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半仙以給人看相算命為借口,不知背著眾人從越秀劍閣哪個年少無知的懵懂少年手裏,騙來了兩壇好酒。陳無雙好說歹說,最終以答應幫著他勸說沈辭雲拜師學藝為代價,總算讓邋遢老頭不情不願地同意把酒拿出來,可惜的是裴錦繡終究沒有留下。


    越秀主峰上清風霽月,雲水小築裏高朋滿座,陳無雙私底下簡單跟穀雨和墨莉說了一遍去南疆接引靈氣的經過,但沈辭雲忙著跟許悠一起準備飯菜,花扶疏的事情卻暫時沒有合適的時機跟他聊一聊,隻好趁著眾人不注意,把跟孤舟島年紀最小的女子劍修大眼瞪小眼的常半仙拽進廂房裏。


    如少年之所料,常半仙果然認得花扶疏,麵露驚訝道:“原來他這些年一直在南疆?小子,你不知道,花扶疏的的確確是逢春公仙逝之後,百花山莊數代人中資質最好的,他跟你一般大的時候根本不肯修行,仗著一副好皮囊、幾句傷春悲秋無病呻吟的歪詩,著實在雲州惹下了一身風流債,不知道多少懷春少女、青樓花魁為之傾倒,甘願自薦枕席,你是遠遠比不上的。”


    陳無雙訝然道:“跟我一樣大的時候還沒修行?可他說二十五年前已經有四境修為,就算輸給了任平生,能在南疆斬殺六頭凶獸的手段也不弱於現在的陸不器吧?”依少年所見,五境修士花扶疏的年紀至多跟剛過知命之年的陳叔愚差不多,也就是說二十五年前興許隻有二十四五歲,能達到四境修為已然是極為了不起的成就。


    常半仙悠然點頭,唏噓道:“他是從二十歲才開始修行,短短五年時間從一境直入四境,當時的任平生論修為也稍遜他半籌。他倆這場賭約沒有外人知道,花扶疏進南疆之前倒是有人見過他,可百花山莊覆滅這麽大的事他都沒露麵,難免讓人以為早就死在十萬大山之中了。你能見著他,想來也是機緣所致,至少···逢春公的天香劍訣總會重現於世。”


    陳無雙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揣在懷裏誰都沒告訴的那本冊子拿出來,“花前輩交給我這個,說天香劍訣可以任我修習,但不能傳給旁人,我想來想去,還是得找你念給我聽。”這是他路上早就想好的,盡管身邊值得信任的人不少,沈辭雲、穀雨、墨莉都能把冊子上的內容讀給目盲少年聽,可他深思熟慮之後還是選擇常半仙。


    邋遢老頭顯然沒想到陳無雙對他的信任到了這種程度,接過冊子來卻沒有忙著翻開,而是托在手上遲疑著問道:“老夫早知道你即便目不能視,眼光倒一向好得很。可為何不找穀雨,不找墨莉?”少年當著他麵脫去外衣擦洗身子,輕聲笑道:“花前輩明知道辭雲的身世,都不許我傳給旁人,想來畢竟天香劍訣是花家的不傳之秘、立身之本,你又不是劍修,再說一把年紀恐怕也活不了幾年了,不怕你學了去。”


    常半仙一瞪眼,怒道:“放你的狗屁!老夫身子骨比你還硬朗,少說還有五六十年好活,怎地到你嘴裏,就成了眼看要斷氣的短命鬼?讓老夫給你念也行,等新的百花山莊建好,那座觀星樓的七層得單獨留著,陳伯庸就是把鎮國公府囫圇著搬到雲州來,老夫也不讓與他!”


    陳無雙換好穀雨提前預備的幹淨衣裳,揶揄道:“怎麽,你這是想過過位高權重的癮?要不這樣如何,我回京跟陛下商量商量,幹脆把越秀縣子的爵位轉贈給你,有了這等身份你再去涼州將軍府,跟那位小姐就算是門當戶對了。”


    邋遢老頭喜不自勝道:“此話當真?涼州將軍府上的姑娘想必現在也老得不成樣子了,老夫瞧裴長老長得與她有八分相似,有這麽個爵位,你覺著裴長老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陳無雙登時無語,搖著頭推開門走了出去,穀雨正等在外麵。


    侍女攤開手心遞到少年麵前,低聲道:“這儲物法寶是咱們出京前,樓主大人就預備下的,公子有了真氣,就不必再放在我這裏了,且拿去試試?”陳無雙嘟囔了句還算有些良心,接到手裏才知道那是塊觸手極為溫潤的圓形玉佩,一麵雕著頭活靈活現的瑞獸麒麟,另一麵則是蒼勁有力的“無雙”二字,這等筆力整個司天監隻有書畫雙絕的陳叔愚能寫出來。


