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是江南水鄉最為愜意的一段時光,太陽曬得很猛,芒種了一天的百姓紛紛回到家裏,或躺在院中乘涼,或來到水塘邊和二三老友嘮嘮家常。而揚州城的商販們也難得偷一回閑,找一家茶館,小酣一杯,圖個樂趣。


    說起茶館,自然要屬揚州城內的富春茶樓最為有名。據說這是家百年老字號,掌櫃的姓陶,祖上呢是個種茶葉的,那時正逢亂世,兵荒馬亂那年代也是生意人最難過日子。卻偏偏在那時候,揚州一富人家找他先祖買了十幾斤茶葉,說是贈與朝廷諸位官員。


    陶掌櫃先祖好不容易趕到揚州,卻得知那富貴人家因犯了事,被滿門抄斬,府邸裏到處是血淋淋的死人。這下可好,買主沒了,這十幾斤茶葉非但沒地方處理,他先祖更是連回家的盤纏都沒了。


    好在他先祖呢有一手上好的茶藝本事,他便將身上僅剩不多的銀兩拿去買了茶具,隨後在一棵桃樹下支起了個棚子,開始煮茶賣茶。原本還隻是想掙夠回家的盤纏而已,誰想到這生意一天比一天紅火,於是就有了今日這一麽家富春茶樓了。


    “小二,上兩壺茶。”


    兩位持劍男子先後走上了茶樓,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兩個人,卻要上兩壺茶,並且這兩人還是背對著坐,非要擺出一副素不相識的模樣。


    揚州城內魚龍混雜,人來人往總會有些底子不幹淨的人。而這茶樓呢耳目眾多,不容易被人盯上。好在店小二也不是第一天在揚州混,給兩人分別上了一壺茶,也不敢馬虎,扭頭便走。


    “已經半個月過去了,我的貨呢?”青衫男子問。


    黑袍男子搖頭道,“這幾日發大水,魚蝦都衝到下遊去了。”


    這黑袍男子所說的是行話,意思是他要的貨全都打水漂了。


    “你當初是怎麽跟我打包票的?”青衫男子聽聞旋即麵色一變,急忙問,“耍我呢?”


    “船家不載客,我能有什麽辦法?”黑袍男子啜了一口茶,淡淡說道。


    砰!


    青衫男子聽了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所謂民不與官鬥,很多上不來台麵的生意都是用行話去規避。這船家呢指的便是官府,魚蝦呢就是指他們所要的貨。


    連起來的意思就是:官府那邊不通融,這批貨要不回來了。


    “這可是幾百兩的買賣啊!”青衫男子急的是焦頭爛額。


    “你跟我在這裏急有什麽?”黑袍男子有些不爽了,“你的貨又不是我吃的,有本事你上船去找他們啊。”


    “你……”


    青衫男子正要開口,黑袍男子即刻站了起來,“還有,以後不要再跟我聯絡了,掌櫃的吩咐了,風緊扯呼。”


    黑袍男子說完這話,轉身便離去。


    “給老子站住!”青衫男子連忙站了起來,雙眼惡狠狠地盯著他。


    一時間茶館內的視線全都匯聚在兩人身上。


    黑袍男子麵容上也露出了一抹怒意,轉身快步回到他麵前,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嗎?你不想活我還想多活一陣子呢。”


    “坑了老子的錢,不留個交代就想走?當我好欺負嗎?”青衫男子氣的渾身顫抖,話語中帶著一絲寒意。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隻聽刷的一聲,兩柄利劍同時出鞘。


    茶樓上緊跟著傳出了杯碗碎裂的聲音,從遠處望去,還能瞧見道道亮麗的劍氣橫飛。


    這兩人皆是四階修行者,一出手便是你來我往的劍氣,周圍的客人也是第一時間跑的不見蹤影。這修行者打架,可不是鬧著玩的,一言不合一道劍氣砍過來,說不準下半輩子就了結在這兒。


    哐當!


