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站在四皇子身側,雖然好奇,隻在心裏吃驚且好奇,但是麵兒上依舊是端莊沉靜的,隻一雙眼睛略略有了些亮光,帶了些探究的看向前方。穆清自詡對宮裏現今的狀況很清楚,遂冷不丁冒出個陌生皇子幾乎激起了穆清骨子裏的惶恐,經過這麽些年,倘一進到陌生環境她必須迅速看清所有狀況,稍一超出她的預計,就會有種莫可名狀的恐懼,像是因了自己對這一點點超出預計的不可預料會讓蕭劉兩家大禍臨頭。


    隔了老遠的距離,穆清竟然能感覺到那個麵朝這方的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瞬間恍若實質般刺了自己一下,末了倏忽間消失,穆清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及至四皇子移步,穆清跟著移步,走到那少年跟前,穆清越發想著那生生刺了自己一眼的視線怕是自己的臆想了,因為此刻這少年臉上是全然的乖順,甚至眼瞼都不抬,睫毛紋絲不動的捂著那雙瞳孔,這個少年很平靜的乖順,臉上有種麻木的習慣,穆清覺得這人看見四皇子幾乎是出自本能的乖覺。


    “緝熙問皇兄安。”那方一主一仆,這方兩個年青男女,兩方人馬隻有一步之遙時那先前躺著的少年如是說。


    將將變完嗓子的聲音,帶著些沙啞般的低沉,像是鍾鼓司的大鍾被撞出去得來的那個回聲,低沉但不笨重的聲音,就在這樣低沉的聲音中,蕭穆清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這個少年像極了四皇子,而且比四皇子高,肩膀竟是異常的寬闊,隻是徒長了個骨架子,著實是有些單薄,他日必是個偉岸的美男子,穆清想。


    垂了首的少年問安卻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甚至得來了四皇子一聲冷哼,蕭穆清聽見四皇子這一聲冷哼之後反而覺得這四皇子終於不再笑吟吟的樣兒,終於有了點兒人氣。待兩人走過那主仆之時,四皇子沒有任何想要介紹的意思,於是蕭穆清就罷了,隻是略微帶出了點子笑向那主仆福了福身,這是蕭穆清的規矩,自是不管別人如何無禮她先得做到這些。


    那小太監回了禮,旁邊的主子沒半點動作,隻是隨著兩人走過的時候轉了個身,做出了個恭送的樣子,像是個木偶人,穆清也不在意,隻是奇怪宮裏怎麽會有皇子是如此木頭樁子一樣.卻不想兩人原本已經走過了那主仆二人,結果距離三四步之時那四皇子像是忍無可忍般大步返了回去,蕭穆清清清楚楚聽見四皇子咬牙切齒的聲音“遲早弄死你個野種!”穆清驚詫莫名,想著這四皇子作何對一個還未出宮建牙的兄弟這般仇視。然隨即想,怕是因了這皇位四皇子才這般的罷,但是也不至於這樣名麵兒上就恨不得立馬捏死對方。揣摩了半天,等四皇子大步流星走來的時候,那站著的少年聽了那咬牙切齒的一句咒罵也沒反應,穆清看的分明四皇子罵完那少年連一根兒睫毛都沒動彈。


    如此一個動靜兒,蕭穆清自知是沒有任何興趣去看那勞什子綠牡丹了,隻是四皇子沒有要回去的意思,於是蕭穆清也不便打道回府,陪著四皇子看了一場沒滋沒味兒的綠牡丹,待回了慈寧宮,穆清開始著人打聽那少年。


    “那姑娘真美……”嚴五兒做夢一樣的發出了一聲歎息,伸長了脖子看著路盡頭快要被花團淹沒的人影。


    嚴五兒邊兒上站著的自然是五皇子緝熙,聽聞自己身邊的小太監如此一說,不複方才的木頭樁子樣,緝熙斜睨了嚴五兒一眼,出其不意伸手攥了對方空蕩蕩的下、身一把,捏了那一串兒發育不全又被中途割掉的韭菜茬,在小太監哭嚎中站好了身子,嘴角稍稍咧出了一點皺褶“就你這樣兒的還想姑娘美不美,哼。”語氣既嫌惡又惡劣。


    緝熙自然知道方才走過去的那姑娘長得很好,他其實沒有注意那姑娘的長相,他隻是一眼就覺得那姑娘身上有種他厭惡極了的神韻,類似於小時候見過的故作……高貴,對,就是高貴的那群人身上的氣息,像是太後,皇後,或者父皇身上的那種氣息,那是他小時候最厭惡的一類人具有的氣息,緝熙到現在還是厭惡,隻是現在他覺得他也高貴了起來,至少這宮裏沒有哪個狗奴才再膽敢對自己不敬。


