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嗒、卡嗒、卡嗒……


    夾雜著水聲的腳步聲在門口走來走去,時而走到吹燈鬼身側,時而走到霍雍身側。


    四周黑暗湧動,不斷擴散,道路兩側的紙花迅速被淹沒、浸染,不再發出嘩嘩的聲響,或粉白或鮮紅的花瓣迅速被染黑。


    霍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視線完全被黑暗所淹沒,隻能通過聽覺和視覺來作判斷。


    如果他的視覺還在的話,此刻就能夠看見,這片濃鬱如墨汁的黑暗在院子裏攤開之後便不再那麽凝實宛如實體。隨著覆蓋麵積的增大反而變得虛幻起來,此時的外觀更接近一片彌散的黑色雲霧。


    “這隻鬼想做什麽。”


    自己兩次經過廂房門口都是人上鬼身而過,那隻鬼糾纏幾分鍾之後就會自行離開。現在卻是親身麵對,他完全無從知曉這隻鬼對人會作出什麽舉動。


    卡嗒。


    腳步聲停在了霍雍的身側。


    目標被選定了。


    卡嗒、卡嗒。


    腳步聲不斷在周圍響起,繞著霍雍的身體不停走動,物理上的距離並沒有拉近,但聲音卻越來越近,那夾雜著水聲的腳步,走進了霍雍的腦子裏。


    卡嗒、卡嗒……


    腳步聲在大腦中不斷回響,震得霍雍腦殼疼,凝實的黑雲迅速淹沒了霍雍的身體,順著雙腿往上爬。


    “這些腳步聲夾雜著的水聲越來越大了,如果之前是踩在濕漉漉的地麵上的話,現在就是在趟過細流……”


    霍雍的意識略微模湖,他甩了甩頭,好讓自己清醒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正在逐漸失去知覺。


    “這隻鬼也在扒我皮?”


    腳下傳來異物入體的感覺,凝實得有些粘稠的黑雲順著鬼皮貼合的縫隙湧了進去,從腳跟開始將這張皮緩緩扯下,露出裏麵的運動鞋來。


    被扯下的鬼皮並沒有變得扁平,反而是如同氣球一般被“吹”了起來,鼓鼓囊囊,裏麵填充著不斷翻湧的黑色雲氣。


    黑雲蠕動著繼續往上爬,不斷將鬼皮頂開,慢慢扯下,每扯下一寸,被吹起來的鬼皮腿部便長一些。


    “這隻鬼也想要吹燈鬼的鬼皮。”


    霍雍神經緊繃,幾乎是下意識的動用了壓床鬼的靈異,將鬼皮牢牢壓在自己身上。


    但他現在的狀態能夠動用的靈異力量並不多,少得可憐的壓力完全無法抵抗翻湧而來的滾滾黑雲,身上的鬼皮仍在不斷被扯下。


    腦海中,那不斷響起的腳步聲越發雜亂,水聲流淌,越來越大,幾乎將腳步完全蓋了下去。涓涓細流已然成了小溪。


    如果說這隻鬼的真麵目是一片黑色雲氣,那麽水聲又是從何而來。


    情況很糟,但霍雍的意識很清醒,越是生死關頭他反而越能冷靜思考。


    他想起了廂房門口的空地上,那一黑一白的兩座假山。假山上有水流自山頂淌下落在地麵上,山體之上水流一刻不停,卻沒有水聲響起。


    “水聲在這隻鬼身上……”


    未等他多思索,黑雲已經爬到了膝蓋上,鬼皮也被扯到了膝蓋部位,他的兩隻小腿完全失去了知覺。


    霍雍放棄繼續深究假山上的水聲,轉而麵對眼前的絕境。


    很快,他理清了現在的情況。


    廂房裏的這隻鬼從始至終都未曾顯露過實體,自己看到的隻有一片濃鬱的黑暗,與夾雜著水聲的腳步聲。


    依現在的情況來看,這隻鬼並不是像剝皮鬼一樣,將實體隱藏在深層鬼域之中,而是根本就沒有實體。


    “這也是一隻殘缺的鬼,它在尋找自己的拚圖……”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更奇怪了。


    “它缺少身體,為什麽沒有直接搶奪吹燈鬼的身體,而是來纏我身子,搶一張鬼皮?”


    尋找身體拚圖的鬼待在廂房裏,而完整的吹燈鬼路過門口時它卻沒有選擇去占據吹燈鬼的鬼軀,隻是環著吹燈鬼蹭幾分鍾就走,從沒進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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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卻來和霍雍搶皮穿。


    這合理嗎,完全無法理解。


    “難道它缺少的拚圖難道不是一具鬼軀,而是一張鬼皮不成。”


    霍雍心中不免想道:“可如果真是這樣,之前吹燈鬼路過廂房門口被黑雲籠罩在其中,它那時為什麽不直接搶奪吹燈鬼的皮?”


    ……剝皮?


