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不太對勁。”霍雍道。


    江恨雪深以為然,一扇無法被活人推開,隻能被厲鬼推開的門,太奇怪了。


    “看,這門上的鎖是黃金製成的。”霍雍道:“你想一想,如果這把鎖被鎖上的話,想要打開這扇門需要怎麽做?”


    江恨雪旋即道:“鬼無法影響黃金,這把黃金門鎖一旦鎖上,那麽不管是人還是鬼都無法打開這扇門,除非……”


    “除非有一個人開鎖,再來一隻鬼開門。”霍雍道:“所以這座四合院不歡迎活人,也不歡迎厲鬼,它歡迎的是:馭鬼者。”


    一把無法被鬼打開的鎖,一扇無法被人打開的門。


    一座隱藏於深層鬼域之中的,專為馭鬼者建造的古樸四合院……


    或者極端一點,有一種存在叫做駕馭人的鬼。


    前麵是未知的凶險,霍雍決定穩一手。他在大門旁的牆角坐下,背靠著牆壁,吹燈鬼頂著燈籠從打開的大門裏緩緩飄了進去。


    燈籠飄進門內,燈光遠去,麵前的大門卻沒有消失,沿著走來的小路望去,已經看不見碧水豪景了。


    從踏上那條小路時起,他們就已經離開了現實,進入了靈異之地。


    江恨雪想了想,閉上了眼睛。等她再度睜開時,眼裏已經多了一隻沒有四肢的厲鬼,兩行血淚從她的眼角落下。


    燈籠飄到門後,霍雍的眼前是一條青石小路。


    小路的兩側植有花卉,芍藥、牡丹、薔薇花,各色花朵盛開,在這陰暗的庭院中爭芳鬥豔。


    花圃裏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尊小小的石凋蟾蜍蹲在路邊,嘴裏含著一枚鏽跡斑斑的銅錢,睜大眼睛望著口中含著的銅錢。


    “……”霍雍想了想,讓吹燈鬼飄到石凋蟾蜍前麵,幹癟的皮包骨頭身軀彎下腰去,將它嘴裏的銅錢拿走了。


    石凋蟾蜍的眼珠子陡然一轉,沒有看吹燈鬼,而是將視線投向了小路盡頭,內庭方向。


    “原本看著銅錢的蟾蜍轉而看向內庭了,這意味著什麽?蟾蜍口中不含著錢的話,裏麵會發生什麽嗎?”


    吹燈鬼靜靜飄在原地許久,沒什麽發生的事情,隻有手心裏多了一枚銅錢,除了蟾蜍轉動視線之外便沒有引起其他異動。


    隔著一層人皮,視線顯得模湖。吹燈鬼將手中的銅錢貼在燈籠表麵,霍雍這才看清銅錢的樣貌。


    這枚銅錢很怪。


    霍雍印象裏的銅錢都是圓形,裏麵打上一個方形空洞,外圓內方,寓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也有說法是對應天圓地方。


    吹燈鬼從石凋蟾蜍的口中拿出的銅錢卻是方方正正的一片,正中央打著圓形的孔,內圓外方,一切顛倒。


    這枚方形銅錢上,刻有四個正體字:


    “生死無忌”


    另一麵則是:“明司寶錢”


    霍雍又看了看被吹燈鬼拿走銅錢的蟾蜍,依然什麽都沒發生。


    於是燈籠飄回小路口,將一尊尊石凋蟾蜍口中含著的銅錢全都拿走了。每拿走一枚銅錢,便有一隻蟾蜍轉動眼珠,將視線投向內庭方向。


    一條開滿鮮花的青石路,道路兩側各有18尊石凋蟾蜍,兩側合計36尊,吹燈鬼總共拿到36枚方形銅錢。


    36尊石凋蟾蹲在道路兩側,齊齊望著內庭。


    吹燈鬼雙手捧著將銅錢原路返回,悠悠飄出了門口。


    吱呀,門又開了。


    江恨雪正抱著霍雍的手臂想事情,被這聲響嚇了一跳,轉頭一看,一隻鬼從門內走出來了。


    是吹燈鬼,她剛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吹燈鬼的手裏有東西。”江恨雪疑惑:“那是什麽?”


    “不知道,不過可能會有用處。”霍雍閉著眼睛道:“你拿著吧。”


    “哦。”


    鬆開他的手,江恨雪把自己外套上的拉鏈式帽子卸了下來,做個臨時袋子。吹燈鬼飄上前來,手中的銅錢嘩啦啦傾落在帽子裏。


    “明司寶錢,生死無忌。”


    江恨雪低頭打量著帽子裏的銅錢,抬頭一看,就看見了吹燈鬼頭頂燈籠上寫著的一見生財。


    厲鬼捧錢來的怪誕場景,讓她產生了一種異常的即視感,連帽子裏的銅錢都因為心理原因而顯得十分詭異。


    用一根繩子束緊帽子,做成一個簡易的小袋子,江恨雪將這一袋子銅錢抱在懷中,目送著吹燈鬼再次推門進入宅內。


    大門又再次自動關上了。


    燈籠重新朝裏麵飄蕩,飄過青石路,麵前又是一堵牆。


    牆並不高,腳下的小路穿過一道拱門,遠遠的,裏麵還有另一道門。這座四合院至少有三道門了。


    三進的大宅,放在哪個朝代都是富貴人家。


    穿過拱門,便是一黑一白兩座假山,山頂有泉水不斷流下,不過霍雍並沒有聽到水流聲,可能是因為吹燈鬼耳朵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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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吹燈鬼耳朵沒聾。”霍雍心中道。


    方才他聽到了兩聲關門的響聲,一聲是自己聽到的,一聲是吹燈鬼聽到的。


    能聽見關門聲,卻聽不見流水聲?


