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正,穆清家二哥正則的同門大師兄,自小便是孤兒,因在山上很是照顧正則,遂來過蕭府幾次。隻那都是沈宗正將將下山時候的事情,穆清是一點點都不記得。及至前兩年因了西北邊陲蠻夷蠢蠢欲動,頗有點進犯中原的意思,正則正是血氣方剛有抱負的年齡,況且因了習武,自詡能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一腔熱血全家攔都攔不住,跟著朝廷大軍前往西北。


    正則未走之時是常來看望穆清的,出走之後便杳無音訊,邊陲之地,民風彪悍,加上蠻夷凶狠,穆清便時常惦念著二哥,卻不料突然有一天有人拜訪劉府,給穆清捎了一包東西,皆是西北民間雜耍小玩意兒之類的,包裹裏付了正則的書信。


    帶來這包裹的正是沈宗正,後來正則時不時會給妹妹稍些東西,給家裏待帶封家書,皆因這沈宗正不知幹的是什麽營生,來往全國各地比之那驛站不知快了多少許,遂正則借著這個便利便跟家裏聯係。時日一長,穆清便也和沈宗正熟悉了,後來更是兄妹相稱,因這沈宗正每每總願意給穆清講些各處民情風俗,這便時常讓穆清很是羨慕沈宗正能全國各處的走動,總覺著自己在書裏看到的山河好景不及人家嘴裏十分之一,於是等人家這一次走後穆清就盼望著這人下次再來。


    如今乍見沈宗正,還是這樣的打扮這樣的地方,穆清驚詫的很。


    端看這沈宗正,身量精瘦修長,榮長臉,劍眉星目高鼻梁,肌膚也是風吹雨打過般的深褐色,看著自是有股子精神氣,如今不知作何打扮出這麽一副樣子,而且還與五皇子扯上關係,穆清怎能不驚詫,連五皇子恢複個夜叉臉都沒顧上害怕。


    沈宗正和蕭穆清打個照麵也是詫異得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麵無表情的主子,方才他兩都聽到有人朝這方走來,然五皇子並未叫他避開,因而他依舊在這裏,還當來人是主子親信,萬萬沒料到來的竟然是劉家小姐主仆。


    這會子見劉家小姐問話,見主子並無說話的打算,沈宗正不知作何回答,他是不知這劉府小姐實乃蕭家小姐的,遂隻當穆清是劉家小小姐。


    “我這回去了藏地,得了些新奇玩意兒,托了點門路進宮給幾位娘娘,恰巧遇見了這五皇子,卻是不知清兒亦是在宮裏。”硬著頭皮編出了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謊子,沈宗正看見穆清一雙盈盈大眼頗為懷疑的看著自己,心下頓覺狼狽不已。


    他素來騙不了人,性情耿直,即便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麵,可是性子是娘胎裏就塑好的,且平日裏並無多少說話的機會,遂並不如組織裏別個人善於偽裝,再加上這劉家小小姐向來對他所說相信的不得了,這回編出這麽一套話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心虛。


    穆清知道宮裏會有那奴才向民間搜羅些新奇玩意兒討主子們歡心,隻是心下並不很相信沈宗正的話,送東西作何這樣別別扭扭的打扮成個太監樣兒,且他和五皇子之間明明不像是初次相見的樣子,怎像是主仆關係、。


    然,心下是這般心思,隻嘴上並未說出來,人人有人人的難處,她是知道沈宗正為人的,人家不肯說實話,自然是有人家的難處,隻是些微的有些不舒服,穆清知曉自己其實是有些戀慕這沈宗正的。


    雖一直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做四皇子妃的,隻是長年被拘在院子裏,平常所見男丁除了家裏下人就是蕭劉兩家的親人,沈宗正算是頭一個能親近的外人,來了之後也不似別人總是叫她端正,叫她講禮數,加之這人說話總是溫和,且長相端正,待穆清察覺她一日一日的盼著沈宗正下次來的時候深感惶恐。過許久才將自己的小心思壓在心底,她知道她是萬萬不能有這樣的心思的,然到底聽見沈宗正這樣對她說話有些許難受。


    不等穆清回話,邊兒上站著一直默不作聲的人發話了,五皇子辨不出喜怒淡聲說話“去吧。”


    綠竹v萼互相看了看,這話是是對誰說的?斷不能是對自己主子說的,那就是讓她們下去了?猶猶豫豫正要動作之際,那沈宗正了身,說了“小的告退。”就躬身走了,不大會兒就三轉兩轉不見人影。


    及至看不見沈宗正的蹤影穆清才收回目光,剛一回神抬眼,就見這五皇子直直盯著她,看樣子打量了有小一會子了,見穆清回了神這才收回目光,也不說話,單就站著。


    被看到她一直盯著沈宗正的背影看,這讓穆清不安中夾雜了些不自在,仿似一直埋藏在心裏隻有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叫這樣一個人窺了去,遂一時間也忘了她來這裏是幹什麽了,隻盯著一旁開的正豔的各色牡丹看賞。


    然看不幾眼,穆清終究是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了,隻是先前還有股子怒氣支撐著這才放了膽子來,這會兒卻是那點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了,一時間都有些怕這少年了。這五皇子那晚能那樣對她,且不說怎樣傷了她,但就膽大包天的摟抱自己就已經不知是何心思,這五皇子怎的像是不知禮數不知規矩一樣,在宮裏像是為所欲為的樣子,可是說他不知規矩不知禮數,對別個人又仿似不是這樣,一應禮數周全的很,這幅樣子,跟她得來的五皇子不受重視雲雲一點都不相符合,一團子迷霧一樣,穆清總覺得這人危險地很。


    於是猶豫了一下,就要轉身,算了,不問了,橫豎她過不幾天就要出宮了,出宮也就再不碰上他了,況且,她的婚期怕是近了。


    “皇嫂怎的這就要走?”


