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茅山。


    病榻前傳出一聲聲的咳嗽。


    陸響和趙正臣看了都是眉頭緊皺,默默無語。


    油盡,燈會滅。人也一樣,終有個時候。


    宮九就是那盞快要燃盡的燈。


    他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他動了動嘴唇,虛弱道:“兩位師兄弟都是我宮九的好兄弟,你們說說……咳咳,北茅一門應該交給誰?是小琴還是劍濤?”


    陸響眼紅紅道:“陸三早就是北茅的棄徒了,哪有資格談論此事。還是看掌門和大師兄的主意吧。”


    趙正臣捋著胡子,淡淡道:“先前我們早就有過約定,誰能進入魔人島問明長生訣的秘密,誰就是新任的掌門。湖心島一行,小琴的膽識、道術無不比劍濤高上一籌,竊以為,這個掌門還是得讓小琴來當。”


    宮九歎了一口氣,望著天:“哎,你說小琴要是男的該有多好,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陸響濃眉一張,“掌門此言差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女兒身又怎麽了。花木蘭、武則天尚且是女身,還不是巾幗不讓須眉,成就一國之主?若要振興北茅,繼承者非小琴不可。”


    趙正臣也勸道,“是啊,若要成大事,就必須打破某些規限。”


    宮九勉強坐起來,半響,好像下定什麽決心似的,握緊了拳頭:“好,既然北茅一脈千年以來沒有女掌門,那麽從我這一代就打破這個規矩!我決定了,立小琴為掌門。隻可惜,我看不到北茅在小琴手中振興的時候了,以後的事還要多多仰仗兩位師兄弟了!”


    雖然明知道宮九大限將至,但兩人還是安慰了幾句。


    宮九苦笑擺擺手,如此這般在兩人耳邊說了幾句話。


    接著便有人把宮劍濤叫到病榻前。


    “劍濤啊,為父待你如何?”宮九喘著氣道。


    “好,不能再好的地步,自小我想要什麽爹都給我。又教我道術、淳淳教誨,劍濤雖九死也不能報答其一。”宮劍濤凝重道,這一點倒是事實。


    “好,很好。”宮九欣慰一笑,接著又問:“劍濤,你老實告訴我。你,想不想當北茅的掌門?”宮九虛弱道。


    宮劍濤心裏是一萬個不想,但在嘴上還是道:“全憑爹爹的主意。可當也可不當。”


    “好!”宮九激動地從病床坐起,劇烈咳嗽起來,“好,既然如此,爹就立你妹妹做掌門了。你以後得好好匡扶她,將北茅振興,揚我北茅威名於天下道門,守正辟邪,不可稍有鬆懈!”


    宮劍濤腸子都悔青了,早就知道這樣老實說出自己的心意。不過但見父親也是預謀要立宮琴音當掌門。宮劍濤有注意到後堂似有人影,大概就是父親埋伏下來的人吧,如果自己稍微呈現不服從的意願,恐怕就要被大卸八塊吧!


    一念及此,宮劍濤隻得裝出誠懇的樣子,“劍濤才疏學淺哪裏能帶領北茅,還是讓妹妹擔此重任吧,我就在左右拾遺扶持就好。爹請放心,我兄妹和睦,絕對會將北茅搞得風生水起的。”


    “此話當真?”宮九激動道,兒子這麽想就再好不過了。


    “自然當真,”宮劍濤臉上誠懇道,心中卻是道,“好啊,你誠心撇下我,偏心宮琴音。那就別怪我了!”


    宮九欣慰笑道,“好,不愧是我的乖兒子。你去吧。”


    宮劍濤行禮告辭,他這前腳離開,趙正臣和陸響就從後堂裏出來。


    陸響笑道:“既然大公子如此懂事,那就好辦。”


    趙正臣卻是麵有憂色,“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大公子一向很有功利心,能這麽坦然接受,倒是也是怪事。”


    宮九笑道:“不怕,劍濤一向最聽我的話。他已經向我保證過,我就信得過她。好了,叫琴音那丫頭進來吧。咳咳……”


    十分鍾之後,宮琴音守在宮九的床邊。


    看著昔日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宮九又是欣慰又是難過。


    “小琴,你恨為父嗎?”半響,宮九嘴裏憋出一句話。


    宮琴音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我問這樣的話,但還是回答道:“有時挺恨的,人家明明是個女孩子,小時候卻偏偏逼迫我學習道術。當我道術有成了,偏偏又不能我一展才能,說什麽女兒家還是待字閨中的比較好。”


    宮九笑道:“因為那是每個做父親的心理啊,既想女兒快點成長,又怕她太獨立了,在外麵會受到傷害,想她一直陪在身邊。不過,我知道我的女兒終於長大了,從湖心島的事我就知道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


    聽著父親的話,宮琴音也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透過那些前塵往事背後,父親的愛意總是隱晦而深沉。


    “如果,父親有一件事希望你去完成。你會答應我嗎?”宮九是越來越虛弱,眼中的神采如同風中的燈。


    “會!別說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我也願意去做!”宮琴音眼睛紅紅道,因為她也看出,父親時候不多了。


    “好,那你聽好了,我要你執掌北茅一門,使之揚名天下道門,守正辟邪,以萬民安危為己任!”


