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這次角色很有挑戰性,又是精神有點分裂的設定。</p>


    故事中的李問,專情、膽小、專業、重情義,甚至老實和膽怯的有些過分。</p>


    真實的李問,自負、冷血、膽大、高智商,甚至比他自己虛構出來的畫家還要殘忍。</p>


    不隻是李問,這部作品裏幾乎每個主要角色都以某種方式扮演著另外一個人。</p>


    所謂無雙,一方麵是指雙雄並不存在,一方麵則恰恰點名真的有雙。</p>


    比如發哥的實體是一個叫吳誌輝的高齡警員,他的年齡和身份並不成正比,所以經常會被同事們忽略。</p>


    自己扮演的李問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把畫家的樣貌描述成他的模樣。就像在讓子彈飛裏一樣,觀眾會在黃四郎和替身之間產生迷惑。</p>


    編劇就是利用畫家和吳誌輝的樣貌,在周潤發的雙角扮演中設置一個詭計。</p>


    活在李問故事裏的畫家,風流倜儻,風度翩翩,永遠整齊幹淨的背頭,永遠迎風而起的風衣,永遠帶著一抹自信的微笑說著:我沒事,他才有事。</p>


    槍戰戲的時候,小馬哥附體,按照莊文強的計劃必須好好讓觀眾懷舊一把。</p>


    蘇澤閉上眼睛,慢慢代入李問,走進角色內心。他對秀清這個女角色沒有真感情,會直接表達,然而利用的時候又毫不客氣。</p>


    他對所謂初戀阮文隻是遠遠的看過幾眼,卻用自己的自私害她未婚夫。甚至想象自己和阮文的生活如何偉大,犧牲如何卓絕……</p>


    其實不過就是在自卑時一絲不能放過的記憶,等到成功以後被無限放大,終究造成惡果。</p>


    最大的殘忍恐怕就是精明算計的李問,最後因為一個根本不記得他的阮文而敗亡。</p>


    越深入越感覺到劇本的出色,不愧是莊文強十年磨一劍的作品。它有著港島電影傳統意義上的好,也有著已經不拘泥於傳統的好。</p>


    在擅長的動作和犯罪間隙,閃耀著智慧的光芒。</p>


    在蘇澤看來,主題呈現的是一種遞進關係,錢可以複製,人可不可以複製?</p>


    人可以複製,那感情可不可以複製?</p>


    最膽大妄為在於作為一種影像敘事,倚靠的是文學化的敘述性詭計。莊文強利用讀者的閱讀盲點,在敘述中埋下一個又一個伏筆,將觀看思維引向他所希望的歧途上,再到最後,揭示全部真相。</p>


    觀眾在電影裏之前看到的可能隻是事件的一個棱麵,當把一個棱麵當成事實後,真相撲來,棱麵全部出現。</p>


    蘇澤笑了,不得不說創作者都有一種虐待心態,因對方的驚訝而獲得滿足,享受觀眾意料之外的成就感?</p>


    李問這個人物很複雜,甚至比魔警還複雜。就像勇敢者的遊戲裏所暗示的那樣,一個弱小的人總幻想在遊戲裏成為一個肌肉猛男。</p>


    卑微的他,在類似的心理催迫下夢想成為畫家那樣的帥哥紳士,從事假鈔製作,三代沒出過事。</p>


    催眠自己當做一個正直、善良、堅貞的人,以掩蓋他的自私、冷酷和貪婪。</p>


    把所作所為都塗抹愛情的蜂蜜,但是他不愛秀清,隻是利用,他也不愛阮文,阮文是他窮困潦倒時的一個夢想。</p>


    隻有娶到她,才算是夢想成真,就像甜蜜蜜裏的黎明。</p>


    冷血而自私!</p>


    每次研究劇本,蘇澤都有一種玩拚圖的錯覺,仿佛麵前都是碎片。</p>


    以前也看過類似作品,它們的碎片被理工科的理性思維重新排列過,是精準的美。</p>


    而無雙的碎片是被文科生感性思維重新布局過,最後落點是感情的真假,決定人的真假,所做事情的真假。</p>


    比如對人的抽象心理用具象的人物去飾演,就有《我不在那兒》、《神探》的風采。植皮變成另一個人則有《吾棲之膚》的影子,槍戰是《喋血雙雄》,用槍指著我的頭來自《英雄本色》……</p>


    至於《無間道》更是無處不在。</p>


    妙就妙在莊文強沒有停留在簡單的拚貼層麵,而是注入產生化學反應,生成為新的物質,成就為新的美學形態。</p>


    蘇澤很期待跟周潤發的合作,希望看見兒時小馬哥拿著槍瀟灑的身影,這應該是重新賦予經典角色的一次嚐試。</p>


    但站在導演莊文強的角度,應該是希望來自於假鈔製作和印刷過程的震撼,甚至大於周潤發手持雙槍開火的衝擊。</p>


    前者是心理奇觀的重擊,是一絲不苟的變色油墨、無酸紙、摩爾紋的專業性心理碾壓,而後者是時間線上效果為一次性的不期而遇。</p>


    “都說我們港島拍電影快。”莊文強聽完蘇澤對於角色的理解,忍不住讚歎道:“說好聽叫功利主義?”</p>


    “沒錯,我從來不覺得這是錯啊!”</p>


    “我就是想在最短時間把最好的效果展現給觀眾有錯嗎?”</p>


    蘇澤先是愣神,然後啞然失笑。</p>


    “以你的眼光應該能看出李問和畫家代表什麽吧?”莊文強看著蘇澤,認真道。</p>


    “仿佛看見港片曾經輝煌的兩個時代。”</p>


    此話一出,蘇澤明顯看出莊文強的情緒變化,那是回憶、享受、遺憾、不甘……</p>


    畫家,是曾經輝煌的80-90年代,瀟灑優雅還自帶榮光,各種槍戰戲碼是吳宇森張徹式的暴力美學,爆炸之後形成的蘑孤雲更是具備老港片中殺戮的灑脫。</p>


    就像《英雄本色2》中永遠殺不死的主角,那種個人魅力早已淩駕在現實之上。</p>


    李問則像當下的港片,渾身寫滿破敗。</p>


    他身上可以看到更多的現實,失敗落魄唯有放棄曾經的堅持,放棄愛情,這和上一類個人英雄主義是完全不同的。</p>


    莊文強很欣賞蘇澤,別的不說,光是對於劇本和角色的研究已經遠遠超出預期。</p>


    李問大多數時候看似唯唯諾諾,可是當觀眾細細品味又必須能感受到在表演上的層次感,這點很難很難。</p>


    </p>


    更不用說還有周潤發,在莊文強看來,發哥是稀少的氣質型演員,說白了個人魅力已經超越所謂演技。</p>


    畫家不斷過火的釋放個人魅力與不可控,就是身為導演最想展現給觀眾的賣點,與李問的一強一弱更是火花四濺。</p>


    們心自問自己是發哥的粉絲,看著這幾年偶像不斷拍爛片,莊文強心如刀絞!</p>


    小馬哥,</p>


    讓我來拯救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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