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為魏謂魏冉


    薛公為魏謂魏冉曰:“文聞秦王欲以呂禮收齊以濟天下,君必輕矣。齊、秦相聚,以臨三晉,禮必並相之,是君收齊以重呂禮也。齊免於天下之兵,其仇君必深。君不如勸秦王令弊邑卒攻齊之事,齊破,文請以所得封君。齊破晉強,秦王畏晉之強也,必重君以取晉。齊予晉弊邑,而不能支秦,晉必重君以事秦。是君破齊以為功,操晉以為重也。破齊定封,而秦、晉皆重君;若齊不破,呂禮複用,子必大窮矣。”


    秦客卿造謂穰侯


    秦客卿造謂穰侯曰:“秦封君以陶,藉君天下數年矣。攻齊之事成,陶為萬乘,長小國,率以朝天子,天下必聽,五伯之事也;攻齊不成,陶為鄰恤,而莫之據也。故攻齊之於陶也,存亡之機也。


    君欲成之,何不使人謂燕相國曰:‘聖人不能為時,時至而弗失。舜雖賢,不遇堯也不得為天子。湯、武雖賢,不當桀、紂不王。故以舜、湯、武之賢,不遭時不得帝王。令攻齊,此君之大時也已。因天下之力,伐仇國之齊,報惠王之恥,成昭王之功,除萬世之害,此燕之長利,而君之大名也。《書》雲:“樹德莫若滋,除害莫如盡。”吳不亡越,越故亡吳;齊不亡燕,燕故亡齊。齊亡於燕,吳亡於越,此除疾不盡也。以非此時也成君之功,除君之害,秦卒有他事而從齊,齊、趙合,其仇君必深矣。挾君之仇以誅於燕,後雖悔之,不可得也矣。君悉燕兵而疾僣之,天下之從君也,若報父子之仇。誠能亡齊,封君於河南,為萬乘,達途於中國,南與陶為鄰,世世無患。願君之專誌於攻齊,而無他慮也。’”


    魏謂魏冉


    魏謂魏冉曰:“公聞東方之語乎?”曰:“弗聞也。”曰:“辛張陽毋澤說魏王、薛公、公叔也,曰:‘臣戰載主契國以與王約,必無患矣。若有敗之者,臣請挈領。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臣請挈領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國依冉也,而事臣之主,此臣之甚患也。’今公東而因言於楚,是令張儀之言為禹,而務敗公之事也。公不如反公國,德楚而觀薛公之為公也;觀三國之所求於秦而不能得者,請以號三國以自信也;觀張儀與澤之所不能得於薛公者也,而公請之。以自重也。”


    謂魏冉曰和不成


    謂魏冉曰:“和不成,兵必出。白起者且複將。戰勝,必窮公;不勝,必事趙。從公,公又輕。公不若毋多則疾到。”


    謂穰侯


    謂穰侯曰:“為君慮封,若於除。宋罪重,齊怒須,殘伐亂宋德強齊,定身封。此亦百世之時也已。”


    謂魏冉曰楚破秦


    謂魏冉曰:“楚破,秦不能與齊縣衡矣。秦三世積節於韓、魏,而齊之德新加與。齊秦交爭,韓、魏東聽,則秦伐矣。齊有東國之地方千裏。楚苞九夷又方千裏,南有符離之塞,北有甘魚之口,權縣宋、衛,宋、衛乃當阿、甄耳。利有千裏者二,富擅越隸,秦烏能與齊縣衡?韓、魏支分方城膏腴之地以薄鄭,兵休複起,足以傷秦,不必待齊。”


    五國罷成睾


    五國罷成睾,秦王欲為成陽君求相韓、魏,韓、魏弗聽。秦太後為魏冉謂秦王曰:“成陽君以王之故,窮而居於齊,今王見其達收之,亦能翕其心乎?”王曰:“未也。”太後曰:“窮而不收,達而報之,恐不為王用。且收成陽君,失韓、魏之道也。”


    範子因王稽入秦


    範子因王稽入秦,獻書昭王曰:“臣聞明主蒞正,有功者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祿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眾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當其職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則行而益利其道;若將弗行,則久留臣無為也。


    語曰:‘人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刑必斷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當椹質,要不足以待斧鉞,豈敢以疑事嚐試於王乎?雖以臣為賤而輕辱臣,獨不重任臣者後無反覆於王前耶?