    五皇子緝熙,這個名字提起來會讓宮裏的奴才們打一個冷顫,短短十年,五皇子長成了一個美少年,依舊在宮裏存在感極低,隻是莫名的,他在後宮生活的很好。每月裏,倦勤殿的分例是最早發下去的,每日裏的飯菜也是精致的很,下麵辦事的奴才們很是不解,作何這樣一個沒背景沒皇恩的廢物皇子能在後宮過活的這麽好,想要探探老太監們的口風,得來好一頓訓斥之後那些奴才們也就戰戰兢兢自去辦事去了,隻是知道這五皇子是萬萬不能怠慢的,時間一長,這原因也就沒人問了,隻是按照慣例早早的辦妥五皇子的一應需要。


    然,五皇子緝熙照舊是很不喜倦勤殿裏多出其他奴才,遂至今偌大的倦勤殿隻有嚴五兒一個人伺候著五皇子,那老嬤嬤在兩年前也已走了,於是倦勤殿裏終於剩下了嚴五兒和五皇子兩個人。


    是夜裏,倦勤殿早已滅了燈,嚴五兒也歪在腳踏子上睡得一塌糊塗,寬大的木床上空無一人,整個大殿裏也隻餘小太監規律的呼吸聲。緝熙站在側殿的門前,在最後一隻黑影子從腳下溜進側殿裏的時候終於關好了門,這才進了正殿一腳踢醒了躺在地上的嚴五兒,然後在沉默的悉悉索索中奴才為主子更好了衣,緝熙翻身上床,嚴五兒依舊睡在腳踏子上,不大會兒,殿裏就真正安靜了。


    倘若夜色稍稍明亮一點,倘若這偏殿裏開了窗戶縫兒,要是有人挪眼瞅瞅那窗戶裏麵,登時嚇得魂兒都要沒了,從窗戶縫兒裏瞅進去,滿屋子的黃眼睛,像狼一樣的眼睛,黃幽幽的亮著,像是從那閻羅殿裏飄出來的鬼火,那是狗的眼睛。


    滿屋子的狗,不知有多少條,有些人窮極一生也沒見過那麽多的狗同時集中在一個屋子裏,而且是安靜有素的,沒有異狀的情況下通人性一樣的蜷在屋子裏,一點聲兒都不發,這簡直不像是畜生了。


    現下,這宮裏所有的野狗都集中在這個屋子裏,白天會沉默的一條一條竄到宮裏的四麵八方,晚上在夜色的遮掩下又一條一條回到這屋子,及至最後一條進屋這殿裏才會徹底的安靜。


    一屋子的狗,一主一仆,旁的就沒有了,這倦勤殿詭異的讓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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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宮裏身量那樣的皇子竟是五皇子,五皇子……”蕭穆清沉吟了半天,最早先的時候宮裏的嬤嬤約莫是提過宮裏有過五皇子的,隻是那真是太早了,穆清早就忘了這宮裏還有個五皇子。


    晚些時候從花房出來穆清就著綠竹去打聽今日見到的那少年,等點燭之時穆清已是把五皇子連同他外公的事情知曉個清楚明白。


    蕭穆清心裏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那五皇子定不是個乖順溫良之人,且看今日他對四皇子的乖順像是覺得這人定是個木訥懦弱的單薄少年,可是倘若是這樣,那本該十五歲就出宮建府的皇子作何年滿十六還呆在宮裏。惠帝真真厭惡這五皇子,定是要早早打發了出去的,若真如得來消息說惠帝有可能都記不得五皇子,那宗人府定是要提醒皇上的,宗人府為何又不提?


    穆清思來想去一時睡不著,遂站在窗前看月亮出神,仰著頭的蕭穆清真真是極漂亮的,真像是從那月宮裏下凡的仙子,從額頭到鼻尖再到下巴再至脖頸的這一條線起起伏伏優美的不似凡人,冷不丁,穆清眼角竟是瞟見那大團的丁香樹下有幾根黑中泛藍的發絲像是不小心被風帶起來般,心下猛的一頓,再定睛一看,卻是沒有了,隻有風吹樹枝搖晃的樣子。穆清心悸的厲害,連忙喚v萼“v萼,去看看院子裏有人沒有。”


    慈寧宮裏處處都有侍衛,就算有人,那也早該讓侍衛發現了,站在簷下的宮女也是能看得見的,v萼如是想,但是還是出去看了,看了自然是沒人的。如此秉了蕭穆清,但見自家主子半晌不語,半天了竟是心神不定的樣子。


    “我總覺得這次進宮會出事兒。”撫著胸口蕭穆清幾近自語說話,被侍女安慰了幾句想著興許方才是自己錯覺,於是猶猶疑疑躺下了,卻是一夜未得好眠,二日,是當朝太後七十大壽,穆清早早起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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