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風才離開左家大院沒多久,天上密布著的濃雲便落下了大豆雨滴,不到十息的時間,整個人即刻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湯雞。


    此刻的寧海縣城十分冷清,到處彌漫著江南特有的雨水味,這讓他聞著很不舒服。街道上一個撐傘的行人也沒有,家家戶戶都是門窗緊閉,若不是今早出門是還能見到幾分熱鬧之色,外人看來還真以為這兒是座鬼城呢。


    就在半柱香之前,寧海縣居民聽到從左家大院那兒傳來一聲轟鳴爆響,便知道左家絕對出了大事,為了不惹禍上身,眾人紛紛逃回了家裏,鎖上門窗躲起來。而眾人也習慣了這種生活,倒不覺得有什麽。早在江南動亂不安之時,寧海縣曾有過在一日之內被馬賊惡人光顧了三回,才出門走不到半裏地,城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馬賊來了”,誰聽了不急忙躲回去?


    江南的雨勢下的很大,但是雨水卻沒有長安那般冰冷刺骨,雨點落在身上也比長安的雨輕柔。他右手提著孤影短劍,左手抓著劍鞘。雖說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卻總讓他心中感到一絲不安,也正是這一莫名的不安讓他始終沒法放鬆下警惕。


    就在這時,左家大院的方向又傳來一道轟隆聲響,徐長風下意識朝著那方向看去,眼裏泛著憂慮之色。


    左顧年自然不會對蘇永邱造成什麽威脅,讓他擔心的是那惡人穀的蝕骨煙,身為惡人穀十大惡人之一,自然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雖然他一直身處在長安,但對惡人穀這名號多少也有些耳聞。據說遠在西邊昆侖山下,有一座山穀名叫惡人穀,有一條險路名叫三生路。


    每一個想要入惡人穀的人,都必須要親自走過這條三生路。至於三生路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徐長風並不清楚,隻是有傳言說,在三生路上遍布著許多骷髏白骨,那些妄想入惡人穀卻沒有一顆罪孽之心的人,便會死在三生路上。


    這些都不過是江湖傳聞罷了,那三生路是否真的有這般邪乎,那也得親自去走一趟才知道。


    少年在大雨中疾馳,看著空寂無人的寧海縣城門就在眼前,他的心頭總算是鬆了口氣。出了寧海縣,便是海闊天高任鳥飛,隻要他隨便找一個山林躲起來,諒他左顧年再怎麽有本事,他不可能輕易尋到他的蹤跡。


    他深呼吸,打算一鼓作氣衝出寧海縣,然而前腳才剛邁出,後腳便止住了步伐。隻見一道蒼老的人影站在寧海縣城關之下,手持一柄鋥亮長劍靜候在那兒,像是在等著誰。


    少年目光刺破雨幕,停留在這蒼老身影麵容之上,赫然發現此人竟是左家的老家主,左佑才!


    “五階修行者。”徐長風心頭暗想道,旋即緊握起劍柄。


    他能憑借洗髓境修為打敗三階的左睿晗不過是巧合罷了,左睿晗雖說有著三階修為,可常年待在寧海縣,不常與人交手,這和三番五次在長安街巷廝殺的少年比起來,可有著不小的差距。


    劍術高手未必能殺得了人,殺人狂魔也未必是劍道宗師。


    這兩句話其實是相通的。


    自從重新回到監天司的視線之後,徐長風大大小小也經曆過近十場廝殺,更有好幾回還是生死之戰,哪怕他實力沒能提升上去,可對敵時的手法和心境都獲得了很大的提升。再加上他還悟通了寒雨劍經第二重的最後一式驟雨劍法,這又是多了一張底牌,否則他也不敢這般輕易的便答應左睿晗的挑戰。


    十年燈雖然不能輔助他修煉,卻依舊能讓他在鑽研劍道上取得事半功倍的成效。這一個冬天,他每天幾乎都沉浸在鑽研劍道之上,完全不需要分神出來考慮修煉一事,自然會比別人走得要快許多。事實上所謂的修行不過就是一個撿芝麻與撿西瓜的過程,區別隻在於有些人專注於撿芝麻,有些人專注撿西瓜,而有些人兩樣都在撿。


