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丸惱怒已極,眼漲通紅:


    “老夫縱橫天下……。”


    話沒說完,讓秋道仁截了下來:


    “胡攪蠻纏也該有度!”


    高丸不搭理他,提氣又嚷:


    “老夫縱橫天下……。”


    這回又隻開了個話頭,讓謝宮寶打斷:“潑皮無賴也敢自誇縱橫天下!好啊,我就不說你犯規,我隻問你,你受傷了嗎?你身上若是帶傷,那麽我便算你贏。”


    高丸為薄回麵子,兩翻自誇,都遭無情打斷。


    他言語討不到好,索性不爭了,轉頭問空虛:


    “方丈大師,這場比試你說誰贏?”


    空寂正盤膝療傷,此時聽問,歪歪倒倒站起,慈笑道:“我佛慈悲,謝掌觀暗生殺念,確實不對。不過比鬥場自有規矩,不是佛法能夠約束的,高壇主犯了規,身上無傷,也的確是輸了。”


    這時,高敢這頭臉都羞紅了,喊話:


    “老鬼,還嫌不夠丟人麽,過來!”


    高丸自知爭不過了,氣衝衝退下場來:


    “老二,你沒大沒小,瞎嚷嚷什麽!”


    高敢白了他一眼,環顧眾人拱手:“諸位,三局兩勝,我方既然敗下兩局,這第三場也就沒有必要再比了,高某是守信之人,既是輸了,自然按約下山。——隻不過老牛舐犢,情所難禁,方兄救女心切,同為教友,高某實不忍見他勞神揪心,哎。——方丈大師,當真不願放人麽?”


    空寂苦笑道:“方女施主確實不在鄙寺,你教老衲如何放人?”


    高敢道:“既如此,高某一行就在山下常駐,直到方家侄女現身為止,這樣不算違約吧。方兄、吳兄、妹子、老鬼,若沒異議,我們就走吧。”——方泰吉、吳冕、誅姬、高丸均點頭轉身,與高敢領著一幫手下揚長而去。


    ……


    ……


    待得高敢一行去後,氣氛頓時為之一鬆。


    眾人都滿懷關心擁簇過去詢問空寂傷勢。


    看見空寂僧衣染血,放佛瞬間老去,秋道仁不禁發歎:“幡屍魔頭本就不值一信,現在看來,他們輸了不走,卻要盤踞山下,顯然另有圖謀,方丈大師這隻手臂,哎……。”


    空寂嗬嗬笑道:“我不信人,誰又信我?用一隻手臂化解一場浩劫,倒也值得,至於他們有沒有圖謀,往後再說吧。——對了,鄙寺有難,秋掌門率眾來援,老衲誠心感激,也深有愧意,老衲知道貴派事務繁重,有心相留卻又不敢久擾,一會兒天亮,秋掌門、還有各峰掌觀,各位仙侄便上路回去吧。”


    “你我兩派同氣連枝,福禍共享,你這是說哪裏的話!”阮夢瑩道。


    “哈哈……,師妹說的對,久擾不怕,管飯就行。”薑在黔道。


    “我觀中事務已交代妥當,留下當也無礙。”穀蒼永也道。


    “我嘛,隻要管酒,待哪裏都行。”王忠殊一邊灌酒一邊大笑。


    “以防事變,老道也願留下。”曲池也忙表態。


    四大掌觀亢奮之氣一出,龐七腦子短路,神不隆通的往前一擠,搶下一句:“我也一樣,隻要有得玩,待哪裏都……都……都行。你們都看著我幹……幹什麽?”說著,鬼頭鬼腦的瞥看四周,見所有人都盯著他看,一時心虛,小聲的嘀咕起來:“這下麻煩大了,我……我怎麽感覺有些……有些不妙哩?”


    話沒說完,隻聽啪的一聲,王忠殊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


    “胡亂插嘴,這兩天罰你看守舍利塔,不準睡覺!”


    軒仙流弟子見龐七滑稽受罰的樣子,都偷笑起來。


    就連不善顏笑的顏仙兒也沒忍住噗噗笑出聲來。


    謝宮寶看到她笑,心裏一蕩,湊到她耳邊說道:“仙兒姐,你溫溫柔柔的倒是好,就是平時少見你笑,其實你笑起來真好看,你要是……要是以後多笑笑就好了。”——這話字字溫存,可是說完,他就後悔了,隻覺好難為情。


    顏仙兒臉上一紅,羞羞的瞄他,柔道:


    “是麽,那我以後就對你多笑笑。”


    其時,戰事已息,舍利塔暫保無事。


    空寂令弟子們回寺休息,然後差遣一鳴和尚招待軒仙流一眾和曲池到禪房歇下,最後回房自行療傷。——不過幡屍教在山下盤踞,始終是個威脅,空寂放心不下,一再囑咐空明加強戒備,令空相看守舍利塔,他才稍作放心,回去禪房。


    這一晚再無一事。


    ……


    ……


    次日,空寂恢複氣色,傷勢也已痊愈。


    龍涎寺《如意寶印手》果然名不虛傳,外傷即愈確實是誇大了,但空寂的斷臂傷口卻隻花了半夜之功就能好全。——現下幡屍教盤踞山下,雖然不生事端,但恐時久生變,因此一大早,秋道仁、薑在黔、穀蒼永、王忠殊、阮夢瑩便到大殿找空寂商議應對之策去了。


    而謝宮寶無所事事,連日無多休息,懶在床上睡覺。


    半夢半醒間,隻聽一鳴敲門,邀他去齋房用齋。


    他翻身起床,開門笑道:“是用早呢,還是用酒?”


    一鳴微笑回話:“謝掌觀想喝酒自然是有的,請。”


    謝宮寶笑意不改,搖了搖頭,帶上門跟著一鳴邊走邊道:“其實我不好酒,也不是很想喝酒。隻是昨天跟你鬥酒之後,頗覺有趣,今天既然一起用齋,少不得還要跟你再喝上幾壇。”


    一鳴道:“謝掌觀說笑了,你蒞臨鄙寺兩回,小僧也隻是遠遠目睹風采,說話也還隻是第一回,更別提同桌鬥酒了。更何況,出家人六根清淨,不染酒氣,平時寺中是不藏酒的,也是因鄙派蒞臨下榻,家師才派師弟下山采購,用來招待列位。”


    謝宮寶輕咦一聲,打住腳步,上下打量著一鳴:


    “你不喝酒,那昨天跟我討酒喝的是誰?”


    一鳴搖搖頭,苦笑:“興許是你記錯了?”


    謝宮寶心道:“你當我糊塗蟲麽,怎麽可能記錯。”


    可是轉念又想,猛覺怪異。兩個一鳴相貌一樣,但神色氣韻確實有些不同,昨天酒樓找他討酒暢飲之一鳴,灑脫放蕩,不拘不束;而眼前這位卻是端正祥和,規規矩矩。——謝宮寶納悶了,心道:“怎麽會這樣?莫非……莫非有人假扮一鳴?不對,這不合情理,如果有人假扮一鳴接近我,必定不壞好意,可是這人卻隻問我討酒喝,也沒加害我啊?”


    他越想腦子越亂,越想越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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