    “爹,女兒哪裏何德何能能勝任如此重任啊!我什麽都不要,隻要爹好好的”宮琴音誠惶誠恐道,本來她就沒有心思要爭奪掌門之位,此時更是抱住宮九大哭。


    “小琴,你不答應此事,爹死不瞑目啊。”宮九氣若遊絲道。


    陸響勸導:“你爹就這麽一件心事,小琴你就答應他吧。況且北茅一門的三代弟子中就你有這樣的資質,你不當,北茅一門就沒落了。”


    趙正臣也勸道,“是啊,你就答應了你爹吧。”


    看著父親殷切的目光,宮琴音咬咬牙,點頭道:“好,我答應你就是了。”


    再看宮九已然咽氣,嘴角兀自帶有一絲釋懷的笑意。


    “爸!”此時宮琴音再也忍不住了,氤氳的眼淚嘩啦流出,濕了宮九的胸膛。


    陸響過來,大手一抹宮九的臉,為他合上了眼睛。拉著趙正臣沉聲道,“師兄我們先出去吧,讓小琴安靜一下。”


    趙正臣拍了拍宮琴音的肩膀,低聲說了一句節哀順變,就和陸響一起出去了。


    “師兄,我本是北茅的棄徒,此行回來隻是為了護送長生訣,今我任務已成,是時候回去西京了。”陸響黯然道,宮九之死更是他覺得此處是傷心地,不如早點離開。


    “陸師弟難道見北茅有難也不救,未免太不仗義了!”


    陸響大奇,“此話怎講?”


    趙正臣道:“眼下宮掌門駕鶴西去,新掌門尚未就任,正是北茅青黃不接的時候。加上小琴乃是你師兄之女,你不留下扶持她,就此離去,豈非見死不救?依我看來,師弟不妨留在北茅,待兩三年之後,北茅根基已穩,再行離去也不遲呀!”


    陸響默然,半響之後,抱拳道:“大師兄教訓得是。現在最重要的是先給宮掌門料理後事。”


    趙正臣捋著胡子,搖頭道:“不,現在最重要是讓小琴接任掌門。葬禮的事,壓後一兩周也不是問題。倒是北茅上下幾百人,不可一日無主。”


    陸響點點頭,“師兄說得是,那我們先擺設物事,三天之後舉行掌門接任大典。”


    ……


    山崖底下。


    活吞下蛇丹的惡性反應還沒過去,我被熱得死去活來,昏過去又醒過來,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夜。


    在一個清晨,露珠滴在臉上,冷意使我從昏睡中醒過來。


    我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摸摸臉,發現那股燥熱已經從我的身體中消去。


    而我的身體好像充滿力量,好像不爆發發出來就憋得特別難受。


    難道說,我已經吸收了大白蛇內丹的力量?還有最奇怪的就是,我在山崖底下至少有兩三天,但是一點都不覺得饑餓,不知道是不是餓得沒感覺了。


    我走到一棵大樹下,想試試自己的功力是不是因為白蛇內丹發生了什麽變化。結果一掌下去了,我都驚了個呆。


    這一記五雷正法下去,竟是攔腰將一顆正常人腰圍粗細的大樹轟斷了。


    要知道我的五雷正法還隻是一級的,哪知道吞下蛇丹之後,竟是直接跳了一級,兩級了。比之小師傅還有些距離,但是也不遠了。


    我心中嘖嘖稱奇,心想既然功力大增,那麽彩紮秘術已經也能使出來了。


    然而很快我又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紙。沒有紙,怎麽做紙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我突然想起我的身上還有長生訣的拓片,所謂拓片其實不過是碑文上複印下來內容的紙。


    那天為了逃命,我和小師傅一人攜帶半卷的長生訣,謹慎起見我們二人分別記熟半卷的內容。所以即便拓片毀去,我們也能憑借記憶再默寫一份出來。


    於是我將拓片取出,撕開,折成一個個的小紙鶴。


    轉運真氣於指尖,促動紙鶴,讓它飛起來。


    這時候,神奇的事發生了,這紙鶴真的動了起來,有如活物。撲哧撲哧的,環繞在我身邊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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