    左佑才看到了雨中淋濕的少年,邁開步伐朝著他走過來。


    “蘇永邱能護得你一時,卻護不了你一世。”左佑才凝視著徐長風說道,“我孫子的經脈被你廢了,理所當然,我也會把你的經脈給廢了,哪怕你隻有洗髓境。”


    “那是他自找的。”徐長風低聲說道。


    “我左家並沒有邀請你們前來,這也是你自找的。”左佑才麵容陰沉,嗖的一下手中利劍便閃現在少年的身前。


    徐長風握著孤影短劍向上一挑,左佑才的劍依舊是切斷了幾縷發髻,在雨水衝刷之下,這柄劍顯得十分的光亮,亮得有些嚇人。


    徐長風再次使出驟雨劍法,從天而落的雨水順著孤影短劍的走勢,激起了一道龍卷。龍卷在兩人頭頂旋轉了一圈,朝著左佑才的頭頂直落而下。


    “沒用的。”


    左佑才低聲說道,瘦骨如柴的手臂舉起利劍,在利劍的劍尖之處,凝聚起一層靈力屏障,如同線條從劍脊之上垂落。


    這從天而降的水龍卷擊打在劍刃之上,旋即化作水霧彌漫在雨中,並沒有絲毫殺傷力,而少年的視線也頓時變得一片朦朧。


    徐長風順勢小退一步,雙眼盯著城門口的方向,疾馳而去。所修煉的殘雪功法配上寒雨劍經,讓他從中悟出了一種步伐,不僅可以在迎敵時進退自如,更可以使他在雨中奔跑時,加快些許速度。這就是為何左睿晗劍勢很快,卻始終無法擊打到他的原因。


    就如同拿著一把劍,想要在雨中刺中一粒雨滴一般困難。


    修為始終是徐長風的雞肋,若是他如今也有著三階修為,身懷寒雨劍經以及孤影短劍的他,又怎麽會怕這已是耄耋之年的左佑才呢?


    忽然徐長風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腳跟直衝上後腦勺,身體頓時猛地一顫。他隻是覺得左臂傳來一陣疼痛感覺,疾馳的身形忽然不受控製,噗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撲了個底朝天,手腕之上還蹭破了一層皮。


    他吃力地起身回顧,隻見左佑才那削瘦的身軀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身穿著鬥笠的身影如同那追命的黑無常一般,劍刃鋥亮嚇人。


    此刻他背靠這牆壁,已經是無路可逃。


    “小娃娃,遊戲結束了。”左佑才看著他,麵容上帶著幾分猙獰之色,顯然是對徐長風廢掉他孫子一事懷恨在心。


    徐長風皺起了眉頭,右手依舊緊握著孤影短劍。


    “我有半劍,可斬不平,破千軍,殺盡人間宵小鼠輩……”


    雨幕中一道熟悉的聲音飄飄然一般傳進了兩人的耳畔,透過左佑才鬥篷的間隙可以瞧見,在他身後一位身著白色長衫的男子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持著一柄劍鞘,劍鞘之上金光閃爍。


    “破!”


    劍鞘憑空劈斬,一道金光耀眼的劍氣撕開這片雨幕,凡是劍氣所經過之處的地麵上,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積水,可見其氣勢何等恐怖嚇人。


    左佑才似乎是察覺到背後有劍氣殺來,可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劍氣便撕碎了他身上的鬥篷,緊接著是他的皮膚,而後到身上的血肉。


    少年目光的注視下,左佑才的身上就像是褪去了一層皮一般,劍氣硬生生地將他胸前的血肉撕開,露出了那森森白骨。


    “嘭!”


    一時間血花飛濺,肉泥如同豆子一般散落在地,散發著濃鬱的腥臭味。


    又是一道金光劍氣劈斬而來,將那一具搖搖欲墜的骨架劈了個四分五裂,可以清晰地看到,白骨之上依舊沾染著模糊的血肉。而那一完好無損的頭顱,也不知曉滾到了哪個角落。


    大雨將滿臉鮮血的少年衝刷幹淨,衣服上卻仍然殘留著刺鼻的血腥味。


    那白衣男子走到少年麵前,將一隻手掌伸向他,“好久不見。”


    少年將左手搭在他的手掌上,男子用力將他從地上拉起。


    “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雨下了,我便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破長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少年已蒼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少年已蒼茫並收藏劍破長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