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陸蕪菱沒有聽四皇子的話去抄經,她表示她累了,想要休憩消遣一番,近午便讓錦鯉給她尋副雙陸棋來。


    陸蕪菱於圍棋也不過平平,雙陸勉強算是她下得比較好的。


    若說才女是琴棋書畫,其實她哪個也算不得很強。她小時候陸緯並不曾給她延請過名師,隻知道她打小兒愛看書,諸子百家的雜書沒有不看的,她的聲名也都在於寫詩作文上。


    雙陸棋繁絲和錦鯉都不會,午膳後陸蕪菱自己擺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棋譜。


    到得四皇子安排的人來請她時,她輕輕籲了口氣,擺了最後幾式棋譜。


    十枚黑子,有規律地朝著東方,周圍有白子散落。


    昨天四皇子說給她安排的十名護衛都是高手,讓她不要擔心,又說會把她藏在他城東的軍營裏,不會輕易讓他表妹進入。


    如果救她的人真的來了,這也是她唯一能夠提供的線索了,希望有些作用。


    陸蕪菱讓繁絲提出昨天準備好的包袱,給她一個眼神,繁絲點頭,站在她身側。


    錦鯉自然也要陪同她們去的。


    出了門,步行一段,便有輛十分不起眼的馬車在角門邊停靠,錦鯉和繁絲攙扶陸蕪菱上去。


    馬車前行並不快,悠悠前行,陸蕪菱坐在其中,聽得有馬蹄聲“踢踏”相隨,聽來確實是十來人的樣子。


    不知為什麽,她心中有些緊張。


    若是她進得軍營裏,要想再獲救,隻怕更是難上加難。


    她坐在鋪著薄薄的磨破了兩個洞的青緞椅墊的馬車硬座上,盯著馬車桐木車廂壁上可以輕易見到的劃痕,車窗上懸著的敝舊竹簾,出了神。


    錦鯉隻當她是嫌棄這馬車破舊,便低聲道:“陸姑娘,殿下應是不想引人注意,外頭侍衛也都是尋常士兵打扮。”


    陸蕪菱想:估計是他表妹厲害得很,要不然四皇子這麽變態的人也不能如此謹慎。也是,他手中有多少軍馬?還不是靠著舅舅,若是他表妹真的逮了我去弄個什麽人彘炮烙什麽的,估計他也未必敢言聲,肯定安慰自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雲雲。


    不過,就算他能真的篡位謀朝成了,當了天子,要過河拆橋除掉舅舅家這麽厲害的外戚,估計也是難得很了。說不定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讓天下改個姓呢。


    想著,不免心中冷笑幾聲。


    陸蕪菱以前從來不去想朝堂之事,無他,不關心耳。


    誰勝誰敗,誰窮誰通,於她何幹?


    所以,她也不知道她父親往常是什麽派係,最後獲罪的真實理由。


    可是仔細想想,父親往常同誰家走得近,誰家又與誰帶親,心裏也就大致有數了。


    她雖然於此道毫不關心,但是畢竟也讀了這麽些年的史書。


    父親往日同四皇子一派,必然是對立的,所以,父親涉及的案子,也就十有□是四皇子一派所為。


    陸蕪菱並不想報什麽父仇,她父親也不是什麽清高名士,否則他一個陸家旁支,祖父母早亡,未曾留下多少家產的,又哪裏攢下偌大家私?


    不過是官場人人如此,被不被揪出來的問題。


    但是,對於可能是直接或間接害了她父親的人,哪怕這個父親再同她沒感情,她也不可能歡喜得起來。


    走了一陣子,突然聽到車前有吆喝聲,便有人爭執起來,隱隱還聽到幾聲:“□的雜種,自己走路不帶眼睛,莫非想要訛人?”


    “撞死了啦,晴天白日……”


    “你可知道我們是誰家的?不長眼睛的東西!”


