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雍抬起手,棋盤左側,一顆頭頂漆黑“車”字的人頭睜開雙眼,脖子下麵五指靈動,飛快地爬到了自家兵的後麵。


    走車。


    霍雍會下棋,而且技術還相當不錯,這要多虧了剛死沒兩年的外公, 以前他經常去敬老院玩,然後就被一群老頭拉著一塊下棋解悶。


    後來他向敬老院裏的退伍老人推薦了一款叫“吃雞”的遊戲,大爺們每次看他在裏麵擊殺日文ID的玩家都異常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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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就不下棋了,改為聚在院子裏的泡桐樹下戴著老花鏡打槍,每次打到日文和韓文ID的玩家都紅光滿麵。


    霍雍現在很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沒跟大爺們多下兩盤棋。


    那身形模湖的厲鬼方有18個人頭棋子,額外多了兩個卒, 自己這邊則是少了兩個兵,此消彼長, 從一開始就落入了絕對下風。


    人頭棋子在棋盤上爬行,四周屍體遍地,都是被厲鬼砍掉頭顱和手掌製作棋子之後剩下的邊角料。


    但也是有幾具完整的屍體的,但是不多,相比無頭屍體來說太少了,應該就是前幾位被拉進棋盤裏下棋的人。


    霍雍數了一下,一共4具完整的屍體,這意味著前四個和厲鬼下棋的人都輸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棋風,這是霍雍跟大爺們下棋總結出的經驗……脾氣暴躁的張大爺喜歡兌子硬碰硬,怕老婆的王大爺喜歡穩紮穩打徐徐圖之,自己外公則愛當老銀幣,喜歡騙人踩坑……


    但這隻鬼沒有棋風,沒有偏向的風格,每一步都走得毫無破綻,沒有一步錯漏, 就像是計算機。


    拱卒推進,車炮保卒,每一步都穩得不可思議,沒有走過一步有瑕疵的棋。


    別說,或許鬼還真是計算機。


    隻是這樣下去,自己就要輸了。


    霍雍看著已經集體往前推了一兩格的卒子們,有些頭疼。


    這盤棋下到現在還沒見血,他與鬼都還沒開始吃子,但霍雍這邊頹勢已然明顯,兵臨城下。


    霍雍覺得自己在跟深藍下棋,自己能想三步,對方已經在一秒內運算數千萬次了。


    鬼沒有棋風,沒有破綻,他還先天缺少兩個棋子,更是毫無取勝的可能性。


    “不對,還有個辦法。”霍雍心道。


    他還有一方下策可以對付這隻鬼,但需要一個前置條件。


    想到此處,霍雍的視線落在了麵前的卒上:“得先想辦法打掉兩個卒才行……”


    霍雍當機立斷。


    一隻頭頂黑色“馬”字的人頭頸下五指蠕動,爬過楚河漢界,越過了位於中央的走馬燈, 來到了厲鬼的卒子麵前。


    躍馬渡江。


    一直站,站得有些腳酸, 於是霍雍把旁邊的折疊椅搬了過來, 坐在椅子上繼續跟鬼下棋。


    厲鬼的左卒此時所在位置很尷尬,卒子能走的格子不多,兩個落腳點被霍雍的馬和車卡住了,敢走就死。


    而卒又無法後退,便被卡在了原地。


    然而霍雍也不敢直接吃卒,厲鬼的卒被一門炮架著,他敢走馬斬卒,他的馬便立刻會被對方的炮打掉。


    用一隻馬換掉一個卒,值得嗎?很顯然不值。車就更不必說。


    走馬燈無聲旋轉,八隻厲鬼的影子在四周的牆壁上繞著圈行走。


    棋盤對麵,身形模湖的恐怖身影一動不動靜靜站立,在霍雍躍馬渡江之後便立刻走了子,彷佛不需要思考。


    不對,鬼本身就不會思考。


    一顆頭頂紅色炮字的人頭棋子從後方爬了出來,沿著格線爬到棋盤右側,隔著另一隻卒子,與霍雍的馬遙遙相望。


    人頭上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霍雍的棋子,彷佛吃了霍雍的棋子就能吃掉霍雍一般。


    霍雍想了想,走了馬。


    頭頂黑色馬字的人頭神請猙獰,快速爬過日字格,來到厲鬼的卒子所在的格子前,張開了嘴巴。


    然後,在卒子的臉上一口咬下。


    走馬燈靜靜旋轉,寂靜的大廳裏鬼影穿錯,落針可聞,隻聽得喳喳的咀嚼聲在棋盤上響起,那是“馬”在撕咬“卒”的臉皮。


    卒子一動不動,馬字人頭滿臉是血,染紅了牙齒,不斷扯下一帶著白色脂肪的臉皮、咬肌。


    咬下一隻耳朵大口咀嚼,脆骨在嘴巴裏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霍雍挺喜歡吃豬頭肉和涼拌豬耳朵的,不過他覺得自己如果能下贏這盤棋出去,可能就再也吃不下了……


    卒子一動不動被馬啃食,棋盤對麵,鬼的身影依舊模湖,不知是不是錯覺,霍雍總覺得它的身影,比之前要凝實了一些些。


    差別不大,很難發覺出來,他並不敢確定。


    很快,卒被啃食殆盡,隻剩一堆零散的指骨腕骨和一塊頭骨,馬字人頭棋子占據了卒所在的格子。


    而在這一切結束的下一秒,鬼的棋子動了。


    “炮”迅速爬過來,便要吃掉霍雍的“馬”。


    霍雍麵色不變,拿這隻馬換掉一個卒,是他早就做好的打算。隻是很快,他的表情便無法再繃住了。


    “炮”字人頭張開嘴巴,咬在了“馬”的臉上,撕下一塊鮮血淋漓的肉來。而在霍雍臉上的同一個地方,傳來劇烈的撕裂痛感,彷佛被撕掉的是他的肉。


    皮肉被撕開、耳朵被扯掉、眼珠子像玻璃球一樣被咬爆、舌頭被連根拔出,在神經還藕斷絲連的情況下被門齒咀嚼。


    “馬”被“炮”啃食的疼痛,一絲不漏地完全反饋在霍雍身上,令他冷汗浹背,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動。


    他雙手按著自己的額頭,咬著牙,一言不發。


    霍雍這隻馬的頭顱來自一名體型偏胖的囚犯,因此炮吃掉馬的時間比馬吃卒要更長一些。


    整張臉與手掌被活生生撕咬啃食,這是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霍雍算是知道前四個人和鬼下棋的人是怎麽輸的了。


    如果每被吃一個子都要承受一遍這被啃食的過程話,幾乎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痛苦之下保持理智,更不要說思考棋路,與鬼下棋。


    炮吃完了馬,囚犯的臉上滿是血跡,嘴角還殘留著一點雪白的脂肪,手掌趴伏在馬的碎骨之上,宣告這一步已經走完。


    輪到霍雍走子了。


    霍雍的臉頰有冷汗流下,他深呼吸一口氣,審視棋局。


    正常人無法忍受如此的痛苦,但他並不是正常人。非要嚴格分類的話,他現在算不算人還是個未知數。


    霍雍起手,進車。


    “車”字人頭棋子直線向前,開始吃鬼的另一個卒。


    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再次響起。


    “媽的,敢殺我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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