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不停的殺戮,刀很沉。


    屍體,踩不完的屍體,血很濃。


    殘肢,頭顱,焦土,廢墟。


    死寂。


    “三月柳青兮四月花,小兒初降兮麵如華”


    “五月六月兮人消瘦,小兒身嬌兮臂如藕”


    “七月菱花兮八月蓮,小兒粉嫩兮笑淺淺”


    婦人蒼涼的歌聲響起,回蕩在空寂陰沉的上空。


    沙啞卻婉轉,平靜如同日常。


    循著聲音前去,層層煙霧之後,滿地屍身中,一位老婦懷抱一不足半歲的繈褓中的小兒,輕輕拍著唱著哄著,孩子衣著華貴,生得十分可愛,被歌聲吸引,嘴裏咿咿呀呀的笑著,小手小腳不時有力地踢一下打一下。


    老婦一腿已被砍斷,在地上留下了拖行的痕跡,血汩汩地流著,她斜靠著幾具屍體,許是她的家人,許是她的敵人,已不重要。


    她定定地直視前方,眼神中無半點恐慌,隻有拚盡全力後的平靜,轉而,她低頭輕輕拍著孩子,極盡溫柔。


    ”九月十月。。。”沉重的刀在空中劃出銳利的鋒,歌聲嘎然而止,地上兩人,四半。


    “。。。啊。。啊。。。”熙想喊卻喊不出來,仿佛沉於幽深的地底,張大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慌了怕了,他努力睜眼,想看清凶手,眼皮卻似有千斤重,怎麽也看不清,刀劃過石礫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響起,他想逃卻動不了。情急下,他大喊:“夫子!”


    熙驚醒,一身冷汗,濕透了寢衣。四周很安靜,瑞香慢慢地燃著,直直的煙升起偶然打個圈。這是他的寢宮,一如平常。


    微風吹過,熙隻覺臉上一片冰涼,伸手一摸,竟流了滿臉的淚水,心下是一片悲涼,竟似是一成熟男子,而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心境。


    坐在自己的床上,熙久久的失神,不知怎的。近來時常會夢到這個場景,真實的就象自己就在現場,而每次想看清來者,總不能夠.


    熙沒有叫侍者,自己慢慢換了衣衫,邊換邊想,夫子說修行進階的驗象之一是無夢無念,心境清明,而我卻日日做此異夢,莫不是修行出了差錯,不行,此事要告知夫子。


    夜從書櫃的角落拿出一個玳瑁盒,裏麵都是熙小時候愛不釋手的寶貝。雖然現在熙仍屬年幼,但自他修行精進後,心性遠比同齡龍子沉穩成熟,已不再擺弄這些。


    大鵬金翅鳥換下的尾羽,能在夜空中變幻出流光異彩,遠古神魚的龍骨尖,能於水中指路,能避火的麒麟乳牙,會自己吟唱的千年海螺殼。。。。。。熙從前總是淘氣貪玩,不肯安心修習,或幹脆逃課,夜便搜羅了這些玩意兒來誘他修行。


    “夫子。。。”熙匆匆而來,將自己這些天的夢境細細告之:“夫子,是不是我修習出了偏差,才會日日做此異夢?”


    夫子聽熙說完,有片刻的靜默,旋即微笑慰之:“小熙,無防,無須在意。”


    “可每次都是一樣的情形,真實的不象夢。。。”


    “小熙,我們的此生,也無非是一場大夢,並無實有,何況這夢中之夢,更是虛幻之境。若再夢見,隻須做壁上觀,隻管讓它生,讓它滅,無需理會,它能奈你何。”


    見熙若有所思,夜繼續教授:“小熙,如同你對待平日修習時所生各境,境起時,莫執境,境便隻是境;境起時,若執境,便成實,下次夢再起,你可以平常心按此修習,無需憂懼。”


    “好。。。”熙心下暗忖,近段時日自己精進修習,於各種境上已漸不執取,為何見了這夢卻如此糾結流連。


    夜見狀摸摸他的頭:“你日日勤行精進,許是拘自己拘得太緊了,修行當寬緊有度,這樣,為師放你一日假,你便放開盡性玩耍一日罷。”


    “真的嗎,”熙很歡喜,”那我可以去人間玩嗎?”


    “可以。”夜微笑著拿過小盒子,“這些是你兒時的寶貝,為師放著是原為著留你修習,如今也用不上了,你拿了去自己處置吧。”


    “多謝夫子。”雖然夢的陰影還在,但一想到可以去人間找那個小傻瓜玩,熙的心裏瞬間雀躍起來。


    熙開開心心地告退,邊走邊翻來覆去地擺弄著盒子裏的寶貝,心下想著正好拿這些去騙那個小傻瓜,想到那個傻瓜眼睛睜得滾圓發出驚歎的樣子,心情立刻大好起來。


    夜看著熙歡歡喜喜離開的樣子,神情略略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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