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宮城。


    午後的天氣頗顯陰沉,長天之下烏雲密布,不時還有聲聲雷音,有種山雨欲來的沉悶壓迫感。西內苑太池湖,李儼坐在龍舟的大廳內,無精打采的欣賞著眼前的歌舞。


    約莫是悶得厲害,李儼愈發心浮氣躁,他索性起身離開廳堂來到甲板上,負手望向遠天,眉頭緊鎖。


    “陛下可有什麽心事?”神策軍中尉楊複光跟在後麵關切的問道。


    李儼煩悶道:“這兩日也不知為何,總是心煩氣躁得厲害,好像有什麽不好的大事即將發生一樣!”


    楊複光連忙寬慰道:“黃巢已滅,眼下國內大致太平,縱然還有些藩鎮桀驁不馴,但也鬧不出什麽大亂來......”說到這,楊複光試探著問道:“陛下莫不是牽掛河東戰事,牽掛安王殿下了?”


    這話顯然說中了李儼的心事,他抓著船舷不安道:“為了征討李克用這個亂賊,曄哥兒不辭勞苦出兵河東,乃是為了國家大義。但我卻聽說,宣武軍有許多異動,好似要出兵平盧!而且最近河東異象連連,如有神仙交戰一般,曄哥兒雖然厲害,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李儼越說越是心亂,到最後已是說不下去。


    就在這時,有官員急切趕來,遞上來一份緊急軍情。楊複光將軍報拿過來打開,僅是匆匆掃了一眼,便不禁臉色一變,連忙呈給李儼。


    李儼接過軍報一看,眉頭猛的一跳:“回鶻攻占伊州,歸義軍戰敗?怎會如此?!”


    楊複光驚疑不定:“自張司徒建立歸義軍,征戰河西、西域,克複十一州之地以來,一向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被回鶻人攻占了州縣,這樣的戰況歸義軍還是頭一遭碰到......張司徒離開歸義軍這才幾年?歸義軍就出了這樣的變故?”


    他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恢複了鎮定,連忙向李儼進言:“陛下,回鶻攻占伊州,西域、河西局勢很可能因此改變,這是大事,請陛下召集宰相大臣們廷議。”


    李儼好像沒有聽到楊複光的話,抓著船舷的手漸漸用力,雙眸很快變得通紅,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末了,他咬牙切齒道:“這幫混賬,朕饒不了他們!”


    經過黃巢之亂,如今的大唐,朝廷威嚴喪失殆盡,如若回鶻大舉入侵河西走廊,歸義軍無法抵擋,那麽大唐境內,哪個藩鎮有能力、又願意去對抗回鶻大軍?


    ......


    黃景元的笑容裏終於褪去了故作的淡然之色,顯露出無比的得意,“飛鴻大士不愧是飛鴻大士,要我們用這種方法才能取勝,並且還付出了那麽多修士的性命。你說,我們不先殺了你,如何能夠心安?”


    黃景元算計飛鴻大士和李曄的計謀,說起來可謂是十分歹毒,但其原理並不複雜,那就是用苦肉計示敵以弱,誘敵犯錯,再絕境反擊。


    且不說仙廷、妖族、佛域三方互為敵手,誰也不會真的信任誰,就說廢墟的規則,是隻存在一個陣營的修士時,才會放出銅塊打開光幕,讓人離開。在紫藍電網逼近的威脅下,生死並沒有選擇。


    黃景元算定了,飛鴻大士隻要擊敗他們,就會立即對李曄動手,不管雙方誰贏,最終都會倒下一個。


    一旦飛鴻大士和李曄的聯盟被打破,陳繼真和黃景元就占據了主導權。


    況且李曄和飛鴻大士都不是善茬,他們相鬥,勝者也勢必付出代價,變得十分虛弱,有機可趁。


    這個計策的關鍵,是在陳繼真和黃景元還存留戰力的情況下,讓飛鴻大士相信,他倆已經喪失出手的能力,這樣她才會放心對李曄動手。


    在場麵中佛域僧人數量占據絕對優勢的時候,隻要陳繼真、黃景元、李曄三人一倒,妖族和仙廷就不足為慮,佛域一方便贏了。


    主動出擊,將仙廷修士暴露在妖族、佛域的弓弩麵前,讓他們損失慘重,讓他們再也構不成對佛域僧人的威脅,這是黃景元給出的犧牲,是讓飛鴻大士不懷疑他們“背水一戰”的籌碼。


