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輕揚、趙紅瑤下了船,向前來迎接的覺眠大師等人施禮問安。


    眾人略作寒暄後,洞上原問道:“紅瑤,為何不見巽老門主?”


    趙紅瑤回答道:“啟稟掌門師伯,巽老門主中途離船。他特地交代弟子轉告您和翼師叔,明日婚典定會來討杯喜酒,還要為兩位新人備上一份厚禮。”


    翼輕揚站在趙紅瑤身邊,正在偷偷打量洞上原,見他一襲青衣儒雅灑脫,麵如冠玉相貌堂堂,舉手投足之間好不氣派。


    但聽趙紅瑤說到“巽老門主”送禮之事,翼輕揚不禁心頭一震,隱隱升起不祥的預感。在場的所有人等,除了她以外,沒誰知道這份禮物究竟是什麽!


    碧洞宗宗主首陽真人須發皆白仙風道骨,身穿一襲明黃色道袍背負仙劍“潛寐”,點點頭道:“巽門主慣來如此,貧道早已見怪不怪。”


    翼輕揚還是第一次見到號稱神陸道家第一高手的碧洞宗宗主首陽真人。和說話時總是臉上含笑令人如沐春風的洞上原相比,此老卻要威嚴得多。


    洞上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一同回返上清宮,輕揚奔波萬裏也該早些歇息。”


    他的眼光輕輕飄過翼輕揚,卻絕口不提逃婚一事,隻用“奔波萬裏”四個字便不著痕跡地把所有尷尬掩飾過去。


    當下洞上原在前引路,眾人離開港灣拾階而上,朝峰頂的上清宮行去。


    此刻天色漸黑,島上升起一團青色霧氣,如輕紗籠罩隨風蕩漾。一輪彎月緩緩從海中升起,皎潔的玉華灑照仙島,在山林草木上凝起一層銀霜。


    天空中歸巢的仙禽從四麵八方往上清島飛來,峰頂的上清宮在夜色裏顯得愈發璀璨輝煌,隱隱有一道青氣衝霄,如臥龍般盤踞雲空。


    從山腳的止潮門到山頂的上清宮,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玉石台階,猶如一條泄落九天的銀河劈裂群山直奔大海,亦由此得名“天河之梯”。


    天河之梯兩旁樹木蓯蓉花團錦簇,靈獸仙鳥悠然棲息,見到人來也不驚慌。


    翼輕揚佯裝欣賞山色,有意識地墮在後麵,耳邊聽著趙紅瑤嘰嘰咯咯熱情地為自己介紹周遭景致。


    “翼師妹你快看,那裏就是斬妖岩。聽我師傅說八十多年前魔教大舉進犯禹餘天,千鈞一發之際本門發動鎮島仙陣‘鎖天河’,霎那間整條天河之梯劍氣衝天固若金湯,島上弟子轉守為攻在斬妖岩前痛擊魔教人馬,經過一夜激戰大獲全勝。”


    趙紅瑤興致勃勃地手指左前方一塊方圓千丈的巨大山石說道:“魔教高手死傷慘重,成百上千人流下的鮮血將山石染紅,經過幾十年的風雨衝刷仍然依稀可見。”


    翼輕揚隻是靜靜聽著並不答話,一路上出奇的沉默。


    不經意裏她的目光順著趙紅瑤手指的地方,望向斬妖岩卻是一愣。


    就見巽揚劍正盤腿倚坐在斬妖岩的一株樹下合目大睡,鼾聲如雷好不逍遙。


    翼輕揚暗吃一驚,前頭的洞上原早已發覺,哈哈一笑道:“好你個巽兄,我們興師動眾撲了個空,你卻在這裏躲清閑。”


    袁換真縱身躍上斬妖岩,笑道:“巽師兄,你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點兒,害得洞掌門、覺眠大師和大夥兒徒勞往返空等半晌。”


    翼輕揚心裏一暗叫糟糕,著急道:“這小賊膽大包天,敢明目張膽地裝扮成巽老門主在此大睡,卻如何逃得過袁師叔他們的法眼。恐怕三言兩語之下就要原形畢露,屆時又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巽揚劍在樹下懶洋洋地睜開眼道:“我難得睡個好覺,你偏要來打擾。”


    他一開口,翼輕揚心中更驚:“不好,這嗓音分明便是巽老門主本人,他怎麽也來了禹餘天?”


    想到自己為楚天易容改裝的事馬上要穿幫,連自己在江上和那小賊同船共渡三日夜的經曆也遮掩不住,她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一邊偷偷地往趙紅瑤身後躲閃,一邊飛速轉動腦筋思忖對策,就聽覺眠大師雙手合十唱諾道:“阿彌陀佛,巽老門主別來無恙否?”


    “托老和尚的福,無病無災馬馬虎虎。”巽揚劍的目光透過人群徑直看向翼輕揚,笑著招呼道:“小姑娘,咱們又見麵了。”


    翼輕揚麵上極力擠出一絲欣喜笑容道:“巽老門主,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巽揚劍躍下斬妖岩,笑嗬嗬道:“船上待得氣悶,索性溜了出來。沒想到鬧出這麽大動靜,累得大夥兒下峰遠迎,罪過罪過。”


    翼輕揚聽得呆了,自己已經做好抵死不認的準備,誰知對方的回答嚴絲合縫,就像事先和自己排練過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


    其他人俱都蒙在鼓裏,首陽真人看到巽揚劍,肅穆的麵容上也露出一抹笑意,說道:“你這老猴兒,是不是又去偷酒喝了?”


