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香爐的造型有些宣德爐的遺韻,此爐造型端莊典雅,爐體略高,但整體比例完美,尤顯精神。蚰耳豐腴靈動,粗細適中,線條過渡自然,工藝細膩,明顯勝於同類器。圈足外撇,內壁與器底相交處起台,細微處顯精工。此類處理工藝較少見,基本出現在晚明的蚰龍或如意耳簋式爐上,時代風格鮮明。相同做法,亦見於後世康熙瓷。


    器壁厚度由口沿至底漸厚,重量集中於器物下半部,壓手感強,是為晚明所流行鑄爐工藝特征。通體蟹殼青皮色,略帶薄鏽,整器神韻佳,古意足。鑄後精修,就是風磨精銅鑄造,銅質極佳,而且皮殼厚實熟潤,通體灑金。


    但吸引陸軒 的卻不是這個。按說,如此精良的銅質,應該配合華美流暢的造型,但是此爐卻給人以壓抑之感,整體略扁了一些,而雙耳呈半環狀,中間卻略塌。如果把這件銅香爐比作一個人,那就好似一個頗具威儀的人在深深懺悔。


    審視之時,白色寶光赫然出現,又有一絲入眼。


    “你把這些南紅珠子倒出來看吧。”陸軒 在小燕子身邊蹲了下來。


    “一共27顆,雖然有幾顆有裂,但是保山料難免的,正好湊一串27子佛珠!”攤主是一個長臉的中年人,見生意上門,立即介紹道,還挺配合陸軒 的要求,遞上了一個塑料袋。這些南紅珠子是新礦料,成色確實不錯,雖說和古玩毫不沾邊,但是畢竟是實打實的保山南紅料子。


    徐燕把珠子拿了出來,放進了塑料袋裏,“怎麽賣?”


    “你要是單挑,三百一顆,如果一槍打,六千拿走!說好了啊,就這個價兒,別還了,價兒低了不賣!”攤主說道。


    這珠子的直徑大約14毫米,基本就是個市場價。不過,南紅近兩年漲勢很猛,買了放上一兩年,肯定是有的賺的。


    陸軒 本來已經拿起了香爐,正在暗歎手感挺重,準備翻看底部,聽了攤主的話,對小燕子說道,“貴點兒就單挑,一槍打了,不好的珠子玩也不是扔也不是,雞肋,自己難受!”


    徐燕點點頭,兀自挑選了起來。林雯雯本來也被漂亮的櫻桃紅所吸引,但是見陸軒 的注意力老是在那件香爐上,也想看看是什麽,於是一會兒看看珠子,一會兒看看香爐,還就數她最忙。


    陸軒 翻看銅爐底部,款底平整,筆劃頓挫轉折極具書法筆意,楷書印章款,方方正正,居然多達十六個字:忘祖罪己焚香銘乙亥十月雲台主人製。而九字三排楷書款的組合方式亦流行於崇禎一朝,不為多見。最晚於康熙。圓口鼓腹,束頸平底,底有三足,口上雙耳。一眼看去,古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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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文字自然難不倒學曆史的陸軒 ,大意無非是:愧對祖上,降罪自己,把這個銘記在焚香的香爐上,有此感想的人是雲台主人,在乙亥年十月製成。


    此時,針對此爐的直覺出現了。


    其實,即便沒有直覺出現,憑著陸軒 的專業的知識底子,也基本能斷定這件香爐的來曆。


    首先,要搞清楚這個雲台主人指代的是誰。


    雲台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又叫平台,是紫禁城建極殿居中向後之門。建極殿知道的人少一些,這是明朝的稱呼,後來清朝改成保和殿,知道的人就多了,因為這是殿試的地方,也就是出狀元的地方。


    那麽,這兒的主人隻可能是一個人,就是皇帝!清朝時,雲台門已經無跡可尋,這個皇帝,就隻可能是明朝的皇帝。平台召對,也是明朝的製度,隻不過萬曆中期以後,皇帝不理朝政,就沒有平台召對了。直到崇禎皇帝上台之後,才又重新開始平台召對。


    這地方搞清楚了,問題就簡單了,結合“忘祖罪己”,“乙亥十月”,不難推斷出,這銅爐上的雲台主人,就是指代崇禎皇帝!


    崇禎八年,1635年,正是乙亥年。這一年,大明王朝風雨飄搖,多災多難。尤其是在這一年的正月,本應該是舉國上下歡天喜地過大年的時間段,卻出了一件大事。


    正月裏來正月正,正月十五看花燈,這一天卻沒有花燈看,因為張獻忠攻陷鳳陽城。


    這鳳陽,雖說離首都遠著呢,卻是朱元璋父母陵墓所在地,還有他當和尚時候的“龍興寺”,這被朱家子孫一直視為“龍脈”所在。所以說這地方太重要了!不過,被他們稱為“流寇”的張獻忠,卻隻用了半天時間就拿下了。


    鳳陽皇陵,付之一炬。


    朝野大駭,崇禎皇帝孝服上朝,調集精兵七萬,中原會剿。


    這是“忘祖”,當然,“忘祖”是個有點自戕的說法,將愧意誇張到了極致。而在乙亥十月,崇禎皇帝下詔罪己。


    好了,這香爐就是十月製成的,基本上屬於崇禎皇帝專用的物件。吸收寶光之後,陸軒 腦中產生的直覺,也大抵如此,隻不過更多的是銅爐的銅質的精良,包漿的熟潤,工藝的上乘。這銅香爐當然不可能是崇禎皇帝自己製造,但是他肯定是提出過指導性意見的,這器型的神韻,也反映了他的狀態。


    雖然不知此香爐當年造了多少個,但斷然不會多。陸軒 正在琢磨,小燕子已經選好了十八顆珠子,湊成一串佛珠。


    佛珠的數量,有各種製式,十八顆,二十七顆,五十四顆,一百零八顆都有說法。這攤主本來就隻有二十七顆珠子,小燕子再除去有裂的,大小不一的,也隻能這麽湊了。


    “十八顆,三百一顆,五千四。”攤主笑道。


    “你說不還價還真就不還啊。”小燕子叫了起來,“抹個零頭,五千總可以吧?”


    “對不起,我不像別的攤主,亂要價,到時候再給您優惠,羊毛出在羊身上,其實沒意思,不買放下就行。”攤主依然咧嘴笑著,卻毫不鬆口。本來嘛,這麽個挑法挑了半天,不買才怪呢,你這麽想買我還不趁機多賺點兒,我傻啊我?


    “不還價,這香爐送給我們算了!”陸軒 看著攤主,接口道。


    “別!您看香爐看半天了,我看出來了,你比這位買南紅的小姐更著迷,我給你說,南紅珠子隻是工藝品,這銅香爐卻是古董,這是明朝的東西!”攤主伸手對著陸軒 比量了一下,連忙說道。


    陸軒 心裏一涼,好嘛,這攤主還真是夠賊的。不過,陸軒 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掂著銅香爐問道:“你怎麽看出來是明朝的?”


    “宣德爐啊!”攤主沒有多說,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毛。


    “哈哈哈哈。”陸軒 笑了起來,“您真逗,宣德爐放珠子用啊,要是宣德爐,您還擺什麽攤兒啊,多少鋪子夠你盤的?”


    陸軒 說罷,站起身來,開始打望其他的攤子。


    “這底款你看明白了嗎?”攤主似乎有些著急了,抬頭對陸軒 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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