    還有鞭子破空的聲音。


    來了!陸蕪菱精神一緊。


    就是不知道來的是來救自己的,還是那個鎮南大將軍家千金。


    她悄悄,把手貼著大腿處,那裏裙下藏了一支頗為鋒利的蠟燭扡子,綁在她裙下大腿上。


    必要時也許有用。


    同樣,繁絲的腿上,綁了另外一支。


    外麵此刻已經動上手了,乒乒乓乓,鬥得甚為激烈。


    陸蕪菱的馬車停著,雖有車夫勒著馬,馬兒還是不時長聲嘶叫。因為它們不是戰馬,不曾受過特訓。另外那些護衛們騎的馬卻是一聲不吭,自然因為它們素質過硬……


    此地已經不是繁華地段,少有人煙,但是外麵的馬兒嘶鳴卻不止她車前兩匹,也就是說,來襲的人騎的不都是戰馬。


    如果是那位大小姐派來的人,應該都是鎮南軍中的。


    如果是羅暮雪派來的人混進城來,為了防止軍馬打眼,倒是有可能騎別的馬。


    所以,來襲者十有七八是救援她的人。


    陸蕪菱這樣一想,倒是掀了簾子看。


    看她掀簾子,錦鯉和繁絲都是一驚,錦鯉有功夫在身,又是受命保護伺候她的,便搶到了她前麵護住她。


    外麵已經有了三四個死人,兩方二三十人還正打得歡,看到馬車簾子掀開,都朝這邊看來,陸蕪菱一眼便看出裏麵有周侍衛,還有兩個也是一路保護她的侍衛中的。


    陸蕪菱大喜,叫道:“我在這裏!”


    錦鯉皺著眉,將陸蕪菱往車裏推。


    這時已經有兩三個周侍衛這邊的人朝著馬車過來。


    錦鯉高聲說:“陸姑娘,請你莫要難為我。”


    繁絲上前廝打錦鯉,說:“姑娘快下車!”


    錦鯉抵擋著,但是也沒有還手打繁絲。陸蕪菱看一向溫文的繁絲動手廝打的樣子,有些失笑,看錦鯉似乎根本沒有還手的意思,她朝錦鯉點點頭,極低聲說了聲:“多謝。”


    然後上前和繁絲一起用力,將錦鯉猛力一推,錦鯉順勢跌出了馬車。


    錦鯉跌倒在地,還沒爬起來,陸蕪菱深深看她一眼。


    雖然不知道錦鯉為什麽會放她一馬,她們雖是舊時,並無什麽交情,隻是此刻也無時間去深思,周侍衛和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已經殺到了跟前。


    周侍衛一把抓起她,往馬上扔,另一個男人也抓起了繁絲,後麵依然砍殺聲震耳,四皇子派的人已經死了一半有餘,這邊援救的人也死了三四個。


    周侍衛翻身上馬,叫了聲:“撤!”


    餘下眾人也紛紛上馬,疾馳而走。


    他們離城門不算太遠,此刻自然是要衝出城門去。


    雖然這一片不甚繁華,但也有住家。救援之人似乎考慮頗為周到,四下散開,棄了車馬,立時便各自喬裝打扮,陸蕪菱和繁絲也已經給準備好了裝束,陸蕪菱被一個看上去比較像文士的三十多歲男子在臉上用刷子塗抹一番,背後墊了點東西,拔了釵環,換了發式,插了隻粗糙的梅花銀簪字,外麵穿了身青綢裙子,換了雙布鞋,繁絲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繁絲也被拾掇了一番,卻是跟別人走了。


    那個文士笑了笑,對陸蕪菱作了個揖,道:“陸姑娘,麻煩你扮作我的娘子,嶽母大人病重,我們今日要趕去嶽家探病。”


    說著,還牽出不知道哪裏弄來的一匹小毛驢,把陸蕪菱托上去側坐著。


    自己牽著韁繩,優哉遊哉往城門口走。


    城門口已經接到了急報,此刻出城的,盤查甚嚴,尤其是年輕女子,又或者那些裝著幹草蔬果的運貨馬車。


    那文士回頭朝她笑了笑,道:“娘子莫怕,一會兒不用你開口。”


    陸蕪菱點點頭,知道自己聲音太清脆會惹人注意,下決心若是一會兒被盤查,便刻意壓了嗓子含糊說話。


    輪到他們時,城門守衛兵丁果然朝著陸蕪菱看個不停。


    那文士準備得齊全,路引等物俱有,又塞了銀子,陸蕪菱化妝得如同一個三十歲麵黃肌瘦的婦人,也確實不像,領頭的守衛還是問:“這位大嫂,你娘家在哪?”


    陸蕪菱裝作有氣無力又因見世麵不多而羞怯的樣子,捂著胸口壓粗了嗓門啞聲說:“城外林家村……咳咳……”又裝出咳嗽得喘不過氣的樣。


    守衛便犯了嘀咕,一臉黃瘦,還咳嗽,莫不是患了肺癆?連忙便讓開了。


    出城走了一段,那文士才躬身說:“陸姑娘,剛才冒犯了,姑娘莫怪。”


    陸蕪菱連忙搖頭說:“先生舍命相救,吾非不知感恩圖報之輩。”


    文士笑嘻嘻說:“姑娘剛才裝咳嗽裝得極好。我姓劉,是將軍麾下雞鳴狗盜之徒。”


    又謙虛寒暄著走了一段,便有人來會合。


    他們怕打眼,是全部分散了分成□撥出來的,約了地方再會合。


    最叫陸蕪菱震驚的是,其中有一撥竟然是他的姐夫崔勝儀帶著紫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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