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伏身於窗靈之下,僅將槍管探出少許,目光則沿著槍管看了過去,並且逐一在心默默地測算著從自己這裏道對麵的每一扇窗戶的距離和角度。


    此時的他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房間裏的鍾擺以及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


    而與此同時,與明台所在的香港皇家酒店僅一街之隔的招待所裏,一個手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身後的那間貴賓套房的房門,恭敬地向套房裏的人說道:“長穀川先生,楊醫生求見!”


    話音剛落,裏麵便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請他進來吧!”


    聽到這,守在門口的那人這才放行。


    此時的長穀川剛正坐在沙發上看報,一見楊醫生進來便索性放下了報紙,十分熱情地招呼道:“楊醫生,今天怎麽有空到我這來了?”


    “哦,是這樣的,我最近剛剛從一個江湖郎中的手裏得到了一個偏方,據說對緩解頭疼十分地有效,所以我就去藥鋪照著那個方子配好了藥,給您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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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方?”


    “是的。”


    “還是從一個江湖郎中手裏得到的?”長穀川剛又問。


    “不錯,此方雖說是出自江湖郎中之手,但無論是從配伍還是用量的角度來看都是一張神奇的藥方,效果應該是有的。退一步說,即便沒有見效,也不會有太大的毒副作用,這一點您大可以放心。”


    聽到這,長穀川剛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難為楊醫生了,還掛念著我的老毛病,想不到楊醫生你不光是英國皇家醫學院的博士,連中醫也有所涉獵,果真如老師說的那樣,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楊醫生自然不會傻傻地相信那長穀川剛名為誇獎,實則生疑試探的話,連忙笑著回道:“長穀川先生您過獎了,中醫博大精深,我隻是略懂一些皮毛罷了。實不相瞞,這張藥方我是找有著‘活扁鵲’之稱的張老幫忙看的,所以在用藥安全方麵您大可以放心。”


    說著,楊醫生便將身上的藥箱往長穀川剛麵前的茶幾上一放,隨即便準備將裏麵的藥鍋拿出來替他煎藥。


    不想卻被那長穀川剛給攔了下來,“等一下,楊醫生!這藥啊,我看還是咱們等上了船之後再煎吧!”


    “上船?長穀川先生,您該不會是要啟程去上海了吧?可是您的頭疼病還……萬一在半路犯病了可怎麽辦啊?”


    話音未落,長穀川剛便擺了擺手,“不是我,而是我們。軍部那邊催得緊,我也沒辦法。所以之好委屈一下楊醫生你,隨我去一趟上海了。”


    “您說什麽!去上海?這個……”


    見楊醫生聽了自己的決定之後有所遲疑,長穀川剛便不自覺地眯了眯眼,一字一句地問道:“怎麽,你不願意?”


    “不不不,長穀川先生您誤會了,我隻是有點擔心要是自己就這麽走了,診所那邊……”楊醫生連忙解釋道。


    長穀川剛則大手一揮,“這個你用不著擔心,你的診所我會派人幫忙照看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那……敢問長穀川先生,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不想長穀川剛卻輕笑了一聲,慢悠悠地說道:“事關機密,楊醫生還是不要打聽為妙,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明白嗎?”


    “明白明白。”楊醫生連忙點頭稱是,但心裏卻已然暗下決心,狙殺任務一旦失敗,哪怕是拚著跟他同歸於盡,也絕不會讓他登船的!


    想到這,楊醫生便繼續以一個醫生的身份對他道:“長穀川先生,既然要乘船,那我還是建議您提前服用一些暈船藥,以減小您頭疼的老毛病在船上複發的幾率。”


    “還是楊醫生想得周到,放心,我已經吃過了。”


    此話一出,楊醫生便立刻心下一緊,要知道兩人口中的暈船藥一般隻在登船前十五到四十分鍾左右服用,也就是說,哪怕是最最樂觀的情況下,留給狙殺任務的行動時間也不會太久。


    該怎麽辦?情況緊急,楊醫生之得硬著頭皮向窗戶走去。


    然而沒走兩步,便被長穀川剛的手下給攔了下來。


    “楊醫生,你這是?”


    “新鮮的空氣,有助於藥效的揮發。”楊醫生澹定地回道。


    “是嗎?”長穀川剛將信將疑地說道,“這種事情,就不勞楊醫生親自動手了。”


    說著便向手下使了個眼色,“去,叫個服務生過來。”


    那手下應了一聲便離開了房間,時間不大便叫來了一個女服務生,而一見到她,楊醫生便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因為那個女服務生不是別人,赫然便是之前在診所裏見過一麵的於曼麗!


    “去!拉開窗簾,然後把窗戶打開。”


    於曼麗一一照做,就在她用手輕輕地推開窗戶的瞬間,對麵的始終保持著精神高度集中的明台也立刻發現了她。


    奇怪,不是說好以紅色絲帶作為標記信號的嗎?怎麽突然變成於曼麗了?難道是事情有變?


    遲遲沒有看到“信號”,明台的腦海中便頓時湧現出了無數種假設,不停地猜測著此時對麵房間裏的情況。


    不知不覺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連手心裏都已經出汗了。


    通過槍上的瞄準鏡,明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房間裏一個人正坐在沙發上,甚至連那人臉上的汗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盡管在這期間,明台不止一次地暗示著自己,對麵那個家夥是日本人,是侵略者,是殘害了自己無數同胞的惡魔,是死有餘辜的戰犯,然而卻依舊遲遲沒有開槍。


    當然,這並不是明台在害怕,亦或是畏懼“殺人”,而是他沒辦法確定,那個人是不是自己要暗殺的目標,對他來說,扣動扳機不是一件難事,但是倘若因為自己的草率而誤傷了一條無辜的人命的話,那他恐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巨大的壓力和心理負擔使得明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終於,在經過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後,明台終於還是沒有選擇冒險,緩緩地把槍撤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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