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摧城,摧城拔寨是也。嚴格意義上說來說,那並不是正麵硬撼戰陣的最合理方式,相比較而言,傾潮才是對戰陣最有用的能力。


    如果是尋常情況,像這種文不對題的處理方法,會導致根本無法壓製對方戰陣。


    然而此刻,李峴“摧城”之力下,李存孝的戰陣之力,卻被立即摧毀。整個戰陣裏的將士,有近半東倒西歪,站立不穩,儼然已經受了不輕的傷。


    如此結果,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李峴的實力比李存孝要高了太多。


    這個局麵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李峴不僅戰勝了李存孝的戰陣,更是將這一段太原城城頭的防禦力量,都直接摧毀了絕大部分。


    接下來,就是平盧軍奮勇衝鋒,對李存孝部曲展開一邊倒屠殺的時刻。


    當場麵恢複了大體平靜之後,遠處李克用能看到的,就是平盧軍已經衝殺到河東軍人群中,好似狼入羊圈一般,左衝右殺,鮮有人能抵擋。


    這讓李克用瞬間手腳冰涼,一顆心也沉到了穀底。


    “怎麽會這樣?”李克用雙目失神,猶自無法接受眼前的場景,“李存孝可是兵家大將境界,當世還有誰能與他匹敵?還有誰能勝他?如此幹脆利落的勝他?這不可能!”


    他期盼著李存孝戰沒沙場,但那是在對方擊敗平盧軍的前提下。他之所以會期盼李存孝能勝,就是他對李存孝有信心,因為整個天下的戰將,就沒有聽說還有誰比李存孝境界更高的。


    昨日跟李峴陣中對戰,他受傷戰敗,但對方展現出來的力量,並沒有今日這麽強,隻是剛好將他徹底擊敗而已。李克用很清楚,要做到這一點,隻需兵家大將的境界就行。


    但是現在,李峴擊敗李存孝的難易程度,就更他昨日擊敗李克用一樣,看起來順理成章,無比輕鬆,甚至好像還有餘力?


    但是這怎麽可能?


    天下之大,還有誰有這個能力?


    就算是李曄在場,以他不講道理的修煉天賦,也絕對不可能有如此兵家境界!


    這個青袍銀發的中年男子,到底是誰?


    李克用無法接受眼前這一切,因為這一切看起來都完全不講道理。他不是不能接受失敗,不是輸不起的人,但是他無法接受沒有道理的失敗!


    城頭,李存孝捂著胸口艱難站起身,剛剛握緊了橫刀,就禁不住一口鮮血噴出。


    在剛剛的戰陣對衝中,他匯聚的戰陣之力被斬碎,他本身也倒飛出去數十步,跌倒在戰陣中央。現在好不容易緩過氣,能夠勉強站起來,卻發現一切都已經結束。


    是的,一切都已經結束。


    他的戰陣之力被正麵擊破,每名將士都受了不輕的傷,尤其是戰陣前半段,將士人仰馬翻,根本就沒了什麽戰力。平盧軍將士此時衝殺過來,基本無人能擋。


    隻不過片刻時間,就有數百人傷亡。他很清楚,不用幾刻時間,這個傷亡數量就會倍增。如此短時間的大量傷亡,隻會帶來一個結果:陣腳大亂,將士潰逃。


    李存孝不甘心,他從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殺!給我殺!”


    他握刀衝上前去,逆著驚惶無措的人流,好不容易又到了戰陣前。然而迎接他的,卻是銅牆鐵壁般的軍陣,和江河洪流般的甲士。


    在這些甲士前方,那個銀發男子,有著淵渟嶽峙的氣勢。仿佛麵前就算是山巒,是江河湖海,也根本擋不住他的步伐。


    李存孝怔了怔。


    隨即他就漲紅了臉,漲紅了眼,大吼出聲:“你到底是誰?!”


    銀發男子到了他麵前,麵容依舊從容平淡。然而在李存孝眼裏,對方這副神情,分明就有睥睨八方的自信。


    因為自信,因為知道彼此高度不同,對方根本不能撼動他,所以淡然。


    李存孝揮刀殺上!


