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姚芸兒去灶房做飯的空當,袁武割好了豬草,將食槽複又填滿,回眸望去,便見自家灶房上已飄起了嫋嫋炊煙,小院裏也滿是飯菜的香味,而姚芸兒一張如玉的小臉被柴火映著,顯得紅撲撲的,溫婉俏麗。


    袁武瞧著,卻心潮起伏,他隱身於此,本來並未有娶妻成家的念頭,娶了姚芸兒進門,隻因為自己身邊需要個女人,若娶的是個鄉野粗婦,日後倒也可以相安無事。可偏偏娶進門的卻是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嬌妻,又如此賢惠懂事,如此一來,男人想起往後,便是一記苦笑,說到底,終究是他愧對人家。


    姚芸兒絲毫不知袁武在想些什麽,她蹲在灶前,一心一意地往灶台裏添著柴火,隻想著快些讓男人吃上熱乎乎的飯。灶房裏煙熏火燎,隻將她嗆得咳嗽起來,此時卻也顧不得了。


    驀然,就見一隻大手接過她手中的木柴,往灶台裏添了進去,抬眸,便見男人高大的身影已蹲在了自己身旁,對著她道:“這裏煙大,你先出去。”


    姚芸兒怔住了,見袁武神情如常,方才輕聲道:“這些我都做慣了,你累了一天,還是先去歇著,飯菜馬上便好了。”


    袁武這才看了她一眼,見她睜著一雙清瑩瑩的眸子,粉嫩的小臉上卻沾了一些柴灰,讓他看著頓覺啞然。


    他伸出手,為她將臉上的柴灰拭去,見她那張小臉霎時一紅,遂溫聲道:“我來生火,你去做飯吧。”


    姚芸兒垂下眸子,隻輕輕“嗯”了一聲,便將生火的事交給了袁武,自己則站起身子去灶前做起了晚飯。


    男人的火候掌控得極好,沒過多久,嗆人的煙味便淡了下去,灶房裏安安靜靜的,唯有灶台裏不時傳出幾聲“劈啪”,此外,便是姚芸兒切菜的聲音,安詳到了極點。


    男人的臉龐被柴火映著,忽明忽暗,姚芸兒不經意地看去,隻見他的側顏猶如斧削,濃眉烏黑,他靜靜地蹲在那裏添柴,生生透出幾絲嚴肅凜然的味道,讓人生畏。


    兩人吃了晚飯,袁武關上了鋪子的大門,回到屋子,就見姚芸兒正坐在燭光下,一心一意地縫製著手中的鞋子,竟連他走進來都沒有發覺。


    就著燭光,女子白如美玉的小臉透出一抹紅暈,因著年紀小,身子又纖瘦,更顯得楚楚動人。而那烏黑的長發全部綰在腦後,儼然一個小媳婦的模樣,一針一線間,手勢中卻是說不出的溫柔。


    男人高大的身影剛毅筆直地站在那裏,他負手而立,麵上的神色依舊深沉而內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他就那樣看著她,直到姚芸兒收了最後一針,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姚芸兒頓時一怔,繼而眼底浮起一抹羞赧。


    “在做什麽?”袁武走近,見她手中拿著一雙黑色的布鞋,以為是給姚父做的,當下也沒在意。


    豈料姚芸兒卻將那雙嶄新的鞋子遞到他麵前,輕聲道:“相公,這是我給你做的鞋子,你穿上給我看看,好不好?”


    袁武聞言,眸底便是一動,低聲道:“這是給我做的?”


    姚芸兒小臉通紅,也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袁武見她那雙眼瞳中滿是期冀的神色,當下便也不再多話,隻將鞋子從姚芸兒手中接過,按著她的心思穿在了腳上。


    而當那雙鞋子甫一穿在腳上時,男人的臉色卻是一變,一旁的姚芸兒看著,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哪裏不合腳?”


