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德府作為四通八達之地,自然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尤其是緊鄰齊州的緣故,有不少青陽教中人也在此出沒。齊州是地公將軍唐秦的地盤,唐秦麾下有青牛角、五鹿、雷公等將領,據說五鹿就長年在歸德府中。


    李玄都漫步城中,他沒有要與青陽教為難的意思,不過身在江湖也不得不防,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招惹到許多類似地頭蛇的人物。


    如今的江湖,看似與廟堂毫不相關,實則是息息相關,就拿青陽教來說,已經不是純粹的江湖宗門,而是與西北五宗一般,開始明目張膽地招兵買馬,其用心也是昭然若揭。


    如今歸德府雖然名義上還是屬於朝廷,但朝廷也不敢說能徹徹底底將其掌握在手中,不出半點紕漏。


    李玄都走走停停,不時駐足路邊小攤,隨手買些精致的小玩意,不貴卻討巧,都是些女孩子喜歡的東西。這當然不是給師弟師妹準備的,畢竟他的師弟師妹可瞧不上這些東西,個個心比天高,想必對於他這位師兄的頭顱更感興趣一些。這些是打算日後去玄女宗時送給周淑寧的,倒不是李玄都舍不得銀錢,實在是囊中羞澀,隻剩下幾百兩銀子。


    既然如此,李玄都也不是打腫臉還要充胖子的人,那就禮輕情意重吧。


    李玄都走了一會兒,忽然迎麵走來一行人,排場不小,前後各一人,抬著一個類似滑竿的物事,也可以稱之為雙人抬輿。


    所謂雙人抬輿,不過一把特製的椅子,靠背和兩側用整塊木板封實,隻前方空著讓人便於乘坐,在上麵加一覆蓋,前麵加一擋簾,兩根竹竿從椅子兩側穿過,由兩人或手或肩抬扛而行。皇帝賞賜親王或老病大臣皇城乘雙人抬輿,乘坐的就是這種物事。


    在抬輿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中年文士,看上去大概有將近知天命的年紀,身形清瘦,蓄有長須,身著青色棉袍,頭戴方巾,像是有功名在身,看如此陣仗,不像是窮酸秀才,最起碼也要是個舉人。


    在文士左右,還跟隨有兩人。左側是個年輕男子,腰間佩刀,氣態沉穩,呼吸綿長,眼神銳利如蒼鷹,應該是護衛。右側則是個丫鬟侍女,相貌清秀,雖是一身厚實冬衣,但也難掩身段婀娜。


    行走江湖,最怕特例獨行之人,如藏老人、張海石、沈元舟等人,都無甚高人風範,可又都是實實在在的當世高手,敢在歸德府這處魚龍混雜之地如此出行之人,多半身份不簡單,李玄都不想招惹麻煩,於是便主動避讓到道路旁邊。


    雙人抬輿從李玄都的身旁經過,坐在抬輿上的中年文士望了李玄都一眼,忽然抬起右手道:“慢!”


    抬輿驟然停下,中年文士望著李玄都,微笑道:“這位小兄弟似乎不是本地人士。”


    李玄都遲疑了一下,道:“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中年文士一怔,隨即笑道:“原來是歸鄉之人,相逢是緣,你我去茶樓喝上一杯如何?”


    李玄都不清楚眼前之人的用意,也看不透此人的深淺,不過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倒也不是怕事之人,在略微猶豫之後,便點頭答應下來。


    中年文士揮了揮手,兩名轎夫將抬輿放下,那把椅子竟是可以活動的,兩人直接將中年文士連人帶椅一起抬起。


    李玄都這才發現,這名中年文士竟是個瘸子。原來如此出行陣仗,倒不是故意擺譜,而是無奈之舉。


    一行人來到路邊的一座茶樓,中年文士要了一個雅間,然後示意兩名轎夫留在外麵,由那名護衛一人端起椅子,將他送到二樓之上。


    那護衛一人端起椅子,踩在樓梯上竟然沒有半分聲響,可見修為深厚,最少也是玄元境。


    由此觀之,這位中年文士的來頭也必然不凡。


    李玄都可以肯定,這名中年文士必然是發現了什麽異常才會停下來與他交談,隻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破綻,隻好既來之則安之,見機行事。


    來到雅間,分而落座,其實也就隻有李玄都一人落座而已,那中年文士一直坐在椅上,未曾挪動,而護衛和侍女則是侍立一旁,麵無表情。


    夥計介紹道:“兩位客官,小店有毛峰、碧螺春、龍井、鐵觀音,還有最近剛到一批嶽陽的君山銀針,您要喝些什麽?”


    中年文士問道:“小兄弟要喝些什麽?”


    李玄都笑道:“在下對於茶道是個半桶水,不如聽這位小哥的,要一壺君山銀針吧。”


    中年文士點頭道:“那就來一壺君山銀針。”


    不一會兒,夥計提著黃銅長嘴茶壺進來,那壺嘴足有二尺之長。


    中年文士笑道:“斟茶吧。”


    那夥計應了一聲,傾瀉茶壺,從細細的壺嘴中飛出一道銀亮的水線,落在兩人麵前的茶杯中,熱氣升騰,卻又沒有灑落半滴。


    李玄都端起茶杯,輕輕吹開茶沫,啜了一口,讚道:“好茶,可惜在下不通茶道,說不出好在何處。”


    中年文士捧著茶杯輕啜一口,笑道:“茶道什麽,都是虛的,說到底茶水是讓人喝的,隻要自己喝著舒服,哪怕是滿天星,也是好茶。”


    李玄都再不懂茶道,也知道滿天星是什麽東西,就是最不值錢的茶葉末,頓時覺得眼前這個中年文士是個妙人,於是順勢問道:“還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中年文士放下手中茶杯,道:“在下姓楚,楚雲深。”


    人家報了姓名,李玄都也不好藏著掖著,道:“在下姓李,李玄策。”


    楚雲深想了想,道:“玄策?可是司徒玄策的玄策?”


    李玄都故作迷惑道:“司徒玄策是誰?”


    楚雲深一笑道:“一位故人罷了。”


    李玄都麵上雖是不顯,但心底卻更為疑慮,按照年齡來算,大師兄司徒玄策縱橫江湖的時候,眼前之人至多也就是十幾歲的孩子,難不成他是駐顏有術,看似隻有不惑、知天命的年紀,實則已經古稀之年?


    與此同時,錢玉蓉也來到了茶樓外麵,皺眉道:“那個人是誰?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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