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麵應著,一麵將手隨意地在圍裙上抹了一把,剛去將門打開,就見院外站著一位麵色微黑、容貌憔悴的婦人,她瞧起來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眉宇間卻顯得十分淒苦。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姚家的大女兒,前些年嫁到鄰村的姚金蘭。


    “大姐,你怎麽回來了?”姚芸兒見到姚金蘭,眼瞳裏頓時浮過一抹驚喜,趕忙將她迎進了院子。


    姚金蘭進了院子,見家裏安安靜靜的,便對著妹妹言道:“怎麽就你一個在家?娘和金梅呢?”


    金蘭嫁得遠,家裏的婆婆也極凶悍,一年到頭都回不來幾次,所以家裏的情形她也不清楚。


    姚芸兒將家裏發生的事和大姐說了,待聽到姚老漢扭傷了腰後,金蘭也著急起來,趕忙要進屋去看看,姚芸兒卻一把攔住了她,隻道方才爹爹已經睡下了,待會兒再看不遲。


    金蘭聞言,便應了一聲,許是趕路走累了,遂在院子裏挑了個凳子坐下。那神色間仍是苦楚的,本是風華之年,眼角處卻已有了淺淺的細紋,那一雙手更是皸裂而粗糙,顯是常年幹活所致,身上的衣裳甚至比姚芸兒的更為簡陋,就連腳上的鞋子,也磨損得厲害,腳趾依稀可見。


    姚芸兒看著,眼眶便是一澀,她雖然知曉大姐的日子並不如意,可怎也沒想到大姐竟過得這樣寒酸。


    見金蘭臉色不好,姚芸兒隻以為她是累了,便趕忙從灶房裏盛了一碗粥,遞到了金蘭麵前,輕聲道:“姐,快吃些墊墊肚子。”


    姚金蘭接過那一碗糙米粥,剛拿起勺子,還不等將粥吃進嘴裏,那眼淚便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落進了粥裏。


    姚芸兒見大姐哭泣,心裏頓時慌了,手忙腳亂地為大姐拭去淚水,著急道:“姐,你別哭,到底怎麽了,你和芸兒說說。”


    姚芸兒不問還好,這一問,姚金蘭哭得更厲害了,許是怕被屋裏的父親聽見,轉而掩麵而泣。


    姚芸兒知道姐姐命苦,嫁到鄰村的王家後,婆婆待她很不好,丈夫也就是個莊稼漢,卻又偏偏嗜酒如命,每次喝了點小酒,那酒勁上頭後,便會將她打個半死。


    姚金蘭也曾回娘家哭訴,姚家二老自然心疼女兒,可也沒啥法子,姚母隻是勸她,要她趕緊給王家生個兒子,這往後的日子可就好過多了。姚金蘭嫁到王家的第二年,也曾懷過一個孩子,可惜卻在懷胎七個月左右時,去河裏挑水不小心滑了一跤,沒有保住。為著這事,她男人和婆婆隻差沒將她給打死,甚至連月子也沒有坐,就將她從床上趕了下來,家裏的活該做的,仍舊是一樣也不少。


    而後的幾年,姚金蘭也生了孩子,卻接連兩胎都是女兒,那日子便如同在黃連裏泡過似的,說不盡的苦。就連清河村的村民,但凡平日裏有去王家村走動的,回來都少不得要在背地裏說一說姚家的大女兒,人人都道她在夫家成日裏不是被婆婆罵,便是挨相公打,那日子簡直過得還不如牲口。


    姚芸兒見大姐哭得傷心,趕忙兒去灶房擰了把汗巾子,遞了過去,讓她擦一擦臉。


    金蘭哭了半晌,方才慢慢止住了淚水,抬眸便見姚芸兒嬌嬌柔柔地站在那裏,一雙清亮的眼睛裏滿是關切,她看著隻覺得心頭微微一暖,拉住妹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芸兒,你前陣子成親,大姐也沒回來,你怨不怨大姐?”許是哭了太久的緣故,姚金蘭此時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沙啞,那一雙手亦是粗糙不已,掌心滿是繭子,握著姚芸兒的手,竟硌得她手疼。


    姚芸兒搖了搖頭,道:“大姐,芸兒知道你要照顧一大家子人,回不來也是有的,又怎麽會怨你?”