    一點靈光閃過,霍雍想通了。


    “這隻鬼之前沒法搶走吹燈鬼的鬼皮,因為它沒有’剝皮’的能力。”


    而自己身上披著的鬼皮,是已經被剝皮厲鬼剝下來了的。有縫隙,雲才能湧進去。


    霍雍轉過頭,在一片黑暗中望向看不見的大門。


    “一隻缺少‘鬼皮’拚圖的鬼,一隻能夠剝下其他鬼的皮的鬼。一隻在廂房,一隻在大堂。這兩隻鬼的能力,簡直契合得不可思議……”


    簡直可以向鬼夢與鬼睡覺的契合度看齊了。


    而且這兩隻鬼並不是互為拚圖的關係,否則之前在廂房門口兩鬼遭遇時就已經拚上,這隻是兩隻鬼靈異能力上的契合。


    兩隻能力契合到不可思議的厲鬼被一起關在這裏,這座看似平靜的四合院,越來越詭異了。


    感受著已經失去知覺的雙腿,霍雍的眼裏驟然亮起猩紅的血光。


    與鬼血直接接觸的腿部鬼皮已經被黑雲所蛻下,那麽盤踞在上半身的上身鬼,該脫韁了。


    上身鬼的靈異在身體中蘇醒,這次的上身對象卻不是別人也不是吹燈鬼,而是他自己。


    噠、噠。


    站在地上的運動鞋忽然抬起,踩在了門檻上,站高了一些,沒有繼續踩在一地鮮血之上。


    “很好,我的確可以借助上身鬼控製我的屍體,而且隨著這團黑雲扯下我身上的鬼皮,扯下的部分越多,上身鬼能控製的部分就越多……”


    他不知道這團黑色的鬼雲在得到完整的鬼皮之後會產生什麽變化,但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霍雍睜著猩紅的眼,微微咬牙,放開了壓床鬼對鬼皮的壓製。


    黑雲扯下鬼皮的速度也因為壓製消失而變得更加迅速起來,很快,霍雍就得到了自己屍體整個下半身的支配權。


    相對的,鬼皮的兩條腿已經被扯了下來,像吹氣球一樣被黑雲撐得鼓鼓囊囊,乍一看還會以為霍雍的腿上又長出了另外兩條腿。


    鬼皮一路向上扯,很快就扯到了他的腹部、胸口,不久,兩隻手也被扯了下來。


    上身鬼進而占據被扯下鬼皮的身體,霍雍抬起奪回控製權的雙手,掐住麵前吹燈鬼的腰,將它提了起來。


    吹燈鬼本就是皮包骨頭,現在被剝皮鬼剝了皮,更是隻剩一具骸骨。


    以上身鬼驅動身體,輕而易舉就能將其提起,血液滴滴答答地順著腳跟滴落在地。


    鬼血完全滴落之後的瞬間,吹燈鬼那雙死死攥著霍雍肩膀的雙手驟然抓緊。


    兩腳離地了,鬼血被擺脫了,吹燈鬼的靈異再次複蘇了。


    複蘇的吹燈鬼隻會做一件事:找回自己的拚圖。


    “吹燈鬼太弟弟了,它肯定搶不過這片鬼雲,還得有其他變數。”


    霍雍忽然笑了,焦黑的厲鬼麵龐笑得既猙獰又扭曲。


    趁著鬼皮還沒被扯到喉嚨部位,他猛地一腳踢在門上,大聲喊道:“江恨雪!把門打開!”


    癱坐在門口的少女正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雙目無神地注視著眼前的一片混沌。


    那麽長時間沒聽到霍雍的聲音,她本已經萬念俱灰,現在忽聞得霍雍的大喊,她頓時欣喜若狂地站起身來。


    “霍雍!你沒死!”


    “還差一點,把門打開!”


    門外立刻響起了卡察卡察的金屬摩擦聲,在鬼皮被扯到鎖骨部位時,哐當一聲,大門洞開。


    “霍雍!”


    滾滾黑雲從門內傾瀉而出,將渾身鮮血淋漓的江恨雪淹沒在其中。


    大門打開的下一瞬,一雙死灰色的手掌從黑暗中探出,搭在了霍雍的肩膀上。


    彎曲如鉤的指甲刺入皮肉,便要將他身上的這張皮給剝下來。


    隻是以往輕而易舉就能剝下一張皮的剝皮厲鬼,在此刻卻遭遇了莫大的阻力。


    剝皮鬼要剝下這張皮披在自己身上。


    黑雲要扯下這張皮吹成充氣娃娃。


    恐怖級別最低的吹燈鬼,也因找回拚圖的本能而死死攥住鬼皮的肩膀部位沒有放手。


    嘎吱、嘎吱。


    三隻鬼死死抓住這張即將被扯下來的鬼皮,皮膚被拉得極緊,繃成了一個三角形。


    三鬼扯皮,霍雍上身。


    “過來,抱住我的身體。”隻剩頭部鬼皮沒被扯下的霍雍忽然輕聲道。


    “好。”


    江恨雪小心翼翼地穿過四周彌散的黑色雲氣,摸索著走上前來,摸到了霍雍的衣角。


    然後就抱了上去。


    霍雍的體溫依然冰涼,肌肉僵硬,關節滯澀,現在還能夠活動隻是因為上身鬼的驅使。


    正常人抱著這樣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隻會覺得恐怖萬分,但江恨雪顯然不是正常人,這人都快瘋了,抱著一具屍體居然會覺得安心。


    “把我的身體從皮上扯下來,我會在頭部脫離鬼皮的瞬間使用上身鬼的上身靈異,將我的意識轉移到大腦裏。”


    霍雍語氣沒有波瀾,平澹地道:“你要立刻用鬼血壓製住我體內的兩隻鬼,然後鎖上大門。”


    江恨雪認真點頭:“我知道了。”


    “好,那麽,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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