    巽揚劍笑罵道:“老雜毛,少來冤枉好人。我三個月前已經戒酒了。”


    翼輕揚聽他當眾叫罵首陽真人“老雜毛”,不由得暗暗稱奇。殊不知這兩人自打做小劍僮和小道士的時候即已熟識,後來幾次正魔大戰出生入死肝膽相照,彼此間嬉笑怒罵慣了。


    果然首陽真人聽了並不生氣,訝異問道:“你居然戒酒了,這是為何?”


    巽揚劍歎口氣道:“小孩兒沒娘說起來話長。三個月前我酒癮犯了,幹脆找上君臨峰想跟林盈虛那老家夥拿兩壇瓊城老窖嚐嚐。林盈虛倒也客氣,把我請進通天塔,說想要瓊城老窖也容易,隻要答應他一個條件。”


    眾人聽得起勁,一直沒說話的梵一清開口問道:“什麽條件?”


    “跟他拚酒。若是贏了,往後他每年送我兩壇瓊城老窖。若是輸了,就替他辦妥一樁事,在那之前必須滴酒不沾。”巽揚劍回答道:“我毫不猶豫當場便應承下來。要知道我打小就是在酒缸裏泡大的,跟人賭酒從沒輸過。”


    趙紅瑤靠近翼輕揚,困惑問道:“奇怪,才半個時辰沒見巽老門主怎麽像是換了個人,連嗓音也變味了?”


    見巽揚劍沒有戳穿自己,翼輕揚的心稍稍放下,回道:“他是前輩高人,在我們麵前顧及身份,所以矜持一些,如今遇到老友便無須拘束了。”


    趙紅瑤深以為然,頷首道:“巽老門主膽子可真大,竟敢單槍匹馬上君臨峰找林老魔要酒喝。”


    翼輕揚卻猜知內情絕不會如此簡單,討要瓊城老窖十有八九僅是個幌子罷了。


    巽揚劍在前頭繼續說道:“當下我們定下規矩,誰也不準使詐,更不能偷偷運功化解酒勁。老家夥叫人搬上四十個酒壇子,在我們兩人麵前一字排開,也不用碗,每人抱酒壇喝個痛快。”


    洞上原輕笑道:“不用問,結果巽兄敗在林老魔手下,隻好戒酒。”


    巽揚劍長歎一聲道:“真是邪門了,我從未聽說過林盈虛能喝酒,可他偏偏比我還能喝!那晚我也不知喝了多少壇酒下肚,直到喝得昏天黑地兩眼發直,老家夥居然還是紅光滿麵若無其事。佩服,佩服啊!”


    首陽真人沉吟道:“是不是他在酒裏做了手腳,又或事先服下了解酒藥物?”


    巽揚劍搖頭道:“四十壇酒我們是隨便選的,抓著哪壇就是哪壇,沒法作弊。至於解酒藥——除非林盈虛能掐會算,曉得會有人來跟他要酒,不然根本沒機會在我眼皮子底下服藥。”


    袁換真關心道:“巽師兄,林老魔到底要你替他做件什麽事?”


    巽揚劍擺擺手道:“過些日子你們就曉得了,反正我這回是虧大了。”


    他像是想起什麽,回過頭朝翼輕揚道:“小姑娘,記得你還欠了我一頓酒。”


    翼輕揚聽明白巽揚劍話裏有話,顯然他是知道楚天喬裝易容的事,且有意替自己遮掩。她雖猜不透他為何如此,卻也心存感激,於是爽快應道:“我天天備著好酒,隻等您老來喝。”


    眾人談笑風生腳程又快,一路也不覺得乏味,晃眼便來到了峰頂的上清宮前。


    翼輕揚推說乏累,便由趙紅瑤引著前往宮中的“拋花小築”歇息。其他人則徑自來到花廳用茶閑聊。


    等到一眾正道翹楚人物分賓主落座過後,洞上原說道:“諸位想必都已聽說近日北冥神府爆發內亂,以倪天高和離傷秋為首的兩大勢力慘烈火拚死傷驚人。所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與翼兄私下商議籌謀多日,欲借此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一舉敉平北冥山,長我正道千年浩氣,滅他魔門囂張氣焰!”


    由於其他四大派掌門在接到婚宴請柬的同時,亦收到了洞上原和翼天翔聯名書寫的密函,信中所述正是此事,因而並不覺得訝異。


    但首陽真人也好,代表海空閣出席的梵一清也罷,聽完洞上原的話都低頭喝茶,也不急著發言表態。


    倒是覺眠大師說道:“善哉善哉,此事翼師弟確也對老衲提及過。隻是神陸好不容易有了數十年清平歲月,何忍擅動刀兵再令生靈塗炭。”


    坐在洞上原下首的禹餘天長老許智藺咳嗽聲道:“大師慈悲為懷教人敬佩。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不論是魔教還是三大魔府均是虎狼成性,早晚都要禍害人間。小慈乃大悲之賊,除魔衛道時不我與!”


    首陽真人淡淡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冥神府即管大傷元氣但實力猶存,輕易舉兵未必妥當。”


    洞上原沒料到覺眠大師和首陽真人這倆人居然會異口同聲地反對自己的提議,再看梵一清高挑眉毛閉目養神,巽揚劍笑吟吟地端坐喝茶,一點兒也沒出言相幫自己的意思。


    正自焦灼間,就看見一人闊步走入花廳,高聲說道:“正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更應戮力同心將其剿滅。諸位可知近來北冥海中異動頻頻,幽元殿大變已生,盡皆是那魔君即將歸來的預兆。若再不付諸行動,神陸末日為期不遠!”


    刹那之間花廳裏鴉雀無聲,惟有他的話音在振聾發聵隆隆回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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