    袁武沒有說話,穿著那雙鞋走了幾步,隻覺得每走一步,都是說不出的舒適,就好似一雙腳踩在了棉花上,又溫又軟。


    可偏偏那鞋底卻又是厚實的,無論上山還是下地,都不在話下。


    袁武素來穿慣了硬底鞋,如今驟然穿上這樣舒服的鞋子,竟有些不大習慣。


    “這鞋子倒軟。”男人聲音低沉,隻讓人聽不出好歹。


    姚芸兒瞅著他的臉色,也不知他喜不喜歡,便有些不安地開口道:“村裏的老人都說,人這輩子最要緊的便是這一雙腳,隻要腳舒服了,人也就舒服了。相公平日經常要去鎮裏做生意,路走得多,難免會累著腳,我就想著做一雙軟底鞋,興許相公穿著,就不累了。”


    女子的聲音十分柔軟,雖說已為人婦,卻仍帶著小女兒家的清甜,讓人聽在耳裏,隻覺說不出的受用,而她的眼睛卻又那般清澈明淨,溫溫潤潤的,清晰地映著男人的身形,倒似要將他刻在眼瞳裏。


    男人烏黑的眸心微微一動,他沒有說話,目光卻落在了姚芸兒的鞋子上,兩人成親不久,若按風俗,新嫁娘在剛成親後的這段日子裏,都是要穿新衣新鞋的,可姚芸兒身上的衣裳不僅半舊了不說,就連腳上的那一雙布鞋也破損得厲害,甚至鞋頭已打了補丁,雖被她別出心裁地繡了幾朵小花在上麵,卻仍舊很紮眼。


    姚芸兒察覺到男人的眸光,當下小臉便是一紅,情不自禁地將腳往裙子裏縮了縮,希冀著自個兒寒酸的鞋子不要落進男人眼底。


    成親時,袁武是給了一大筆聘禮的,按理說姚家該為女兒備下一筆豐厚的陪嫁,新衣、新鞋、新襪都是要齊全的。可姚家甭說首飾衣裳,就連帕子都沒給姚芸兒準備一條,就打發她進了袁家的大門。


    是以姚芸兒雖成了親,可除卻成親當日穿的那身嫁衣以外,竟連件新衣裳都沒有,平日裏穿的還是從前做姑娘時的衣裳鞋襪。


    她在娘家時便是三女兒,打小都是大姐和二姐穿小穿舊的衣裳鞋襪才能給她,而她身量嬌小,那些衣裳鞋子自然還要修一修,改一改的,穿在身上更是沒了樣子,至於補丁,則更不足為奇了。


    雖說姚芸兒自小到大都是穿著姐姐的舊衣,可終究是年紀小,此時麵對自己的夫君,還是不願讓自己寒酸的樣子被他瞧了去。


    “怎麽不給自己做一雙?”男人聲音沉緩,瞧著眼前的小娘子,黑如深潭的眸子裏,終究是含了幾分憐惜與不忍。


    姚芸兒聞言,心裏便是一暖,唇角也浮出兩個淺淺的笑窩,隻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平日裏也不出門,若做了新鞋子,會糟蹋的。”


    袁武聽了這話,黑亮的眸子依舊深邃而銳利,他並沒有出聲,隻伸出手來,將自家的小娘子攬在了懷裏。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姚芸兒已習慣了男人的碰觸,她將臉蛋埋在袁武的胸口,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踏實。而這一夜,自是芙蓉帳暖度春宵,直至二八年紀的新婦承受不住,男人方才罷休。


    這一日,袁武又推著板車去了鎮裏做買賣,姚芸兒在家中閑來無事,便想著回娘家看看。她去了灶房,熬了兩罐豬油,一罐留著自家吃,另一罐便帶著回娘家。


    剛踏進娘家的大門,就見小弟姚小山正坐在門檻上,看那樣子倒似餓壞了一般,手裏捧著一碗糙米飯,也沒有菜,就那樣大口扒拉著。


    見到姚芸兒,姚小山眼眸一亮,頓時站起了身子,招呼道:“姐,你咋回來了?”


    姚芸兒見小院裏安安靜靜的,也不見娘親和二姐的身影,便對著小弟問道:“你怎麽沒和爹爹下田?娘和二姐去哪兒了?”


    姚芸兒話音剛落,姚小山便開口道:“姐,你不知道,咱爹前兩天扭傷了腰,現下還在床上躺著。地裏的活沒人幹,娘和二姐也下了田,我先回來吃飯,吃完了還要去地裏幹活哩。”


    姚芸兒一聽姚老漢扭傷了腰,便焦急起來,對著弟弟言道:“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你怎麽不去告訴我?”


    姚小山撓了撓頭,聲音卻是小了下去:“娘是要去告訴你的,可爹爹攔著,不讓我說。”


    姚芸兒也不囉唆,隻將手中的罐子往弟弟手裏一塞,口中道了句:“我去看看爹爹。”說完便向著裏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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