    刀未落下,他人再度飛起。


    在兩人接觸的那一刻,李峴輕道一聲:“將軍英傑,何必求死?假以時日,前途無量。”


    這話,李存孝再熟悉不過,類似的言語,他之前剛剛對上官傾城說過。


    他看好上官傾城,英雄相惜,不願對方就這麽隕落,所以有這番話。


    不願對方就這麽隕落,是有原因的,除卻同為豪傑,有跟對方相交的衝動之外,還有世間豪傑太少——能達到他們這個高度的豪傑太少,他們都是寂寞的的原因。


    高處不勝寒。


    真豪傑死一個就少一個。少一個寂寞就多一分。


    人生在世,沒有知己,沒有理解自己的人,無論在什麽樣的位置,都是寂寞的、無趣的。


    然而剛才這番話,隻有勝利者才能說,隻有相對更強的那一方才有資格說。在你掌握對方生死的時候,你因為英雄相惜,才有資格手下留情。如果你是敗者,命運都握在別人手中,你就沒有談論情懷的資格。


    此刻,李峴是主宰生死的那一方。


    李存孝再度倒飛出去。這回他飛得更遠。


    飛得更遠,傷卻沒有更重。


    傷雖沒有更重,尊嚴卻已丟盡。


    尊嚴喪盡,李存孝本該惱羞成怒。


    但他沒有。


    他愣在了原地。


    他遠遠凝望著,帶領平盧軍縱橫城頭,如入無人之境的李峴,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同為兵家戰將,尤其是到了大將境界,在生死之爭的間隙,如果他有心去感受,他的確可以感受到一些東西。


    現在他感受到了。


    因為在他眼前,在他的視野裏,此刻的李峴,風華絕代,無與倫比。


    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對方的風儀。


    因為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如此風華,隻能眼見,隻能感受。


    作為兵家戰將,天資橫溢,注定成就名將的存在,李存孝有作為兵家戰將的自豪感,甚至是優越感。同時,他也有仰慕兵家英豪,崇拜昔日英雄的赤子情懷。


    那是大丈夫的情懷。


    兵家。近百年來,整個大唐,邊患不斷,內亂頻仍,戰將常有,上將卻不常有。而在這些戰將之中,唯有一人,南征北戰二十載,戰功赫赫,未嚐一敗,年紀輕輕,就成就大將境界,並且名將在望!


    所有的兵家修士,都對此人再熟悉不過。


    他是英雄,是星辰,是指路明燈,是他們兵家修士前行的目標,是他們渴望與之並肩的楷模,是近百年來最鮮明的旗幟。


    他就是連最後戰死在八公山,都沒有讓大軍敗北的一代賢王,李峴!


    李存孝平靜了。沒有怨怒了,沒有悲痛了,沒有自責了,沒有不甘了。


    李峴隕落於八公山時,他尚且年輕,還未成名,沒有資格跟對方有交情。但作為藩鎮軍的年輕天才,他也曾隨李國昌到過長安城。


    某日大典,他見過李峴。


    他站在人群中,是百官裏最不起眼的那個階層,站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麵。而他李峴,一代賢王,天下兵馬大元帥,卻站在最高處,跟皇帝在一起。光芒萬丈,榮耀萬千。


    那時,他仰望著他,像螻蟻對著太陽。


    他下定決心,要潛心修行,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對方肩並肩站在一起。


    多少年過去了,他已經是兵家大將。他已經達到了對方昔日的兵家境界。他名鎮河東,是十三太保裏最富盛名之輩,是河東軍的定海神針。


    如今他們在沙場相遇。


    卻沒想到,八公山之役後消失於世間的一代賢王,竟然沒死。不僅如此,他的兵家境界,竟然不降反升!


    他李存孝敗了。


    但他毫不介意。


    能跟對方交手,這已經是他的榮耀。


    戰鬥還在繼續,李存孝怔怔望著這片戰場的主人,忘了行動。


    張議潮曾言,李峴英年早逝,讓大唐失去三員名將。


    昔日,李峴、張議潮、高駢距離名將不過一步之遙,但凡有人先入名將,對另外兩人加以點撥,他們就能跨過那道門檻。而那個會先入名將的,自然是李峴。也隻能是李峴。


    李存孝雖敗,但體內依舊熱血洶湧。


    他望著李峴,渾身輕顫。是的,李峴這張臉,不同於往日了,連氣質也鋒芒內斂,不複當日的光芒萬丈。但李存孝還是認出了對方。在其他人都沒有認出的情況下。


    這是兵家人傑之間的感應。


    李峴終於又到了李存孝麵前。


    此刻,城頭已經沒有河東軍將士。


    平盧軍已經完全攻占東麵城頭。


    李存孝麵朝李峴抱拳下拜:“晚輩李存孝,拜見老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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