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道,人之道,何者為大道?”


    會試開考第一場,第一道題,便是這麽一道大題,同時為熱門話題。


    近年來,朝野上下對此頗有爭論,牽扯甚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天之道”代表著修行者,而“人之道”,則是世俗皇權。


    那麽,哪個才是真正的大道呢?


    既然走進考場,踏上科舉之路,毫無疑問,舉子們的屁股自然都是坐在皇權製度這邊的。他們不假思索,運筆如飛,清一色歌頌“人之道”。


    這時候誰去站“天之道”,那不是傻子嗎?


    陳有鳥端坐在狹窄的考舍內,一番斟酌過後,這才動筆。他並沒有二選一,而是寫二合一。


    天人合一!


    ……


    又下雨了,春雨綿綿,如密密麻麻的蛛絲,打濕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齊見霞入宮行刺的事沒有傳揚開來,這種事太敏感,影響太大,知情者懂得分寸,不敢胡亂嚼舌頭。


    而且齊見霞這次的行動完全失敗了,根本沒有見到正明帝,在潛入神禁城的時候便已暴露行蹤,遭受圍攻,然後負傷而逃。


    化神後的修行者在京城中受到的壓製實在太大,特別是神禁城內,簡直就是道法禁區,陰神墓地。


    身為道場俊彥,齊見霞知道不少關於壽安城的內情。在前朝時,京城本來設立在江南的金陵,後來大胤王朝建立,決定遷都北上,以壽安為都。


    新城立都,經天緯地,宏偉布局……


    這一浩大工程曆經王朝三任皇帝,這才最終完成,隨即名揚四海,被稱為“天下第一城”!


    京城裏頭,步步為營。每一條大街,每一座門戶,它們的分布方位皆有講究,鏈接在一起,秉承天地偉力,凝聚千萬人心,成就無上矩陣。


    一座座的箭樓,更是如同眼睛般,巡視著城中的一動一靜。


    曾有道君為此發出感歎:“壽安起,道法落!”


    因此,在這麽一座雄城中活動,做某些事情時,必須小心翼翼。


    ……


    老覃看到齊見霞穿著月華裙,撐起了油紙傘,問道:“姑娘要出門嗎?”


    齊見霞回答:“我要離開了。”


    老覃“啊”了聲,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走,先生也沒交代過。


    齊見霞笑道:“你就當我沒來過,他會明白的。”撐傘出門,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她要去買藥,誠如陳有鳥所說的,她身上帶著的藥物並不對症,對五毒指的治療效果很不明顯,得另外去配。


    但齊見霞心裏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能夠治療五毒指的藥物不多,更不好買,而大內方麵,肯定會在此做文章,甚至設下圈套,就等她上鉤。


    好在齊見霞不是普通人,她知道某些特殊的渠道,可以買到自己需要的藥物。


    於是,等陳有鳥進考場後,齊見霞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她選擇離開。


    雨絲嫋嫋,千絲萬縷,莫名有一種哀愁。


    穿過數個街區,已然來到一片矮仄的建築群前。


    這裏地理偏僻,介於內城與外城之間,魚龍混雜。


    兩邊的屋簷下,好些混混窩在那兒,他們見到傘下美麗大方的齊見霞,一個個眼睛都看直了,有膽大的忍不住吹響口哨,不幹不淨地嚷道:“這位小姐要去哪裏?”


    “可是要來找男人的?”


    “哈哈,本大爺就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齊見霞不予理會,徑直穿過去,走向遠方。


    一眾混混望著她的背影,咕咕地吞口水,可也沒人真敢上來做什麽。口頭上占些便宜,已經是極限。


    他們是混混,可遇到來曆不明的可疑人物,絕不敢貿然犯渾。因為不怕死去犯渾的,基本都真死了……


    越過這片雜亂街區,越走越荒蕪,再走一段路,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了一座湖泊岸邊。


    海岱郡有湖,京城中也有湖,而且更大,更多。


    但凡湖畔,一般都是種植垂柳。春風春雨中,柳葉吐綠。


    其中一棵老柳樹下泊著一艘扁舟,有個艄公坐在船頭上,身披蓑衣,正在握杆垂釣。


    齊見霞走過去,步子輕邁,登上了船。她伸手從腰間撚出一枚錢幣。


    這錢幣圓形方孔,寬厚精致,看著和符錢一般,但通體赫然是赤金色。


    齊見霞手一拋,金錢就準確地落入艄公身側的魚簍裏,發出鏘然之音。


    中年艄公連忙起身,一把將魚簍摟在懷裏,眉開眼笑地道:“女俠坐好,開船嘍。”


    解開纜繩,長杆一撥,扁舟駛出。


    齊見霞並沒有坐下來,依然站著,手持油紙傘,遠看上去,如同一幅水墨畫。


    扁舟速度頗快,當穿過一片迷蒙時,前方景致霍然變化,仿佛進入到另一個天地裏。


    秘境,這是另一個秘境!


    相比畫眉所去的龍女廟,這兒的秘境無疑要大得多,高山流水,下麵是一座熱鬧的漁村,行人往來,各種人聲,與外界無異。


    新界村!


    一塊石碑上寫著地方的名稱。


    扁舟靠岸,齊見霞下船。秘境內沒有風雨,也就不用打傘了。她不是第一次來新界村,懂得路徑,並不在外麵的街市停留,直接進村子,最後在一座泥磚草頂的屋子門前停住。


    屋簷下掛著個鐵招牌,牌上無字,銘刻著一株九葉花草。


    齊見霞推門進去,屋內的設施卻頗為簡陋,隻得一個櫃台,其餘地方空蕩蕩的。


    一個人正趴在櫃台上打瞌睡。


    齊見霞走到櫃台,再度拿出一枚金錢,叮當一響,扔在櫃台上的一個鐵盤裏。


    那人頓時不瞌睡了,飛快起身,把金錢收入懷中:“原來是齊女俠。”


    齊見霞道:“我要買藥。”


    “請單子。”


    齊見霞拿出一張素紙,紙上寫著要購買的各種藥物名字。


    那人掃了一眼,飛快算出結果:“一共八錢,熬藥加一錢。”


    齊見霞算出九枚金錢遞過去,那人收好錢,很客氣地說了聲:“齊女俠請進三號雅室內坐,稍等一會。”


    說完,遞過來一塊木牌子。


    齊見霞拿著牌子,正待過去,咿呀一響,屋內又被人推開,一人走進來,沉聲道:“齊師妹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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