    嚐試著將經脈中真氣分出細細一縷注入進去,就覺那枚玉佩光華一轉,瑞獸麒麟好像活過來衝進識海一樣,神識立即跟它產生了聯係,清楚地感知到玉佩裏麵竟有個一丈見方的巨大空間,存放著不少裝滿各類丹藥的瓷瓶,還有厚厚一大摞銀票,另外還有兩封信。


    念頭稍微一動,那兩封信就出現在陳無雙手中,簡直比如驅臂使還順手,少年滿意笑道:“師伯故弄玄虛的毛病總也改不了,穀雨啊,你拆開看看,上麵寫得什麽?”侍女接過信來回頭迅速掃了一眼,見彩衣正跟孤舟島年輕弟子們圍著桌子說笑,伸手拆開第一封看了一遍,道:“這封信應該是出自三爺手筆,說劍山上藏劍無數、隻待有緣人,公子進去之後要展開神識寸寸探查,感覺哪一柄劍最讓你捉摸不透就采哪柄,不必擔心其他人阻攔,二爺必然會在外麵等你。”


    陳無雙不由苦笑一聲,什麽叫哪柄捉摸不透就采哪柄,他現在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任平生,次之則是司天監的算計,難道要把越秀劍閣掌門人帶回京都去?穀雨又拆開第二封信,這回看得時間短了些,道:“這一封是樓主大人親筆,前半部分是說讓我教公子青冥劍訣,後半部分···寫的是周天星盤的祭煉方法。”


    少年顯然沒想到陳伯庸的信一句采劍的事都沒提,更沒想到他會在信上寫下鎮國公府家傳法寶的祭煉方法,以往盡管戲言自稱是下一任觀星樓主的唯一人選,也知道司天監這副擔子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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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會落在自己肩上,可真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難免心中震驚。


    要把周天星盤怎麽用教給他,這絕不可能是陳伯庸一意孤行就能擅自決定的,至少也得到了陳仲平、陳叔愚的支持,如此說來,司天監確實是要孤注一擲,把對大周至關重要的觀星樓主之位,傳給還不確定能不能平安返回京都的瞎子少年。


    陳無雙越想越是後怕,背上都不禁生出一層冷汗,如果不是陸不器及時出現,他那天很有可能就已經死在黑鐵山崖手中,那麽藏在穀雨隨身香囊裏的這封信就會落在黑衣老婦手裏,周天星盤的祭煉方法一旦傳到這等居心叵測的邪修手裏,對陳家而言無異於是一場追悔莫及的巨大浩劫。


    穀雨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輕聲道:“公子,二十四劍侍本就都是樓主大人麾下的死士,要是公子真有不測,穀雨也不能獨活,我一死隨身的儲物香囊就會被其中的禁製瞬間摧毀,這封信要麽順利地交到公子手裏,要麽被一同毀去,旁人是萬萬見不著的。”


    少年回過神來,感覺到墨莉正淺笑著朝他看來,登時一咧嘴角露出笑容來,嘴裏說的話卻讓穀雨沒覺出一絲笑意,“死士不死士的話公子爺最不愛聽,以後不許再提了。你跟我一樣,都是司天監門下的弟子,兩封信你都收好,周天星盤的事情先不說,青冥劍訣是要學的,明天開始去水潭邊教我就好。”


    沈辭雲把做好的菜都端到院子裏的一張大圓桌上擺好,瞧見陳無雙跟穀雨在門前說了好半天話,笑道:“快來嚐嚐我許師兄的手藝。”少年答應一聲,回頭朝屋裏正在翻看花扶疏那本冊子的邋遢老頭道:“老常啊,別磨磨蹭蹭的,不就喝你兩壇子白白得來的酒?明日我去找裴師叔,再要幾壇子來加倍還你就是。”


    墨莉已經自覺地往彩衣身邊靠了靠,留出身邊的位子來等著陳無雙坐下,卻被一直緊盯著她動作的季清池搶先一屁股占了位置,梗著脖子倨傲地看向正施施然走來的白衣少年,他可知道,那柄上弦月還在陳無雙的廂房裏沒還給墨莉,“我們孤舟島上喝酒有個規矩,誰坐哪裏得看修為境界,女子就算了,但凡是個有血性的爺們兒,就得要些臉麵才好。”


    陳無雙當即就明白了這個未曾謀麵的修士心思,朝還沒來得及開口的墨莉微微擺手,笑道:“這位···季師兄?司天監是天底下最講規矩的地方,先不說這裏是越秀劍閣,咱們都得入鄉隨俗,就算按照修為境界排座位,隻怕我也得坐在你前麵。”


    能看透他修為深淺的裴錦繡不在這裏,陳無雙無所顧忌地散出神識探查一遍,除了剛從廚房擦著手笑吟吟走出來的許悠之外,在場大部分人的修為都是三境五品,他還真不至於落了下風。季清池冷笑一聲,道:“哦?不如你我比試一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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