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佛域僧人相助,李嗣本若是想逃,是怎麽都走得了的,但他執意在城頭血戰不退,那麽迎接他的就隻能是死亡。


    李嗣恩不是儀州主將,肩上擔子小一些,就算此戰敗了,也能用排兵布陣者不是自己的理由,來安慰自己,讓自己相信,他並未輸給李存孝。所以他走了。


    斬殺李嗣本的是上官傾城,李曄在半空看得一清二楚。李嗣恩帶領精銳將士突圍逃走的路線,他也看在眼裏,不過他並沒有去追擊。因為他知道,李嗣恩是逃不回太原的。


    總攻儀州時,他就給在儀州西北三縣的昭義軍下過令,讓他們封鎖道路,不能放儀州潰兵逃回太原城。


    李曄往西北方向看了一眼,根據康承乾的回報,他早早就帶領昭義軍擺好了陣勢,在西北要道上以逸待勞了。李嗣恩帶走的儀州將士超過萬人,但能活著回到太原的,絕對不會有千人。


    官軍攻占儀州城後的場景,跟攻占沁州並沒有什麽不同,唯一不一樣的是,這回李曄沒有讓儀州刺史,去將城中的大族鄉紳都找出來,讓他們聽從號令。


    李曄沒有這樣做,原因是他不用。在官軍攻下城池,李曄來到刺史府之前,儀州刺史就帶著本地的官員、世家大族和鄉紳代表,等候在門口了。


    一看到李曄出現,黑壓壓的一片人,就滿臉諂媚笑容,急切的迎過來行禮。不用李曄說什麽,便全都拜伏在地,主動高呼他們願意效忠朝廷,聽從安王號令。


    隨同在側的聖嬰聖子等人,還有李曄的文官幕僚們,都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在李曄身上。饒是桀驁不馴的妖族修士,看李曄的眼中也有敬畏之意。


    然而看著麵前跪了一地的儀州權貴,李曄卻麵無表情。


    眼中也沒有絲毫意外和喜悅。


    這在他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場景。


    有了沁州的前車之鑒,儀州的官員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當他在沁州給沁州官員“改過自新”的機會時,為的就是影響河東人心。換言之,如果在儀州收獲不到這樣的效果,那麽他在沁州的事就白做了。


    既然是理所應當的事,李曄心裏就不會有任何波動。


    他沒有發話,從眾人中間邁步走過,徑直進了刺史府。


    拜伏在地的權貴們,沒有聽到李曄那句“起身”,自然都不敢起來,他們麵麵相覷,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慌亂。


    難道安王要對他們動手?


    難道安王在怪罪他們,沒有及早行動起來,和官軍裏應外合攻破城池?


    安王畢竟是給了勸降書的,那自然不僅僅是針對守軍將士,也有給城中權貴的。


    想到這些,不少權貴額頭都見了汗水,變得忐忑不安。要是安王願意,他們馬上就會人頭落地,哪怕家族被滅,也不過是安王一句話的事。畢竟造反本就是誅九族的事。


    就在眾人後背發涼,心頭卻焦急如火的時候,府門裏傳來李曄淡漠的聲音:“都進來吧。”


    權貴們連忙爬起身,爭先恐後的擠進門。


    看到這些權貴們喪家犬一般的可憐姿態,大街兩側的平盧軍甲士,都露出鄙夷之色。心中對河東官將的評價下降了許多,無形中對此戰必勝的信心,又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政事堂裏,李曄漠然俯瞰著拜伏在地的權貴們,手指緩緩敲打著桌麵,旁若無人的陷入沉思。


    對待河東不同州縣的官將,李曄的態度是有區別的。沒有差別,就沒有努力方向。


    他對沁州官將頗為隨和,那是因為戰爭剛開始。對儀州權貴頗為冷漠,則是因為戰爭已經開始一段時間。這些官將在戰時什麽都沒做,戰後卻認為臨時抱佛腳,態度好一些,就能在李曄麵前保住權勢地位,那也太不把李曄當回事了。


    李曄要晾著他們,要讓太原和河東其它州縣的官將知道,他可以給眾人在戰後不被追責的機會,但隨著戰事進行,這需要眾人主動爭取。


    等到官軍再攻打新的城池時,城中權貴若想戰後保住身家性命,就得在戰時知道效忠家國,幫助官軍對付守城的河東軍,減少官軍破城的損傷。


    這也是瓦解河東軍心民心的必要策略。


    良久,李曄收回思緒,看向堂中伏著一動不動的儀州權貴,淡淡開口:“你們都是儀州大戶,想必族中不會缺乏英才,如今正是朝廷征討叛逆的用人之際,但凡我大唐適齡修士,都有報效國家之責,爾等以為如何?”


