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筱進門,時維躺在床上。她的頭發微束,臉色依舊微黃,但是較平時更為白了,病理性的白。臉上任舊沒有什麽情緒,仿佛生來怎樣這張臉就一直保持著原樣,略掉了多餘的情緒修飾。那張月白色小半張麵具任舊貼在時維的左上半麵上。她的呼吸均勻輕微,胸口起伏的程度會讓不留意的人看不出來。逍筱的眼裏還帶著水的,眼的一圈微紅。


    逍筱坐在時維的床邊,仔細的瞧著時維。也許是因為知曉她是女兒身而想親眼一辯真假,也許是因為先前從未這樣近距離的仔細看過時維而趁著這個機會想把時維好好看看。


    “既是女兒身,又何必這樣?”逍筱心裏突然這樣想。這樣?是什麽樣?這句話像是被人欺騙了有些惱怒,又像是心疼的埋怨。


    看了一會兒,逍筱轉過身側對著時維。眼裏的淚水又出來了,她仰頭,但是淚水卻一下順暢的從臉頰碰了一下就落在逍筱的衣服上。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時維,胸口下沉,像在歎氣,樣子足了,沒有聲音。


    絡婆婆很好的照顧了時維,時維已經換上了幹淨柔和白色衣服,頭發也梳理了。逍筱撇眼看見床邊的黑色衣服,起身抱著出去了。


    絡婆婆和亞桐在旁屋的簷下坐著說話,看見逍筱抱著衣服出門下意識的看向她的方向。


    “她怎麽辦?”絡婆婆看了一眼逍筱,道。


    “暫時留在這裏吧。”亞桐道。斷天堡和慕容門四處追殺她,如果一路上不是時維護著她,她恐怕早已死在了那個荒郊野嶺,甚至背上胡亂的罪名。


    “隻怕洛城要遭遇一場血雨腥風了。”絡婆婆道。亞桐不語,心裏讚同絡婆婆的猜測。江湖上的事洛城也是知道的,但希望洛城丁家能避一避。不過丁家的身份和地位在百姓眼裏甚至朝廷上都是很具影響力的,斷天堡和慕容門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丁逍筱就是殺人凶手也不會斷然對丁家出手。


    隻是亞桐沒有考慮到江湖上什麽人都有,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今夜你和她就留在這裏吧,伺候丫頭的事就交給你們了。”絡婆婆起身繼續弄院裏的藥草,看著被弄壞的院門,回頭又對亞桐道:“這門你得修修了。”


    “是。”亞桐道。


    丁逍筱從井裏打出水,把黑色的衣服浸泡其中。一縷一縷的紅色從黑色的衣服裏鑽出來,像墨進入水中一樣,把水當做了畫布,自顧自的的渲染了起來。緩緩伸手浸入水底處,再向上浮起,紅色縷帶撒潑起來,攪亂了整盆水。淺紅、紅、深紅、猩紅。


    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才會活成這樣?逍筱心裏想著。又想起了自己一心闖天下,卻對這個天下的陰暗狠毒一點不知,愚蠢。自己不過是時維才認識的人就這樣為她擔心,若是家裏人豈不是該痛心死了。想到家裏人,逍筱想起了洛城,想起了家裏的父母。爹爹一定打探了很多自己的消息,為了自己的安全還花錢雇了亞桐保護自己,憑借爹爹的渠道,一定知道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怎麽辦,逍筱心裏猛然沉重起來。慕容門門主死了,斷天堡找不到自己,就會找到洛城!爹爹和娘現在不知道自己的生死一定也心急如焚。


    想著想著,眼圈就紅了,水盆裏起了漣漪,淚水掉在時維黑色的衣服上。


    “亞桐,我要回去。”逍筱突然道。


    “即使你回去也無事無補。”亞桐還未說話,絡婆婆道。


    丁逍筱站起身又想說話,被絡婆婆壓了下去,“你是想他們想要的是你,隻要犧牲了你就逢凶化吉了。到底是太年輕。”


    絡婆婆又道:“你就這樣想死的不明不白?還是說你真的殺了羅正明知道逃不過隻好束手就擒了?你連自己卷入了什麽事都沒明白,而你現在的分量遠遠不夠你救你自己,回去又能怎樣?”


