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一連發了六道命令,讓李克用前來青州述職,李克用一直沒有動身,以身體抱恙、軍務繁忙等各種理由推脫。


    是日,李曄大怒,當眾斥責李克用目無朝廷,擁兵自重,有造反之嫌,決議發兵征討。同時上書李儼,斥責李克用過往種種罪狀,包括當年跟著李國昌和振武軍禍亂北方的舊賬,都被翻了出來。


    一時間,朝廷群情激憤,王鐸更是在大朝之日,怒斥李克用要重走李國昌造反的老路,引得朝官們義憤填膺,紛紛進言李儼征討。李儼大手一揮,親筆禦批,同意了李曄發兵河東的奏折。


    不久之後,魏博境內連發數次軍卒作亂事件,並且傳出妖患之事。李儼隨即下令,讓成功平定境內妖患的李曄,順路也幫魏博節度使“解決問題”。


    仲春時節,李曄發兵十萬,西行黃河之畔,兵鋒直指魏博。


    平盧的動向,受諸方密切關注。隨著平盧軍出征,各方都有相應反應。


    此乃李曄平定黃巢之亂,被加封尚書令、諸道兵馬都統,權傾天下之後,平盧軍第一次出境作戰。而且兵鋒對準的,還是同樣在黃巢之亂中崛起,如今勢力同樣不凡的河東軍。如此行動,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直接影響了天下大勢。


    有眼力的能人誌士,通過李曄這回的行動,隱隱看出了朝廷對待天下強藩的態度,和天下大勢未來的走向。


    汴州,朱溫召集心腹大將和幕僚,針對平盧軍的動向,進行緊鑼密鼓的商議,以定應對之策。


    汴州是宣武軍治州,節度使是已經被賜名朱全忠的朱溫。宣武跟平盧之間,隔著天平節度使,而且距離魏博、昭義都不遠,位在平盧軍左翼。


    朱珍位置最為靠近主座,直身肅然道:“如今軍帥已經徹底掌控宣武,正是擴充勢力,攻略州縣的時候。之前礙於安王在側,無法動手,現在安王出征河東,必是大戰,非一時半刻能夠解決的,這正是宣武大出天下的良機。況且,宣武周邊的藩鎮,都不甚強力,若是這回能夠開疆擴土,坐穩中原,那就是霸業之基啊!”


    朱溫拿手摸著下巴,沉吟不語,顯然是在深思。


    部將龐師古向來木訥寡言,此刻卻也進言道:“末將認為,安王勢大,我們不能觸犯,與其趁機攻略周邊藩鎮,不如向北用兵,呼應安王。河東李克用,本就跟軍帥不合,而且勢力不小,現在有機會對付他,自然不能放過。而且我們這回,可以打著呼應安王的幌子,攻城略地。事成之後,安王受軍帥恩惠,必然不會為難軍帥。如此一來,軍帥的勢力得到擴張,也不用擔心事後安王不滿。”


    朱溫仍舊是沉吟,沒有明確表達什麽意見。


    他跟李克用不合,源於一段往事。黃巢之亂後,李克用班師路過汴州,朱溫熱情招待。熟料酒宴中,李克用態度十分倨傲,不把朱溫放在眼裏。這就惹怒了朱溫,他從軍以來,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在李曄麵前,何時受過這種氣,當即安排人手圍殺李克用。


    當然,最後讓李克用跑了。


    部將的進言,很快就分為兩派,支持朱珍和支持龐師古的,各有道理。


    臨了,時辰已晚,朱溫也沒有拿主意,隻說了一句明日再議,就起身回了後院,來見妻子。


    妻子張慧素有見識,而且為朱溫所敬重。朱溫從亂軍中成長起來的,難免殺伐之氣過重,動輒殺降,行事暴烈,軍中諸將都不敢勸,隻有張慧能讓朱溫收斂。


    “奴家覺得龐將軍的話有道理。”


    張慧服侍朱溫寬衣,聽朱溫說了今日所議之事後,便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安王勢大,已成社稷柱石。依奴家看,他有匡扶天下之誌,而且還有這個才能。夫君若是趁著這個時候,四處攻城掠地,若是安王得勝歸來,必然要對夫君動手。”


    “而夫君若是襄助安王,事後就能與安王交好......況且夫君與安王本就是有交情的。另外,向北用兵,占據三晉,就能俯瞰中原。安王得之,宣武就受製於人,夫君分得一部分,就能與安王分庭抗禮。這樣一來,無論往後天下大勢如何,夫君都有回旋餘地。若是大亂,諸侯爭霸,夫君也不吃虧,若是安王廓清宇內,中興大唐,夫君也能跟著安王,不愁富貴前途。”


    朱溫深以為然。


    ......


    蔡州,忠武節度使周岌治下,刺史秦宗權召集幕僚,商議大事。


    “之前,周岌那匹夫仗著有安王撐腰,一直打壓本官,如今安王出征,理會不了忠武,正是我等成大事的時候!”


    秦宗權雙眼發光,看著諸位幕僚:“如今天下大亂,有誌之士,都想要成就大業。我秦宗權自視不比人差,憑什麽要忍受周岌那個庸人,對我指手畫腳?這回,我意舉兵攻打許州,誅殺周岌,成為忠武之主,諸位意下如何?”


    “刺史言之有理!”


    “全憑刺史決斷!”


    唯獨一個長胡須的中年儒士,發出不和諧的聲音:“此舉不妥。”


    “有何不妥?”


    “刺史要成就大業,你竟敢胡說八道?!”