    剛一轉身,不說話的人說話了,穆清無法,重又轉回來,抬眼細細打量這五皇子,眉目漆黑,皆都修長,鼻梁挺直,嘴唇也是好看的,可是這樣好看的一個人怎的總是叫人心生懼意。狠了心開口“五皇子也不必皇嫂皇嫂的叫我,我還沒成為四皇子妃呢,我且先問你,那晚在保和殿你要殺我是也不是?我窗前的海棠樹上所留的頭發是不是你的?我與五皇子素來沒有交際,統共見麵也沒有幾回,五皇子為何這般對我?”


    一長串話說下來,穆清先前消散的怒氣又上來了,這番話她說的很是無禮,隻是這個時候話已出口她管不了那許多,即便這夜叉要就地怎麽了她也是有可能的,然總得要問清楚為何,這樣戰戰兢兢的日子她是一天都過不得了。


    話出口安靜了好些時候,綠竹v萼大氣都不敢出,她們主子這是怎麽了,從來還沒有這樣和不熟悉的人說過話,況且對方還是個皇子,兩人皆都不知那晚發生的事情,於是這會子很是有點怕。那五皇子也是站了半天方說“不叫就不叫罷。”卻是對穆清後麵那一串的詰問沒有回答,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穆清見這人這樣說,越發生氣,簡直想要揮這五皇子一巴掌,作何這五皇子是這樣的人,詭秘的讓人不可理解,說話也是不對話,怎的是這樣?!


    “往後不要站在我窗前了罷。”之所以沒說這人是否要傷她,不知怎的,經過了那晚,這回再看這五皇子,先前那性命受到威脅的感覺平白就消失了。


    這五皇子依舊不說話,穆清氣苦,轉身就走。


    緝熙站定看著前方主仆三人走遠,覺著方才這一幕真新鮮,他是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曆的,真新鮮呐!新鮮的讓他想也想給那女子個偏殿住著,就跟給這宮裏那些野狗一個住處一樣,他喜歡那些野狗。覺著這樣有人跟他說話很好,他給那些野狗一個家,要不把那女子也留在偏殿裏?


    思索了半晌,緝熙重新找了個大棵的牡丹躺下了,越來越覺得自己這想法好,禁不住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怎的是那樣的人,好話歹話都說不清楚,像是自成一個世界一樣,自己想要幹什麽就幹什麽的一樣,穆清想起那五皇子,諸如此類的話一大堆。帶了些氣的回到攢花築,一進門就看見窗前背手站著個人。


    “見過四皇子。”很是周全的行了禮,一見到四皇子,穆清迅速成為準四皇子妃,一切喜怒都不外放。


    四皇子唯楨盈盈走了過來,穆清一愣,四皇子所穿絳黃盤龍服,這是太子的服飾,這四皇子竟是被封了太子麽?


    後宮一住好些天,昨日像是聽聞太後說太子之事,可是那時穆清並沒聽的仔細,太後一連說了好幾個皇孫性情如何,絮叨了好些時間,隻最後說怕是以後穆清的日子不好過,穆清想還能怎麽不好過呢,她為那些不好過的日子準備了十多年,橫豎以後她隻是學以致用罷了。


    她是知道現今儲君之位爭奪的厲害,像是四皇子和六皇子呼聲最高,可是私心裏她是不希望四皇子上位的,管一個家和管一個後宮怕是差距大著。如今乍一看這四皇子著一身這樣的服裝,怕是前朝今日宣了聖旨。


    本是想著要恭喜四皇子的,可是張了張嘴卻是怎樣也恭喜不出來,四皇子成為太子,這怕是近些時日天下最大的事兒了,可是這樣大的事兒她是真心沒有喜悅的,太子妃和王妃,麵對的東西很是不一樣。


    唯楨像是不在意穆清的稱呼,隻是過來溫聲說話“今日怎見你出去了,皇祖母還說近些時日你一直拘在宮裏。”


    “今日天氣甚好,禦花園的花也開的正好。”穆清如是說,隻覺得這四皇子,不,太子說話的語氣過於親近了些。


    太子唯楨臉上依舊是往日的樣子,見誰都是帶笑的一樣,兩人說了幾句話,大都是太子問,穆清答,如此也過了好些時間。


    穆清今日著了一件青色鴛鴦繡架領子白邊兒裙,襯得肌膚越發瑩白,袖口露出的一截腕子也是纖巧的很,太子不著痕跡看了半晌,驀的說“物品已經向父皇遞了折子,怕是禮部已經著手開始準備嫁娶事宜了。”


    穆清一驚,怎的這樣快。


    一時惶惶,再不能在宮裏住下去,穆清要出宮,四皇子封了太子,不知前朝是怎樣的形勢,父親是何意,她在後宮不與人走動,消息閉塞的很,況且她就要嫁人了。


    太後聽說唯楨已經遞了折子終於答應讓穆清出宮,遂綠竹v萼匆匆收拾東西隨主子出宮,待轎子行至地安門穆清揭開簾子回望了一眼,紅牆綠瓦,安靜無聲,隻冷不丁有天際的鴿哨劃過,放下簾子坐好,穆清不知怎的有些惆悵,倘若再進宮,她的身份就變了。


    然過不幾日,禮部著人準備的不是太子大婚事宜,而是選秀事宜,三年一次的大選提前了一年,一時間各地的官吏都開始忙活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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