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醒來,雍牧坐在床頭,謝宮寶坐在床尾。


    兩人以背相對,默然無語,卻又相互偷瞄對方。


    隔了一會兒,謝宮寶徐徐站起,怒指雍牧,卻發現自己又說不出一個字。


    雍牧暗暗吐氣,他啥都不怕,就怕謝宮寶提那話茬,心裏直呼慘了慘了。他心虛之極,趕緊從床下拖出一壇酒遞給謝宮寶:“師弟,啥也別說了,啥也別想了,咱們喝酒吧,喝完睡,睡完喝,豈不快活,嗬嗬嗬嗬。”


    “你真行,你真不愧是大肚懶丐,無法無天!”


    謝宮寶衝著雍牧伸了個大拇指,然後揮袖而去。


    雍牧追出洞府,倚著門喊:“師弟,有話好好說嘛,你別發火啊。”


    謝宮寶催步快行,他實在沒法麵對雍牧,隻要一看到雍牧,他的腦海裏便會浮現出雍牧壓在聶小喬身上的畫麵。這個夢境太可怕了,可怕到難以啟齒,謝宮寶沒法接受這個荒唐的事實,可不知為什麽,他發覺自己居然一點也不傷心。


    當日聽說族長和帝季有染,謝宮寶就痛心疾首。


    後來得知族長與帝季並無苟且,他才心情好轉。


    可是這回,心境完全不同,實在令他想不通了。


    ……


    ……


    回到九幽齋,小光、陳幻山、陸景升還躺在洞府裏睡覺。


    今早他們都喝高了,這時候還賴著不肯醒來。謝宮寶也沒叫他們,自個兒在石亭坐著,瞅著桌上一盤殘局,聚精會神想著破解之道。過一會兒,小道口邊人影晃動,是張翠兒過來了,她站在路口邊隻是張望,卻不敢進來,謝宮寶朝她招手,她才一步一頓走進石亭。


    看見張翠兒臉有淤傷,謝宮寶輕咦一聲:“翠兒姑娘,誰打你了?”


    張翠兒搖搖頭,小聲說道:“沒人打我,這傷是我自己摔的。”


    謝宮寶請她入座,然而拿來一盤幹果擱在桌上:“你吃,別客氣。”


    張翠兒瞅著幹果狂吞口水,但隻看卻不敢吃,她兩腿並攏,顯得羞羞怕怕,雙不停的手扯動著衣角:“公子,聽說您這裏有酒,您可不可以借我一壇,我有用。”


    謝宮寶聳聳肩:“對不住,都喝光了,要不明天,明天我有。”


    “那好吧,奴婢明天再來。”張翠兒站起來欠了欠身,轉身要走,正好與剛剛醒來的陳幻山碰個正著,她羞於見人,躬著身子小跑著走了。——看著張翠兒離開的背影,謝宮寶隻覺怪怪的,似乎透著一股淒涼。


    陳幻山踮起腳尖也看著離去的張翠兒。


    而後,拍拍謝宮寶的肩膀,坐下來怪笑:“老弟,你去過了?”


    謝宮寶聽不明白他的話:“什麽去過?我不懂你什麽意思?”


    陳幻山撫須哈笑:“都是男人嘛,不必遮遮掩掩,南疆女子別有一番風味,像剛才這個就頗有些味道,但凡身邊有點餘糧的爺們都去做過她的皮肉生意,你去過也正常。”


    謝宮寶指向張翠兒漸行漸遠的身影:“你說她在這裏做皮肉生意?”


    陳幻山半信半疑看著謝宮寶:“你不知道嗎?那她找你做什麽?”


    謝宮寶晃了晃手:“算了,背後說人沒意義,我去泡茶。”


    ……


    ……


    張翠兒走後沒多久,崖下忽然起哄,像是有事發生?


    緊接著,陳幻山的弟子來報,說顏羽族霸占寒潭,斷了他們的水源。陳幻山大怒,遂把陸景升叫醒,投去了寒潭。——謝宮寶好奇,在亭子裏坐不住,隔一會兒也投下崖去,到了崖底,繞過廣場中央的窟塔走到對麵,然後穿進了一個隱蔽的小山洞。


    這山洞潮濕有霧,洞壁外窄內寬,越往裏麵走越是寬敞。


    如此走到山洞盡處,眼前一闊,來到了一個寬大的洞室。


    這洞室水聲潺潺,前麵有一川流水斷斷續續的順著苔崖從上瀉下,水瀉之處是個煙波滾滾的寒潭。此時正值散工,洞室裏聚來數百人之多,他們都是來打水洗漱的,可是寒潭讓顏羽族的二十多個虎背熊腰的漢子霸著,誰也取不走一滴水去。


    謝宮寶和陳、陸二人幾乎是前腳後腳到的洞室。


    陳幻山和陸景升兩個一來,就去與顏羽族理論。


    而謝宮寶隻是站在旁邊看著,啥也不做。


    謝宮寶發現眾人雖怒,但又都忍氣吞聲。


    也是,這些人都是中州來的人票子,沒有修練過功法,哪能跟顏羽族抗衡。要知道烏鏡枷有禁足之力,普通人到了這裏,舉手投足都覺吃力,能勉強適應重力就算不錯了,跟人打架那不是自尋死路嗎。但是,當陳幻山和陸景升一到,這些中州人士的精神立時一震,嚷嚷起來。


    陳幻山走到中央罷了罷手,洞室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投以崇拜的眼神,仰神一般的看著陳幻山。


    而陳幻山微眯雙眼,把捏胡須,很享受眾人的仰望。


    此時,顏羽族一幫霸占水源之人看見陳、陸二人駕到,怔了一怔,像是有些怕了。他們堵在寒潭邊,本來凶神惡煞,氣勢淩人,讓人不敢接近,此刻眼皮垂地,連屁也不敢放了。


    陳幻山輕蔑的瞄了一眼顏羽一眾,而後朝所有人揮手:


    “都去打水吧,本真人在此,我看誰敢阻攔!”


    眾人齊呼一聲嘔,提著水桶就往寒潭邊奔去。


    但就在這時,從洞口那邊飛來一物,謝宮寶瞧得明白,這是一塊長方形的巨大石碑。那石碑從所有人的頭頂劃過,落在了寒潭邊上,隻聽砰響,石碑插進地麵,土飛石走,整個山洞都搖晃了起來。


    遇此情形,所有人都嚇得往後退步,不敢往前了。


    就連陳幻山和陸景升的神色也不由得為之一緊。


    此時也就隻有謝宮寶麵不改色心不跳了,他端目細看,那石碑高徑兩米,既寬又厚,其上刻有“越界者死”四個大字。這四字入目,謝宮寶禁不住哼了一聲,他想看看是哪個敢出此狂言,於是隨從眾人的目光回頭瞥看。


    洞道黑處,閃爍著兩道殺氣逼人的睛光。


    這是一頭髯公虎,趟著爪子慢慢走了進來。


    虎背上騎乘著一男一女,女的竟是張翠兒。


    而男的裸著上半身,手持一把開天斧,強壯得難以想象,一條手膀子比張翠兒的身體還大;他頭戴牛角鋼盔,兩朵高高豎著,嘴巴前凸,亮著獠牙,七分像人三分像狗。


    謝宮寶看見這人長相,不由一愣,心道:“這是個什麽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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