    那些蟾蜍是在看著這兩座假山?


    霍雍沒有多深想,他此行的目的是查看放置在中庭的福祿壽三口棺材,方才順手撿錢已經很冒險了,再去查看假山的靈異未免太過不知輕重。


    會花時間去撿錢,也是因為他的一些聯想。


    假山兩側都有綠植,在這陰暗的庭院裏長得鬱鬱蔥蔥,青翠欲滴。


    另有四間寬敞的廂房,門都關著,卻沒有鎖。


    燈籠飄上台階,來到廂房門口。


    木門、紙窗、金鎖,房內沒有亮著燈,一片陰暗與寂靜。


    要不要打開門看看裏麵有什麽?


    不要。


    霍雍保持著理智,壓製下了能害死貓也能害死自己的好奇,人皮燈籠在台階上飄過,繼續往內飄去。


    或許是因為探索這片庭院的是一隻鬼的緣故,很多潛在的凶險都沒有被驚動與觸發,一路平靜,靜得反常。


    霍雍的心底才剛鬆懈,側旁的房內忽然傳來了響動。


    是桌椅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彷佛有一個坐在桌前的人剛推開椅子站起來,緊接著便是硬鞋底踩在木板上的沉悶聲響。


    卡嗒、卡嗒……


    腳步聲愈來愈近,向門口而來。


    “房間裏的鬼走出來了?”霍雍心中驚駭,卻依然保持著冷靜,他現在人上鬼身,真被逼急了甚至可以舍棄掉吹燈鬼,直接鎖上大門上的金鎖。


    他有一種直覺,不隻是外麵的人無法翻牆進去,裏麵的鬼也無法穿牆出來,門是唯一的進出途徑。


    腳步聲走到了門口,濃鬱的黑暗如墨汁般從窗縫、門縫中滿溢出來,很快就將吹燈鬼的四周籠罩成一片漆黑,唯有燈籠散發出慘白的光。


    嘩啦一聲,門開了。


    門內的陳設很簡單,隻一桌、一椅、一櫥櫃而已,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偌大的廂房顯得很空曠。


    濃鬱的黑暗中,清脆的腳步聲變得沉悶,帶著低低的水聲,好像踩在水坑裏一般。那夾雜著水聲的腳步聲走出了門口,來到吹燈鬼麵前。


    霍雍的視線裏,空無一物。


    “咦?——”


    他忽然聽到一聲輕咦,麵前卻什麽都沒有,那腳步聲又響了起來,繞著吹燈鬼幹枯的身軀轉了一圈,又回到了打開的房門前。


    黑暗中,吹燈鬼的眼睛亮著猩紅的光,一動不動。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左邊一聲,右邊一聲,似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麵前踱步。


    這過程並沒有持續很久,幾分鍾後,左右踱步的腳步聲又重新變得清脆、遠離、沒有了水聲。墨汁般濃鬱的黑暗飛速收縮,褪回了房內。


    嘩啦一聲,廂房的門關上了。


    霍雍如夢初醒,環視四周,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門內響起了桌椅移動回原地的摩擦聲,隻有吹燈鬼四周的地板上,布滿了濕漉漉的雜亂黑色腳印,彷佛是蘸著墨汁踩出來的一般。


    “好險,如果剛才站在這裏的不是吹燈鬼而是我自己的話,會發生什麽?”霍雍心裏忍不住想。


    他沒有過多停留,將那灘濕漉漉的黑色腳印丟在身後,燈籠晃晃悠悠地飄過了台階。


    穿過第三道門,來到中庭。


    中庭的大小與外圍的兩層庭院都要小許多,中央是一小片竹林,圍著一口池塘。


    隔著池塘,便是大堂的門。


    “傳統的四合院,為四居抱庭。走進第二道門之後就應該是大堂,三進之後則是閨房,像花圃和石凋假山都應放在中庭。”


    霍雍腦中閃過一些自己以前了解過的古宅樣式,各個朝代的都有,但沒有一樣的格局與現在這座四合院對得上。


    “這座四合院的格局卻與外界完全相反,花卉苗木、石凋盆景等裝飾都擺在最外圍,廂房在第二進,大堂反而被包在了最中央。”


    “而且……”


    吹燈鬼緩緩飄到池塘岸邊,燈籠懸在白石台上,遙望池塘中央的涼亭。


    亭內一片晦暗,放著一張茶桌,桌上的茶具還冒著騰騰熱氣,好像不久前才有人在這喝過茶的樣子。


    在茶桌下方,靜靜擺放著三口棺材。


    棺材為紅、白、黑三色,分別寫著福、祿、壽三字,字跡為金色,在亭內陰暗的氣氛裏依然很容易看清。


    其中寫著福字的紅棺與寫著壽字的黑棺都已經打開,棺材蓋傾斜在一側。


    隻有寫著祿字的白色棺材仍然好好蓋著,紋絲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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