    在飛鴻大士全力一擊的時候,兩人以仙廷秘法護住自身,雖然不至於不受傷,但卻能保住一部分戰力。


    作為仙廷派下來,在九州之地,全權處理凡間之事的使者,陳繼真和黃景元有這樣的保命秘法並不奇怪。


    但飛鴻大士就不一樣了。她是佛域的人,已經被仙廷壓製,無論她有多少手段,效果在這裏都會受到削弱。


    這是黃景元的認知。


    現在他贏了。


    這證明他的認知是對的。


    “堂堂飛鴻大士,竟然被我降伏。這一戰足夠我揚名仙域,擁有遠大前程了!”黃景元想到事後仙廷的封賞,臉上的笑容就更加濃鬱。


    其實黃景元很清楚,今日的勝利,不是他個人的勝利,而是仙廷對佛域的勝利,是仙廷對妖族的勝利,是仙人對凡人的勝利。


    這種勝利,是必然的。


    因為彼此實力差距巨大,所以鴻溝不可逾越,結果不可更改。


    黃景元沒有遲疑,和陳繼真一同舉起了手中劍。


    佛域僧人無不大急,但是倉促之間,他們無法擺脫仙廷修士不顧性命的糾纏,也無法去支援飛鴻大士。


    微微仰著臉的飛鴻大士,望著斬下的刀劍神色平靜。


    她麵若桃花,是世間極美的存在,但眼下這模樣,卻頗有些引頸受戮的意味。


    把美好的東西展現給你,然後毀滅,那便是悲劇。


    飛鴻大士修為已到高峰,心境也跟著平淡自然,心中沒有欲望,所以對什麽都興致缺缺,但她卻沒有讓自己成為悲劇的愛好。


    她眼角的餘光,在看著一個人。


    一個坐倒在坍圮院牆下,身受重傷的人。


    她的眼神讓人讀不懂。


    不是有東西,不是沒東西。


    佛語中常說,所謂佛法,是非佛法,也是非非佛法。


    就像飛鴻大士此時的眼神。


    手握盧具劍的李曄,此刻大靜若動,大實若虛。好似下一刻就會行動,又好似永遠都不會動。動與靜、實與虛在此刻格外統一。


    觸碰到飛鴻大士的眼神,李曄目光一閃。


    在瞬息之間,他腦海中掠過一抹猶豫。


    是這抹猶豫,讓他看起來似靜非靜,似動非動。


    這抹猶豫一閃而逝,因為存在的時間太短,所以就像沒有存在過。


    猶豫之後,李曄一彈而起。


    本應重傷垂危,沒有絲毫戰力的李曄,此刻卻生龍活虎,氣勢萬千。


    他有一劍,蓄勢已久。


    他向黃景元遞出了這一劍。


    一聲劍吟。


    劍吟如龍吟。


    盧具劍上紋路皆被點亮,青芒閃耀,霎時間似有五尺青龍離劍飛出,如蒼龍出海,攜劍鋒直取黃景元麵門。


    黃景元愕然偏頭。震驚、意外、恐慌如同蚯蚓,爬滿了他的臉龐。


    與此同時,盤膝靜坐的飛鴻大士,驟然離地而起。勢若暴風驟雨,一掌平直轟出,掠過陳繼真的劍鋒,瞬間到了他眼前!


    掌風獵獵作響,如陰風怒號,似猛虎呼嘯。


    李曄與飛鴻大士,此刻竟然是同時突襲,聯手對敵。


    而他們表現出來的戰力,比之全盛時期不遑多讓。


    這本不該出現的一幕,讓在場的其他修士,都嗔目結舌,瞪大雙眼,生怕自己看錯。


    靈氣流溢,氣爆如潮,四人乍合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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