是長得好看,方才樓下的一大群小姑娘一直盯著你看,眼睛也不肯眨。”


    邵仲氣極,咬咬牙賭氣不理他。


    梁康隻道他是小孩子脾氣又犯了,隻得強忍住笑,道:“行了行了,我不笑話你了。今兒事情鬧得夠大,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邵仲轉過頭去不吭聲,梁康隻覺好笑,想上前摸摸他的腦袋,又想到這幾年來他愈發詭譎深沉的心思,舉起的手又悄悄放了下來。才走到門邊,忽又聽到邵仲迷糊的聲音在發問,“你方才說那人是誰?盧家大小姐?”


    邵仲下意識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麵,露出思索的神情。梁康覺得有些疑惑,想了想,還是老實答道:“是剛過繼到盧家大房的,名字叫什麽我卻不清楚。”


    “剛過繼的……”邵仲喃喃自語,俊朗年輕的臉上顯出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和深沉,“盧家大小姐――”


    梁康豎起耳朵,想聽他到底在嘀咕什麽,但邵仲卻毫不客氣地朝他揮了揮手,把人趕了出來。梁康氣得直跺腳,小聲罵道:“你個不尊重師兄的混蛋小子!”


    二樓七娘這邊,小小的船艙裏擠滿了人,除了盧瑞和采藍外,許氏和胡氏各領著兩個心腹丫鬟急急忙忙地過來探看,就連盧熠也賴在這裏不肯走。發生了這樣的事,胡氏自覺麵上無光,更擔心許氏因此責怪上自己,故不僅親自過來探望,且還請了大夫給七娘診脈。


    “怎麽樣?”見大夫眯縫著眼睛許久不說話,胡氏心裏愈發地沒了底。天曉得好好的怎麽遇到這樣的事,許氏好不容易才選中了個孩子,若是才進家門就出了事,便是許氏不說什麽,回頭進了京,老太太和侯爺心裏頭定然不痛快。


    大夫笑了笑,搖頭道:“小姐隻是略微受了些驚嚇,心神不寧,一會兒喝點安神靜心的茶湯便好了,並無大礙。”


    胡氏聽罷,總算鬆了一口氣。許氏臉上也明顯放鬆了許多,喚了采芹去吩咐廚房煎茶。盧瑞撫著胸口重重地籲了一口氣,罷了又忿忿地罵道:“這賊人好生可惡,竟然還挾持人質,回頭再讓我遇到了,非要好好教訓他一通不可。”


    他鼓著小臉義憤填膺的樣子十分可愛,大夥兒見了,實在想笑,都強忍著。唯有盧熠不管那麽多,出聲笑話他道:“就你這豆芽菜一般的身板兒也能教訓得了人家?別要被那刺客扔進江裏才好。到時候反倒還要連累了碧舸姐姐下水去救你。”


    盧瑞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揮著拳頭道:“我……我我總會長大的,很快就長大了。”


    盧熠嗤笑,“等你長大了,碧舸姐姐都嫁人了,回頭有姐夫護著,還輪得到你。”


    盧瑞聞言愈發地著惱,咬牙跺腳,大眼睛裏閃閃亮亮,依稀有淚光,“才……才不會,我姐姐才不會嫁人。你莫要胡說!”


    “真是小孩子氣!”盧熠可算是找到機會又裝了回大人,仰著腦袋看著盧瑞,仿佛看著不懂事的小孩,“隻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才會說這種話。但凡是女兒家,都要嫁人的,你這麽不懂事,一味地癡纏,到後來還要耽誤碧舸姐姐……”


    “就你嘴巴多。”胡氏沒好氣地拍了下盧熠的額頭,小聲訓道:“你這麽聰明懂事,怎麽學問還沒瑞哥兒好。”


    盧熠立刻不說話了,撇撇嘴躲到角落裏,一副受傷的姿態。盧瑞則還沉浸在熠哥兒給他帶來的巨大震驚中,咬著唇,紅著眼睛時不時地偷瞥七娘一眼,十分難過的樣子,仿佛七娘明兒就要嫁人似的。


    這一回,便是許氏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了。


    “都這麽晚了!”許氏微笑著道:“既然碧舸沒有大礙,大家都回去歇著吧。碧舸今兒受了驚,也要早點休息才好。”


    胡氏聞言,趕緊起身,又招呼盧熠趕緊上樓,說話時悄悄朝他使了個眼色。盧熠的心眼兒最多,立刻會意,起身去拽盧瑞的胳膊,小聲道:“你別不懂事了,杵在這裏又幫不上忙,趕緊跟我一起回去,我得好好地跟你說一說道理,省得你這麽大了還纏著碧舸姐姐不放……”說著話,也不管盧瑞如何不願意,不由分說地把他給拽走了。


    一會兒采芹端了熱茶過來,伺候著七娘喝了。暖意往上竄,七娘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許氏見她一臉倦色,遂不再打擾,安慰了七娘幾聲後,又叮囑采藍仔細照顧七娘,爾後便與胡氏一起回了屋。


    若是先前沒有認出邵仲來,七娘隻怕真要被那刺客嚇到,可而今她滿腦子想的全都是此人的目的。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人,居然能持續數年假扮盲人,此人的堅忍可見一斑,當然,與其堅忍的意誌力同樣另七娘震驚的,還是他的手段。


    碼頭上巧遇侯府眾人顯然早有預謀,目的便是隔壁龔府的大船。他做了什麽呢?殺人?七娘剛想到這個可能,馬上又自己否決了。若是出了這麽大事,龔家船上不至於如此安靜。抑或是,偷了什麽東西?甚至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所以,隔壁船上隻是鬧了一下,爾後便再無動靜……


    七娘想了一整晚,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第二日早晨起來,精神難免不濟,旁人瞧了,愈發地肯定她昨兒晚上受了大驚嚇。


    洗漱完了去給許氏請安,進門後才發現不止胡氏在,連盧瑞和盧熠倆人也在。盧瑞的神色有些憔悴,眼睛下方隱隱約約有些發青,顯見昨兒晚上沒有睡好。至於熠哥兒,永遠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瞧見七娘,咧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牙,白得晃眼。


    盧瑞的目光則還要熱烈些,幾乎是一瞧見七娘眼睛就亮起來,被身邊的熠哥兒偷偷掐了一把,他這才收斂了目光,輕咳一聲,微微抬頭,作出一副淡然的神態。


    “晚上沒睡好吧。”許氏朝七娘招了招手,將她喚到身邊來,柔聲問。


    七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回道:“天快亮了才睡著。”


    許氏道:“莫要多想,過幾日便好些的。”


    胡氏也笑著插話道:“莫要說碧舸,便是我昨兒晚上也沒睡好,閉上眼睛就做噩夢,嚇得我都不敢讓環丫頭吹燈。”


    “我不怕!”盧熠拍著胸口得意道:“我膽子可大了,昨兒晚上睡得特別好。瑞哥兒後來嚇哭了,還是我哄的他。”


    “你……你你……”盧瑞一張圓臉漲得通紅,偏生又不會撒謊,急得隻咬牙,“不是說好了不說出去的嗎,你還說!”


    眾人聞言,頓時哈哈大笑。隻有七娘笑不出來,反倒是有些發酸,心裏頭怪難受的。


    許氏見狀,自然猜出七娘的心思,才欲開口勸慰幾句,外頭候著的采萍紅著臉進屋稟告道:“二位夫人,邵公子求見。”


    七娘的手一抖,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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