    逍筱愣愣的說不出話,盯著亞桐。“為了保護你你暫時不能離開這裏,至於洛城那邊,我會想辦法盯著。”隻是也隻能盯著,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亞桐是什麽也阻止不了的。


    “當你做了出來闖蕩的決定時,你就該想到最壞的結果,想到你是否能夠承受它。”絡婆婆又道。


    逍筱心裏五味陳雜,耳朵裏聽了絡婆婆的話又急又氣,又慢慢坐下,洗著時維的衣服。


    射箭場。


    遠遠的看見兩個英氣風發的男子站在射箭場,一男子拿起箭瞄準對麵的箭靶子,一觸即發,箭頭插入紅色的中心。


    “離淩去了哪裏?為什麽還沒有回來?”方才射箭的男子道。


    “我也不知道,淩的性格你知道的。她要是想讓我們找不到我們是怎麽也找不到的。”說話的男子一邊歎氣的說道一邊整理自己的弓箭。拿上手試了試又覺得不夠好把弓箭交由一旁的下人,道:“我這弓不行了,得換一個了。”


    “那今日就到這裏吧。”先前的男子道,也把弓箭交給下人,“柝,你就不擔心她?”


    離柝沉下聲道:“淩的自由是由不得我擔心不擔心的。”


    “柝,我知道你對淩是什麽心思。可是現在,你的身份不和從前一樣了,有些事你應該考慮周全,顧大局。”男子又道。


    “侞風,你怎樣也和拂玥一樣,滿心滿口都是大局大局。”離柝笑道,“有你們在,還怕這大局亂得了嗎?”


    侞風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斷天堡和慕容門的事,柝,你是知道的吧。”


    “不過江湖上一件平常的事,侞風你對這種小事在意什麽?”離柝拍了拍侞風的肩膀道。


    “這種小事?”侞風重複道,語氣嚴肅,盯著離柝,片刻又化為笑容,道,“我就權當這是件小事了。離淩,該回來了。”


    “我會處理的,侞風。”離柝道。隨即離去。出場碰見拂玥,笑了笑喚了聲拂玥便走了。離柝步子走得快,拂玥沒來得及跟離柝搭上話,隻好轉身來到侞風跟前。跟在拂玥身側的阿雷,把拂玥看離柝的眼神都收在心裏,臉上隱隱慍色。


    “風哥哥。”聲音柔美甜脆,把侞風心裏的陰沉暫時散了去,溫和笑著回答道:“玥兒。”


    “前幾時你到何處去了,悄悄突然就走了,幸好有阿雷在你身邊,不然我們可要擔心了。”


    “哈,風哥哥這麽說著可是笑我功夫太低?”拂玥嘟著半張嘴道。侞風忙說哪有的事,兩人便開始拌嘴,而一旁的阿雷聽到侞風說的話心裏卻是開心了許久。


    “你到何處去了,玥兒?”侞風問道。


    “我偏不告訴你,我去哪兒可是我的自由!”拂玥道。


    “也不知道是誰小時候走哪裏都要我和離柝跟著,現在長大了倒不親了。”


    拂玥叫著要去打侞風,侞風退得快,忙笑著說,“不鬧了不鬧了,果然玥兒還是個小孩子。”


    “哼!風哥哥就知道欺負人,不如柝哥哥溫柔。”拂玥道。


    “是,風哥哥不如柝哥哥溫柔,那你怎麽不去找柝哥哥?”侞風淺淺笑道,語氣稍稍有所變化。


    “真是小氣,我做了什麽風哥哥要這樣說話?”拂玥走過去拉侞風的手臂,“諾,送給風哥哥的。”


    拂玥攤開手心,現出一個碧綠色通徹的扳指。


    “雖然我出去玩了,可我都沒有忘記給風哥哥帶禮物回來的,現下風哥哥開心了吧。”拂玥道。


    那枚扳指戴在侞風的拇指上剛剛好,就像專門打造的一樣,完全貼合在皮膚上。“看在這扳指的麵上就不計較你突然離開的事,隻是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好好好,我的好哥哥。”拂玥道,“風哥哥還要處理事務吧,我就不打擾你這個大忙人了。我可走了。”


    等拂玥完全離開時,侞風把扳指取下,對手下道,“玥兒挑的東西向來講究,去查查此物來自何處。”


    “是,風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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