    中年儒士歎息一聲,看向秦宗權,徐徐道:“在下之意,刺史要成為節度使,或可一試。但周岌此人,不能殺,隻能逐。周岌與安王有同袍之誼,刺史若是殺了他,必然惹怒安王!”


    秦宗權想了想:“好!就這麽辦!”


    ......


    鳳翔府。


    宋文通出任鳳翔節度使之後,就被正式賜名為李茂貞。


    得到李曄出兵河東的消息後,李茂貞也迅速召集幕僚,到政事堂議事。


    他的心腹幕僚王不器道:“眼下的大唐,神策軍疲弱不堪,根本沒什麽戰力,跟經曆黃巢之戰曆練的藩鎮軍,根本無法相比。而且陛下自成都歸朝後,還是老樣子,無心政事。整個皇朝,說到底,也就是靠安王一個人撐著而已。但安王畢竟隻是安王,又不是陛下,還真能憑一己之力,扭轉天下大勢?”


    李茂貞看著王不器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王不器理所應當道:“安王畢竟在山東,無論他攻不攻李克用,軍帥都應該擴充勢力。鳳翔軍在黃巢之亂中,曆經戰火曆練,精銳無數。如今關中四麵,能跟軍帥一較高下的藩鎮,也隻有河中的王重榮而已。值此良機,軍帥應該銳意進取,攻略州縣!一旦時機成熟,長安可是近在眼前!”


    李茂貞眼前一亮,不過嘴上卻道:“我等身為臣子,怎能妄言什麽長安。”隨即他話鋒一轉,“不過鳳翔四麵,有很多州縣,因為藩鎮軍桀驁,百姓生不如死,我理當為朝廷分憂。”


    “軍帥英明!”


    ......


    李曄率軍抵達黃河之畔,紮下大營,修建數座浮橋,準備讓大軍過河。魏博在黃河西麵,平盧在黃河東麵,進入魏博的一個關鍵環節,就是順利渡河。


    這日,李曄正在大帳跟諸將議事,得報天平節度使的使者到了。


    天平節度使的地頭與平盧相鄰,在平盧與宣武之間,也是平盧軍出擊河東的左翼。


    李曄為了保障大軍側翼安全,自然要先確保太平軍不生事。


    前太平軍節度使薛能,還是被黃巢亂軍所殺,也正是因為那件事,李曄才出鎮平盧。


    李曄讓諸將退下,令天平節度使的使者進帳。


    來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壯漢,身長七尺,滿臉絡腮胡,看著像個五大三粗的軍漢。他進帳之後,一直微微仰著頭,行禮的時候,也隻是略微抱拳,態度很是倨傲,“卑職薛匡,見過安王。”


    言罷,薛匡就抬頭望著帳頂,隻等李曄說話,架子十足。


    李曄要天平軍不生事,算得上是有求於人,使者架子大些,雖然出乎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朝廷經過黃巢之亂後,威嚴損失殆盡,已經沒有什麽藩鎮去敬畏,李曄這個安王,也不是人人都敬重的。


    李曄沒多在意,微笑問道:“薛將軍帶了什麽話來?”


    薛能戰死,也算為國盡忠,他的兒子薛威便繼承了節度使之位。所以薛家在天平軍,勢力龐大,可謂是根基穩固,旁人根本無法覬覦。


    薛匡哼了一聲:“軍帥說,平盧要進軍河東,跟我們天平沒有關係!”


    對這番說辭,李曄略感新奇,放下毛筆看著薛匡:“沒有關係?”


    薛匡這回重重哼了一聲,氣勢十足,這已經不是不畏懼李曄,是根本就沒打算跟李曄好生說話,他鼻孔朝天道:“軍帥說,天平軍缺糧缺餉,要是安王願意給些勞軍之物,天平軍雖有征戰沙場之心,但也能安守城池!”


    李曄哦了一聲。


    薛匡的意思很明確,要想天平軍不生事,平盧軍就得給錢收買。否則,天平軍就有征戰沙場之心,說不定會幫誰,鬧出什麽事來。


    看來薛匡態度之所以這麽倨傲,是為了這個要求打底。


    “既然如此......”李曄摸著下巴,尋思片刻,看了薛匡一眼,“那你就隻能死在這了。”


    薛匡一驚,險些懷疑自己聽錯話,他終於肯看向李曄,“安王你......”


    他的話說不完了。


    因為他已經跪倒在地上。


    一個練氣術士,李曄根本無需動手,僅靠修為威壓,就能讓對方俯首。


    薛匡雙手撐著地麵,臉如豬肝,汗如雨下,指甲也掐進土裏。聽著全身骨頭不堪重負的聲音,他眼中滿是驚慌與絕望。


    他怎麽都沒想到,李曄有求於人,竟然還會如此強硬。


    但是他也隻撐了一息,或許是半息,整個身體就炸開,在血霧中碎成一攤肉。


    李曄對帳外吩咐道:“來人,收拾一下。”


    近衛進到帳中,看見滿地碎肉,卻神色如常,眉頭都沒皺一下。


    “尤達嫋。”李曄淡淡叫了一聲。


    一縷黑氣飄起帳中,聖子應聲出現在李曄身旁。他現身後第一句話,就是苦笑道:“我覺得我有必要換個名字。”


    李曄根本就沒理會這個問題:“去一趟鄆州,把天平節度使薛威帶來。我給你,嗯,兩個時辰。”


    “何須兩個時辰,又不遠,一個時辰足矣。”聖子二話沒說,就領命消失在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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