    這是李曄第一句話,被晾了半天的眾人哪裏敢說不,連忙連聲應是。


    李曄點點頭:“現在孤王令:儀州所有武宗境界以上修士,三日內到軍中報道。若有不遵從此令者,視為不敬朝廷,與反賊李克用勾結,誅九族!”


    眾人驚訝的抬起頭,不少人心中都有了驚濤駭浪。


    他們沒想到李曄態度如此強硬,竟然要修士直接進入軍營!那些武宗境界以上的修士,都是各家各族的骨幹,要是全部充入軍中,一旦有什麽不測,各家的根本可就傷了。


    然而他們抬起頭,連話音都沒來得及發出,隻是剛剛張嘴,就忽然全都低下頭去,聲音也全都發不出來。


    每個看到李曄的人,都感到肩上壓了一座大山,喘不過氣來,必須運轉全部修為去抵擋,要不然就會立馬趴在地上。


    很多就有人渾身抖個不停,眼看著就要堅持不住了。


    李曄將眾人的反應納在眼底,隨意笑了笑,收回威壓,“既然沒有人有異議,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看來諸位還知曉大是大非,總算沒有讓孤王太失望。”


    眾人身上壓力一輕,心情卻更加沉重。


    他們無比清楚的記起,麵前的安王不僅地位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修為更是高得離譜,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要是對方願意,滅他們的家族隻在彈指之間。


    念及於此,眾人紛紛拜服:“謹遵安王之令!”


    ......


    細雨綿綿,庭院裏已經積了水,不少花葉零落在泥土裏。


    李存孝站在屋簷下,負手默然看著這副景象,臉色如同這陰雨的天氣。因為鬱結之氣太過濃厚,以至於他身上原本那股殺伐意氣都被遮蓋了不少。


    “將軍,你已經在這站了三個時辰了,進屋座坐坐吧。”一名美妝婦人來到李存孝身旁,滿含關切的勸說道。


    李存孝看了他夫人一眼就收回目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美妝婦人輕歎一聲,也不好再勸,隻能陪李存孝站著。


    小半個時辰後,婦人實在是站不住,見李存孝還沒有挪動的意思,隻能默默轉身離去。


    李存孝一個人又站了很久。


    直到日暮時分,一名小校飛奔進院,風一般到了李存孝麵前,迎頭跪拜,聲音惶急悲涼:“將軍!儀州丟了!”


    李存孝一時竟然沒動,少頃,他眼神發直,嘴角抽了抽,隨即身子晃了晃,後退兩步,幾乎站立不穩。


    “將軍!”小校大驚,連忙起身去攙扶。


    李存孝穩住身形時,雙眸已經一片猩紅,雙拳不禁緊緊握起,額頭上青筋暴突,整個人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我要去見郡王!”


    李存孝來到郡王府的時候,這裏已經人來人往,文官武將甚至是太原世家大族的家主,都在其列。


    這些人看到行色匆匆的李存孝,大多停下腳步望過來,但沒有一個人主動上前來打招呼,並且個個眼神怪異。


    李存孝不懂他們的眼神。他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眼神。他感到很不舒服,就像他和他們不是同類一樣。


    片刻之後,他反應過來,那是懷疑和排斥的眼神。


    現在的河東,幾乎已經無人相信他李存孝。即便是之前相信,可在儀州被一日而破之後,也就沒人相信了。


    有兩名太保坐鎮的儀州城,竟然被李曄一攻就破,這說明李曄具備迅速破城的能力。


    然而在李存孝坐鎮儀州的時候,李曄竟然是選擇了困城,沒有主動發動過一場大戰。


    那不是對李存孝別有用心是什麽?


    兩人僵持那麽久,都沒有血拚,李存孝一走,李曄就填平了溝壑,開始攻城,如此明顯的反常之舉,兩人之間難道真的沒有勾結?


    又或者說,李存孝真的厲害到,讓李曄連戰都不敢戰的地步?


    這當然不可能。


    李存孝若是那般厲害,整個河東還有誰比得上他?其他太保莫說跟他媲美,便是加在一起也不如他吧?他要真如此厲害,跟他一比,眾人豈不都成了庸人、廢物?


    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庸人、廢物。


    李存孝感受到了同袍同僚的敵意,那些之前關係最親近的將領,和他一樣對李克用同樣忠心耿耿的熱血兒郎,此刻看他的目光,是最為仇恨的。那是一種恨不得立即動手,將他打趴在地的眼神。


    李存孝茫然、無所適從。


    他從未有過這樣經曆,之前他都是被人稱讚,被人奉承巴結的,因為他是河東最驍勇的將領,戰功赫赫,是李克用極為倚重的人。


    而現在,一切不同了。


    李存孝隻能低著頭,硬著頭皮從人前走過,去求見李克用。


    儀州已經丟了,如果汾州不克複,李曄就會兩路並進,很快兵臨太原城下。他要請命出戰,去收複被劉大正攻占的汾州。


    他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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