    姚金蘭見妹妹如此懂事,便點了點頭,望著姚芸兒柔美白皙的臉蛋,卻忍不住地擔心,隻道:“和大姐說說,你夫君對你好嗎?”


    提起袁武,姚芸兒臉龐一紅,隻垂下眼睛,輕聲說了句:“他雖然年紀比我大了許多,但對我很好。”


    “年紀大些不礙事,隻要對你好就成。”姚金蘭拍了拍妹妹的小手,見妹妹羞赧的模樣,唇角難得地露出一抹笑靨。


    姚芸兒應著,見姐姐雖是笑著,可那眉宇間依舊滿是愁苦,心裏終是有些放心不下,於是又開口問道:“姐,你怎麽不聲不響地回來了?姐夫呢?”


    提起王大春,姚金蘭便打了個激靈,她的身子輕顫著,隔了好一會兒,方才啞聲道:“姐這次回來,就是因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王大春和他那個老娘,從來都沒將我當個人看,我再不回來,怕是要被他活活打死。”


    姚金蘭說著,眼圈便紅了,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姚芸兒聞言,頓時愣住了,她雖知道姐夫對姐姐不好,卻怎麽也沒想到姐姐的日子竟是難挨到這種地步。


    “姐,待會兒娘回來,咱們再一起去和爹爹說,爹娘一定會為你做主的,你不要哭,好不好?”


    姚芸兒心頭酸澀,一麵拿汗巾子為姐姐拭去淚水,一麵柔聲安慰,殊不知她這般輕柔的話語,竟更讓姚金蘭悲從中來,淚水流得越發洶湧。


    姐妹倆正說著話,驀然,就聽院外傳來一道粗嘎的男聲。


    而姚金蘭一聽這聲音,便立時嚇得麵無人色,那骨瘦如柴的身子也抑製不住地簌簌發抖,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姚金蘭,你這醃臢婆娘,老子知道你在裏麵,快給老子開門!”


    門外的聲音聽起來極凶悍,姚芸兒聽在耳裏,不用大姐開口,也能猜得出來此人定是那不曾謀麵的大姐夫,王大春了。


    “姐夫來了,這可怎麽辦?”姚芸兒聽著門外一聲響過一聲的叫罵,心裏也害怕起來,對著姚金蘭問道。


    “芸兒,千萬不能開門!他抓到我,會打死我的!”姚金蘭麵色雪白,那一雙本就無神的眼睛此時看起來更是渾濁不已,那是恐懼到極點才會有的神色。


    姚芸兒也是六神無主,但見姐姐怕成了這樣,便也知道王大春定是惹不得的,就在兩人慌亂間,卻聽姚老漢的聲音自裏屋傳了出來。


    “芸丫頭,是誰來了?”顯是被院外傳來的喝罵聲驚醒,姚老漢的聲音也帶了幾分不安,若不是腰傷不能下床,怕早已從裏屋走了出來。


    “爹,沒有誰來,是大姐……”姚芸兒話還沒說完,就聽自家院門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男人的罵聲,隻嚇得姐妹倆一聲驚叫,尤其是姚金蘭,更是麵色如土,抖成了一團。


    院子裏的木門又哪裏能經得起男人的蠻力,王大春沒踢幾下,那門便支撐不住,飛了出去。


    姚芸兒見眼前映出一個男子,瞧起來二十七八歲,滿麵虯髯,生得又黑又胖,神色瞧起來極凶惡,胸口的衣襟大剌剌地敞開,露出些許黑毛,看著就讓人害怕。


    姚金蘭見到王大春,隻駭得扭頭便跑,卻也是慌不擇路的,姚芸兒還沒回過神來,就見王大春大步踏進了自家小院,三五步便上前一把抓住了姚金蘭的頭發,許是男人的手勁極大,姚金蘭整個身子都傾了下去,口中發出淒慘的痛呼。


    姚芸兒幾乎本能般地上前,想要去幫姐姐一把,豈料還不等她挨近姚金蘭的身子,便被王大春用胳膊猛地一揮,摔在了地上。


    “你個臭婆娘,居然敢給老子回娘家,我讓你回!”王大春說著,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摑在姚金蘭的臉上,隻將她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立時流了出來。


    “大姐!”姚芸兒一聲驚叫,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就在王大春的第二個巴掌即將落在姚金蘭身上時,她上前一把抱住了姚金蘭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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