    “臣聞周有砥厄,宋有結綠,梁有懸黎,楚有和璞,此四寶者,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聖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為其凋榮也。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嚐之,雖堯、舜、禹、湯複生,弗能攻已。


    “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臣愚而不闔於王心耶?已其言臣者將賤而不足聽耶?非若是也,則臣之誌,願少賜遊觀之間,望見足下而入之。”“書上,秦王說之,因謝王稽說,使人持車召之。


    範睢至秦


    範睢至秦,王庭迎。謂範睢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義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請太後;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竊閔然不敏。”敬執賓主之禮,範睢辭讓。是日見範睢,見者無不變色易容者。


    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跪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範睢曰:“唯唯。”有間,秦王複請。範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範睢謝曰:“非敢然也。臣聞始時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陽之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於呂尚,卒擅天下,而身立為帝王。即使文王疏呂望而弗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願以陳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問而不對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五帝之聖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賢而死,烏獲之力而死,奔、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而晝伏,至於蓤水,無以餌其口,坐行蒲服,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廬為霸。使臣得進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複見,是臣說之行也,臣何憂乎?箕子、接輿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無益於殷、楚。使臣得同行於箕子、接輿,漆身可以補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又何恥乎?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盡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後之嚴,下惑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保傅之手;終身闇惑,無與照奸,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賢於生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僻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無大小,上及太後,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範睢再拜,秦王亦再拜。


    範睢曰:“大王之國,北有甘泉、穀口,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戰車千乘,奮擊百萬,以秦卒之勇,車騎之多,以當諸侯,譬若馳韓盧而逐蹇兔也,霸王之業可致。今反閉而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國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王曰:“願聞所失計。”睢曰:“大王越韓、魏而攻強齊,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之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不可親,越人之國而攻,可乎?疏於計矣。昔者齊人伐楚,戰勝,破軍殺將,再辟地千裏,膚寸之地無得者,豈齊之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露,君臣之不親,舉兵而伐之,主辱軍破,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藉賊兵而齎盜食’也。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遠攻,不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裏,趙獨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則天下莫能害。今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而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趙強則楚附,楚強則趙附,楚、趙附則齊必懼,懼,必卑辭重弊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可虛也。”王曰:“寡人欲親魏;魏多變之國也,寡人不能親。請問親魏奈何?”範睢曰:“卑辭重幣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賂之;不可,舉兵而伐之。”於是舉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請附。


    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若木之有蠹,人之病心腹。天下有變,為秦害者,莫大於韓,王不如收韓。”王曰:“寡人欲收韓,不聽,為之奈何?”範睢曰:“舉兵而攻滎陽,則成睾之路不通;北斬太行之道,則上黨之兵不下。一舉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為三。魏、韓見必亡,焉得不聽?韓聽,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


    範睢曰臣居山東


    範睢曰:“臣居山東,聞齊之內有田單,不聞其王;聞秦之有太後、穰侯、涇陽、華陽,不聞其有王。夫擅國之謂王,能專利害之謂王,製殺生之威之謂王。今太後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涇陽、華陽擊斷無諱。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者下,下乃所謂無王已。然則權焉得不傾,而令焉得從王出乎?


    “臣聞善為國者,內固其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裂諸侯,剖符於天下,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國弊禦於諸侯;戰敗則怨結於百姓,而禍歸社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齒管齊之權,縮閔王之筋,縣之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用趙,減食主父,百日而餓死。今秦太後、穰侯用事,高陵、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已。臣今見王獨立於廟朝矣。且臣將恐後世之有秦國者非王之子孫也。”


    秦王懼,於是乃廢太後,逐穰侯,出高陵,走涇陽於關外。昭王謂範睢曰:“昔者齊公得管仲,時以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為父。”


    應侯謂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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