    隻見青衫男子猛地撞斷了茶樓的欄杆,整個人直接從樓上飛落而下,啪的一聲響起,腦漿四濺。而在他的身上,早已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劍傷,慘不忍睹。


    青衫男子慘死的模樣讓過路的行人紛紛避而遠之,而茶樓陶掌櫃則是站在樓下,望著一臉狼藉的茶樓,心痛不已。


    “救人啊!快救人啊!”就在這時,茶樓內又傳出了一道慘絕人寰的哭喊之聲。


    隻見一位男子急匆匆的從茶樓內跑了出來,衣服已經破了幾個口子,在他雙手抱著一位女子,一位渾身是血的女子,身上的白裙也被染成了深紅。女子緊閉雙眼,顯然還有些許意識,嘴裏頭仍能發出輕微的呻吟聲,一臉痛苦不堪的表情。


    男子一邊跑著,嘴裏不停喊著救人二字,或許是跑得太急,出門時竟沒注意到腳下還有道門檻。他整個人一下子就給絆倒在地,而手中抱著的女子,也順勢飛了出去。


    “不要……”


    男子倒地的那一瞬間,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卻顯得這般遙不可及。


    啪!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紫色衣裙的采花女子雙腳點地而起,在空中接住了這仍在流淌鮮血的女子。那男子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一路摸爬滾打的飛奔趕去。


    此刻那采花女子已經將她平放於地上,用嫻熟地手法封住了這重傷女子的經脈,接著從身上背著的竹簍裏,取出了一片鮮紅的花蕊,輕輕塞進了女子的嘴裏。


    男子來到采花女子身邊,還未來得及感謝,便聽到采花女輕聲說道,“她流血太多,需要馬上止血。”


    采花女說著,將重傷女子扶起,閉目運轉體內靈氣,不斷輸送至重傷女子體內。


    “這不是花穀弟子嗎,想不到在揚州竟然也能碰上。”


    “為了救一個陌生人,居然舍得為她輸送靈氣,真是醫者仁心啊……”


    一些有見識的行人路過,下意識停下腳步觀望。


    普通人經脈脆弱,無法支撐靈氣入體,所以想要給普通人體內輸送靈氣,簡直就是玩火自焚。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傳說中花穀修行者修煉的一門獨特心經,可以讓化解天地靈氣中的狂暴力量,若是將這些靈氣輸送至普通人體內,非但可以延年益壽,關鍵時候更是能救死扶傷。


    久而久之,花穀弟子也落得一個醫者仁心的名號。


    隻是花穀弟子十分稀少,江湖上本就很難一見。這般說來,倒也是這對苦命鴛鴦命大,否則即便是送至了醫館也無濟於事,受了這麽重的傷,哪怕是宮裏的太醫前來也未必能救。


    不出十息功夫,白衣女子身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氣息依舊十分的虛弱。外傷雖然治好,可內傷才是最難治愈的。若是傷及要害,即便是神仙來了也沒用。


    為女子輸送完靈氣,采花女的麵色也顯得幾分蒼白,不禁坐在原地調息著。


    “我……好疼……”女子緩緩睜開眼,發出蚊子一般地聲音,有氣無力地說道。


    “素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男子緊握著女子的小手,發出顫抖地聲音。


    她靠在男子的懷裏,整個人依舊十分虛弱地喘息,臉上的痛苦之色並沒有減少幾分。


    “多謝女俠出手相助,您的大恩大德,我公孫惑沒齒難忘。”男子連忙感激道。


    采花女搖了搖頭,用細膩無比地聲音說:“我給你開一副藥方,你回去按著這方子給她煎藥。”


    采花女子調息了一會,接著取出隨身攜帶的筆硯,開始書寫藥方。


    “惑哥哥……我好疼……”白衣女子嘴裏頭不斷喃喃道,眼角不斷有淚珠落下。


    采花女見狀,連忙抓起她的手,給她把脈。她指尖才剛搭上脈搏,整個人便像是見了鬼一般猛地一顫。


    “素兒她怎麽樣了?”公孫惑察覺采花女神色不對,連忙問道。


    采花女小心鬆開女子的脈搏,麵色帶著一絲憂傷道:“她傷到了肝,活不了多久了。”


    “什麽?”公孫惑這一刻仿佛覺得天塌了下來一般,看著眼前苦痛不堪的佳人,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流下。


    “惑哥哥,我好疼,幫幫我……”


    公孫惑早已是泣不成聲,“不,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他忽然間想到了什麽,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香爐,以及一小袋香草:“素兒你別怕,你馬上就不會疼了。”


    公孫惑匆匆忙忙將香草塞進香爐裏,取出火石把香草點燃。一縷青煙很快便從香爐中緩緩飄出,他雙手顫抖著將香爐靠在白裙女子的臉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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